第22章 (15)
入林間,無處可尋。
周伯通被困島上十五年,今日離開洞中,騙得黃藥師團團轉,又當着黃藥師的面毀掉經書,這般報複讓他着實快意。只聽他大笑一聲竄進林子,洪七公見徒兒被冤,當機立斷對黃藥師道,“待我把周伯通找來說個清楚,藥師兄稍安勿躁。”說罷也竄進林子,卻不知這兩人在這迷宮般的小路中,要玩上多久的捉迷藏才有個了斷。
黃藥師聽見那句稍安勿躁,怒目對郭靖道,“那九陰下你是從何得來?若有一字不盡不實,便永遠別來見我女兒!”
郭靖無法辯解,“我,是有人交給我的……”
黃藥師仰天長笑,“有人交給你!有人交給你?你還是不是要說,是梅超風親自送給你的?”
完顏康只覺得渾身發冷,九陰真經的下冊并不止一份,這事是人所不知的。可那被周伯通撕碎的,卻正是梅超風身上的人皮經文。
這卷人皮在原作中,是在歸雲莊時,朱聰從梅超風懷中搜走,只當那是用來包匕首的普通皮子,因此便交給了郭靖。那把匕首十幾年被郭靖用來誤打誤撞殺死了銅屍陳玄風,之後一直在梅超風手上,同當日完顏康從母親那裏得來的那把匕首一般無二,上刻着兩人的名字。
而粗枝大葉的郭靖沒有在意就揣在懷裏,又怎能想到,那正是梅超風的丈夫銅屍陳玄風腹部的人皮,上面以針刺出的一排排小字,正是九陰真經下部。直到見到周伯通,被周伯通發現了上面的玄機,周伯通貪圖好玩,哄騙郭靖背下來修習,因此郭靖才學到了九陰真經。
因而郭靖說九陰下是有人交給他的,黃藥師不信,完顏康卻是信的。
劇情已變,當夜在場的人中,有能力從梅超風手裏拿到東西的,并不止一人:妙手書生朱聰,還有他妙手空空之技唯一的傳人……
完顏康原本以為,梅超風在沙地上所書的九字,是想告訴黃藥師,她并不是中毒,而是因為修煉九陰真經走火入魔。現在看來,那個九字,難道是告知黃藥師九陰真經不見了?或者她因丢失經書,無顏回歸師門,才以死謝罪?而并不是因為武功盡失筋骨半殘,黃藥師又沒有應允她回歸師門,生無可戀才尋求了斷?
可搜走了九陰真經的,究竟是誰?如書中一樣,是朱聰……還是……
黃藥師替他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冷冷地對郭靖道,“那你說,是誰交給你的。”
“我答應保密,不能告訴別人。”郭靖視死如歸地看着黃藥師,然而眼角的餘光卻在不經意間掃向了華筝。那下意識的一瞥沒有被黃藥師父女漏掉,黃藥師面帶驚詫,也順着看去,黃蓉一聲驚呼,掩住了嘴。
作者有話要說: 周伯通的部分對話出自十九章《洪濤群鯊》
郭靖搶上幾步,說道:“大哥,黃島主成了我岳父啦,大家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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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通嘆道:“岳甚麽父?你怎地不聽我勸?黃老邪刁鑽古怪,他女兒會是好相與的麽?你這一生一世之中,苦頭是有得吃的了。好兄弟,我跟你說,天下甚麽事都于得,頭上天天給人淋幾罐臭尿也不打緊,就是媳婦兒娶不得。
好在你還沒跟她拜堂成親,這就趕快溜之大吉罷。你遠遠的躲了起來,叫她一輩子找你不到……”
歐陽鋒微笑不答,在黃藥師耳邊低聲道:“藥兄,此人身法快極,他功大确已在你我之上,還是別惹他為是。”黃藥師心道:“你我已二十年不見,你怎知我功夫就必不如他?”向周伯通道:“伯通,我早說過,但教你把《九陰真經》留下,我焚燒了祭告先室,馬上放你走路,現下你要到哪裏去?”
周伯通道:“這島上我住得膩了,要到外面逛逛去。”
黃藥師伸手道:“那麽經呢?”周伯通道:“我早給了你啦。”黃藥師道:“別瞎說八道,幾時給過我?”
周伯通笑道:“郭靖是你女婿是不是?他的就是你的,是不是?我把《九陰真經》從頭至尾傳了給他,不就是傳給了你?”
郭靖大吃一驚,叫道:“大哥,這……這……你教我的當真便是《九陰真經》?”周伯通哈哈大笑,說道:“難道還是假的麽?”郭靖目瞪口呆,登時傻了。周伯通見到他這副呆樣,心中直樂出來,他花了無數心力要郭靖背誦《九陰真經》,正是要見他于真相大白之際驚得暈頭轉向,此刻心願得償,如何不大喜若狂?
黃藥師道:“上卷經文原在你處,下卷經文你卻從何處得來?”周伯通笑道:“還不是你那個好女婿親手交與我的。”郭靖道:“我……我沒有啊。”
黃藥師怒極,心道:“郭靖你這小子竟敢對我弄鬼,那瞎子梅超風這時還在拼命的找尋呢。”怒目向郭靖橫了一眼,轉頭對周伯通道:“我要真經的原書。”
周伯通道:“兄弟,你把我懷裏那本書摸出來。”郭靖走上前去,探手到他懷中,拿出一本厚約半寸的冊子。周伯通伸手接過,對黃藥師道:“這是真經的上卷,下卷經文也夾在其中,你有本事就來拿去。”黃藥師道:“要怎樣的本事?”
周伯通雙手夾住經書,側過了頭,道:“待我想一想。”過了半晌,笑道:“裱糊匠的本事。”黃藥師道:“甚麽?”周伯通雙手高舉過頂,往上一送,但見千千萬萬片碎紙鬥然散開,有如成群蝴蝶,随着海風四下飛舞,霎時間東飄西揚,無可追尋。
洪七公道:“他甚麽事又不稱你的心啦?”黃藥師不答,厲聲問郭靖道:“那《九陰真經》的下卷,是不是你給周伯通的?”郭靖道:“有一張東西是我交給周大哥的,不過我的确不知就是經文,若是知道……”
周伯通向來不理事情的輕重緩急,越見旁人疾言厲色,越愛大開玩笑,不等郭靖說完,搶着便道:“你怎麽不知?你說親手從梅超風那裏搶來,幸虧黃藥師那老頭兒不知道。你還說學通了經書之後,從此天下無敵。”郭靖大驚,顫聲道:“大哥,我……我幾時說過?”周伯通霎霎眼睛,正色道:“你當然說過。”
郭靖将經文背得爛熟而不知便是《九陰真經》,本就極難令人入信,這時周伯通又這般說,黃藥師盛怒之下,哪想得到這是老頑童在開玩笑?只道周伯通一片童心,天真爛漫,不會替郭靖圓謊,信口吐露了真相。他狂怒不可抑制,深怕立時出手斃了郭靖,未免有失身分,拱手向周伯通、洪七公、歐陽鋒道:“請了!”牽着黃蓉的手,轉身便走。
黃蓉待要和郭靖說幾句話,只叫得一聲:“靖哥哥……”已被父親牽着縱出數丈外,頃刻間沒入了林中。
周伯通哈哈大笑,突覺胸口傷處劇痛,忙忍住了笑,但終于還是笑出聲來,說道:“黃老邪又上了我的當。我說頑話騙他,他老兒果然當了真。有趣,有趣!”洪七公驚道:“那麽靖兒事先當真不知?”周伯通笑道:“他當然不知。他還說九陰奇功邪氣呢,若是先知道了,怎肯跟着我學?兄弟,現下你已牢牢記住,忘也忘不了,是麽?”說着又是捧腹狂笑,既須忍痛,又要大笑,神情尴尬無比。
洪七公跌足道:“唉,老頑童,這玩笑也開得的?我跟藥兄說去。”拔足奔向林邊,卻見林內道路縱橫,不知黃藥師去了何方。衆啞仆見主人一走,早已盡數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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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幾章都只有三條留言,不想活了……
☆、剝繭抽絲
衆人都将十分驚詫地将目光投向華筝,黃藥師低聲對郭靖道道,“可是她交給你的。”
郭靖昂首道,“我不能說!”
不否認,卻說不能說,那就是承認了,只是郭靖自己不知道罷了。
完顏康猛然想起華筝兩次直接或者間接地阻止郭靖背出完整的九陰,又想起她三番五次急于離開。他心中大急,上前一步道,“請師公暫勿動怒。那是弟子收拾恩師舊居中的遺物時,找到一把刀子,我認得是郭兄弟的東西,便自作主張……”
他咬了咬牙,硬是将這彌天大謊扯下去,“弟子便自作主張,将刀子交給華筝,幫我轉交給郭兄弟。至于那包着匕首的皮子,弟子未曾細看,想必郭兄弟也不知是何物。若說那是我師父失落的九陰真經,又落到了周伯通手裏,想必也都是陰錯陽差的誤會。”
方才那無意的一瞥,已經确證了梅超風那裏的九陰真經是華筝交給郭靖的,再怎麽辯解否認也是蒙混不過去。完顏康不知華筝為何私下裏将經書的原件交給郭靖,但他卻知,那經書定是是她趁亂從梅超風手中偷去的。
他自然不會懷疑華筝如何敢于捋虎須,華筝的妙手空空之技學自朱聰,此時輕功身法又遠遠高于他,正是藝高人膽大的憑借,更何況她早年就已成功過一次,自然敢下手第二次。然而,若是此事暴露,被黃藥師知道她對梅超風下手偷竊,偷的又是他的逆鱗九陰真經,定然暴怒如雷。完顏康可不會被幾次相見時黃藥師的飄然如仙欺騙,他牢記的是當年黃藥師因梅超風私奔竊書,竟能将無辜的其餘弟子打斷雙腿,對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子尚能下如此毒手,對只是學藝兩年的華筝難道就會手下容情?他心下焦急,急忙攬下了此事的責任,私自處置遺物的罪名總歸小上很多,更何況他是梅超風唯一的弟子,想必黃藥師也不好責罰。
與此同時,另一個可能性,一個一直被他否認甚至無視的可能性,悄悄浮上心頭。
他閉耳不聽那揮之不去的低語,泰然自若地望着黃藥師,“先師的遺物,弟子自作主張歸還原主,實屬大逆不道,望師公責罰。”說罷便拜下去請罪。
郭靖看着完顏康,十分驚訝,“怎麽竟然是?”華筝在旁輕輕笑了一聲,“郭靖你也真傻,我跟你說對誰也不要講,是叫你不要跟無關的人亂說,又沒有叫你跟自家岳父寧死不屈嘛。若是因為這個誤了終身,豈不是辜負了你兄弟的一番美意?”
她這句講出,語氣中帶有幾分無奈,聽着十分真切,又聽她繼續道,“你也不細想,那刀子普天下只有兩把,刻着你們名字,自然只有你兄弟能認出來,想着還給你。只是他不想你謝,畢竟你們兩家師父不合,他去找你也徒惹麻煩自找沒趣,這才拜托我給你。”
郭靖聽了如釋重負,鄭重對完顏康道謝,黃蓉也在旁道,“爹爹你那麽兇作甚麽,靖哥哥又不知道的那是什麽,你也信那老頑童滿口胡說麽?”
黃藥師沒理會黃蓉的撒嬌,冷冷哼了一聲,“你們幾個,做戲做夠了?”
那冷冷的聲音讓完顏康心生寒意,只聽黃藥師繼續道,“若只是把匕首也罷了,即便那是殺夫仇人的兇器,可那包着的人皮上刻着九陰真經,又怎麽會不放在身上,反而是留在他處被你收拾到?康兒,你真當師公是老糊塗了?”
完顏康心思猛轉,終于靈光一現想到了托詞,便順着嘆了一聲,“我也不知師父如何想法,想必她平日也是随身帶着的。只是那天全真七子齊齊前來尋仇,她是報了必死之心,怕死後被人搜屍,反而讓九陰落入敵人手中。故而在前去迎敵時特地取出放好,弟子也是在極隐蔽的地方找到的。”
黃藥師輕哂一聲,“怎樣也都是由着你說了。只是,”他話鋒一轉,“我安葬你師父時發現,她指縫裏帶着血,當時在場的人裏,卻沒有誰被她抓傷過。”
完顏康心裏一沉,想起華筝手腕上的繃帶,還有離開中都後那幾日的高燒,她和小意商讨的藥方,驀地一句話在耳邊回響起來,“還不如換成常見的白花蛇舌草,半枝蓮,或者鬼針草……”
他不熟藥性,卻也知道這幾樣是消熱解毒的常用藥……消熱……解毒?梅超風的手上喂毒,因而試圖兩人過招時向來十分小心,避免被她手指抓傷……
黃藥師面無表情地看向華筝,“你剛回島上時,握劍也好稱藥也好,手腕并不靈便,可是受了傷?”完顏康心裏咯噔一下,急忙看向華筝,卻見她一如既往地平靜,“多謝先生記挂,先前不小心扭到了,腫了好些日子呢。”
她的右手輕輕撫着受傷的左手手腕,淡青色紗衣的袖子微微滑落,露出幾節纏得頗緊的繃帶。
見黃藥師的目光落在那繃帶上,華筝略帶委屈地說道,“先生不信麽?那我拆開好了。”說着便動手解那繃帶,只是單手使力,頗為費勁。
這時小意在旁攔道,“姐姐手腕好全了?拆開繃帶不妨事麽?”華筝微微笑道,“都過去兩月了,哪有這麽久還不好的?拆開也好,最後再換次藥便是了。”
華筝一面說,一面繼續解那繃帶,小意卻轉頭對黃藥師說,“師父,徒兒那天在中都王府找到姐姐,看見他和一個矮個子老頭一言不合動了手,之後便來找徒兒包紮上藥。”
小意說得雲淡風輕,完顏康卻篤定他所言不實,小意打小聰明伶俐會看人眼色,又對華筝十分依戀,幫她撒謊開脫不在話下,只是不知他是如完顏康方才一樣,發現情況不妙臨時起意幫她作的僞證,還是早就得知并串通約好。
黃藥師聽見小意如此說,似乎有所動搖,又聽小意繼續道,“我當時見姐姐手腕腫得很厲害,就塗了些傷藥,紮上繃帶。後來分開走,也不知道傷勢好的如何了,還請師傅幫忙看看是否徹底痊愈了。”
黃藥師哼了一聲,“那便解開來看。”
華筝低了頭解繃帶,一時間無人講話,只聽遠遠的浪撫沙岸,風繞花枝。此時天光極好,碧空如洗,日灑如金,幾人站在竹林投下的葉影斑駁中,另一邊則是是水波清瑩蓮葉田田的荷塘。荷花此時還未到花期,便只見得一片綠意盎然,荷塘中央是一條石堤,曲曲折折地通向一間木屋,那屋子全是以不刨皮的松樹搭成,外牆攀滿青藤,老藤暗紫新葉嫩綠,又綴了幾朵淡白嬌黃的小花,賞心悅目。
習武之後,确實能較常人看見各種的細微之處,是幸亦是不幸。何為幸?高崖花瓣的滴露,水底游魚的細鱗,衆多美景一覽無餘,所謂明察秋毫,便是說能看清秋日野獸身上新生的細絨,這點對完顏康來說早已不在話下。而何又為不幸?種種瑣碎的污穢,種種暗淡的不潔,亦是難以忽略。
胡思亂想之間,終于華筝解開繃帶,又略略将袖口提了一提,向上舉起潔白如玉的一段皓腕。
上面一絲傷痕都沒有。
完顏康一顆懸着的心安然落地。種種跡象,他已經信了,那晚上趁亂偷走梅超風的九陰真經的人正是華筝,私自交給郭靖的也是她,而黃藥師所說梅超風曾抓傷過人之事若也是真,那麽傷于她九陰白骨爪下的也是華筝,手上的傷,幾日的中毒高燒,都印證了這一點。
幸而她手上的傷已好,黃藥師再無證據說她是下手偷書時被傷,或者,她根本就傷在別處,只是拿那繃帶掩人耳目,教人無法再去她身上找其他的傷口。
至于梅超風為何而死,他卻不敢想,或許他早已想到了,只是不敢想。歐陽鋒言之鑿鑿地說出了他毒蛇的特性,又大言不慚說那毒舉世無雙,因而他仿若救命稻草一般接受了這個解釋,黃藥師也信之不疑。
然而,歐陽鋒的話是被華筝有意誘導說出的,看似無意的,出于一個喜好毒術之人的好奇心,誰能想到那是有意的栽贓?
可是完顏康能想到,因為他知道,那些話決不是無意,那些話出自一個早早知道這些命定劇情,記得許多無關緊要細節的人。
他知道了,那不是無意那是栽贓,舉世之間只有他知道。然而真相的細節如何他不在乎了,恩師的屈死也無法為之伸張,即便是扯謊,即便是不孝,他也不在乎!只要她能過了黃藥師這關,只要她不暴露,只要她不受傷害!
然後,讓他能夠問一句,為什麽?
完顏康盯着華筝的背影,青色的紗衣仿佛融入了竹林的綠意,顯得人越發挺拔。華筝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放下了手腕,靜靜地擡頭看着黃藥師。
黃藥師颔首微笑道,“我錯怪你了。過來,我看看痊愈沒。”華筝也同樣微笑道,“已經大好了,又勞您擔心真是過意不去。”
說着便走上前去,這時又聽黃藥師道,“毒若是進了血液裏,即便解開了毒性,經脈所經受損害的跡象卻消不掉。你可知道徹底去除中毒的痕跡要多久?”
華筝已走到他三步內,聽到問話,停下望着黃藥師的眼睛答道,“一來看毒性的猛烈與否,二來也是要看醫者的醫術深淺。”黃藥師欣慰颔首,仿佛為教出得意門生而自豪,“答的不錯。一般的毒若是在三個月裏,以我還是不會遺漏的。”
他說得極慢極輕,眼睛盯着華筝停下的腳步,“你,不需要我把脈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漠北:對于讓您本章節中客串金田一柯南之事有何感想?
黃藥師:……
漠北:我覺得您擺出“真相只有一個”的架勢很帥的,真的!
黃藥師:……
我居然日更三天了,神跡啊
這周又是木有榜單,憂桑……慢慢寫吧
☆、撥雲見日
華筝依舊立在三步之遙,她的右手再次輕輕撫上那曾經纏着繃帶的手腕,仿佛那并不曾存在的扭傷還在隐隐作痛,她也說得極慢極輕,“先生肯為我親自診斷,自然不勝榮幸。我跟從先生學習煉藥之術,也有三年了,診脈之術只是略通皮毛,若得先生聖手親診,定能有所進益。”
黃藥師笑道道,“術業有專攻,單論下毒制藥,你怕是可以青出于藍了,但聽脈一道,卻需要經年累月之功。”
華筝輕輕一笑,“以學生的水平,若中毒之人在中毒之後立刻對症解開毒性,血液經脈并未經受毒性戕害太久,且又過去數月時間,單憑脈象,是怎麽也診斷不出來的呢。”她擡頭望着黃藥師,“若先生确實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診脈之術,又何必提前提醒與我?”
黃藥師聽了大笑,“你當我是效仿那墨鐘斷案之法?就算我這口老鐘确實沒有神力,便伸出手來又如何?”
華筝搖搖頭,“這又如何能比?同是伸出手去,有人只是染了一手的墨,有人怕是連着那手,把命都交過去呢。先生只要一個錯診,可就沒有回春之術了。”
兩人如同打啞謎說了這幾句,完顏康思索片刻才聽懂真意。所謂的墨釜斷案,是指一件斷案的舊聞,不知何年何地發了一起盜竊案,有嫌疑的幾人都不肯招供,縣官便說,有一口鐘有神力,若是偷盜之人摸到那鐘,鐘就會嗡嗡作響。于是縣官讓幾個嫌疑人摸黑走過鐘前,在走過之時摸一下鐘,結果自然是鐘一次都沒有作響。随後縣官又把所有人都召集一起,讓他們伸出手來,原來那鐘上塗了墨汁,心胸坦蕩的人過去摸到,都兩手漆黑,唯獨做賊心虛之人不敢去觸碰那個所謂的神鐘,雙手幹幹淨淨,就此揪出嫌犯。
華筝說黃藥師在診脈前有意提醒,便是試探她會不會心虛,并不就是有把握能診斷出她幾月前中毒與否,并且她此時情形不同于那些摸鐘人,他們摸的是死物,而她伸手交去給黃藥師把脈,就等于把命都交在他手裏,生死都由得他判斷,無論那判斷是正确與否,她都無由分辨,即便無端枉死也無處伸冤了。
黃藥師點頭道,“好得很,好得很!你想說便是華佗再世,也不可能萬無一失,無一例錯診對麽?何況這中毒後的脈象,十個人說便有十個說法,便是我有十足的把握,也不能把你的脈剖開給人看!可是你有一點想錯了,”黃藥師向前逼近一步,“我黃老邪想要殺人,難道還需要像那些僞君子一樣,硬湊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方敢下手?”
華筝沒有退縮,已經直直立在原地,“若先生執意如此,既不在乎師門的糾葛,也不在乎自家晚輩如何看待,我自然毫無辦法。”
黃藥師冷笑道,“晚輩的看法?敢對師父撒謊的徒弟,敢對師公撒謊的徒孫,又敢有看法了?”
華筝搖頭道,“撒謊與否,并沒定論呢,可不要随便冤了人。”說着便将左手遞出。
黃藥師剛要将兩指搭在她腕上,情勢又陡然生變,華筝衣袖輕揮,幾枚銀針直撲黃藥師的面門,黃藥師輕哂一聲,揮衣袖擋開,另一手正要拿華筝時,突然見另有幾根銀針直飛向身側的黃蓉。黃蓉身上有軟猬甲,平時便有暗器也無妨,那針卻是沖着她眼睛而去,黃藥師愛女心切,搶身幾步為黃蓉攔下了暗器,這當口,華筝早已身影一閃,飄進了竹林。
黃藥師橫了擋道的完顏康一眼,繞過他便向林子追去。完顏康知道那方向是往海灘去的,偏他又不認得那些蘊含了奇門之術的小路,急忙催着小意黃蓉帶路過去。
他一面走一面想,華筝的古墓輕功舉世無雙,單說逃的話,倒也能抵得上黃藥師的宗師級功力,而她熟悉這島上的道路,可以徑直逃向海灘不走彎路。他只能寄希望于華筝那居安思危的性子,能讓她在島上時努力熟習了水性,這樣只要她逃到海裏,就有機會逃之夭夭。
他們一行人剛從林中出來,視野豁然一闊,就見華筝遠遠立在海邊的礁石上,顯然只要一個翻身,就能潛入海水,而黃藥師也站在礁石上,離岸要近上好些,兩人相對而立,不知在說些什麽。
那片海岸礁石林立,一半沒于水中,一半露出海面。潮水陣陣,淡黃色的泡沫打在灰色的礁石上,粉身碎骨,海鷗翻飛,覓着浮水的魚兒,礁岩上覆着幹透的貝殼與水草,濃濃的鹹腥。
完顏康順着礁石沖去兩人身邊,越過黃藥師再想往前時,就被黃藥師袖子一揮打了回去。他險些從石上落到海裏,胸口發悶,剛才黃藥師那一揮用了五成力,可見對他方才圓謊一事也是十分惱怒。
黃蓉待要上前,也被黃藥師袖子一揮推回來,急得她直推傻姑,“傻姑快去勸勸師公,他要殺大姐姐呢。”傻姑早就覺得氣氛不對,不安而又驚惶,因而聽見黃蓉的話後便哇地一聲哭了。只見她攔在黃藥師身前,“不要殺大姐姐!傻姑以後聽話,什麽都聽!不要殺大姐姐!”
黃藥師只對傻姑沒辦法動手,便嘆道,“師公沒有殺人,師公是在問你大姐姐,有沒有殺了你的瘋子姑姑。”
傻姑嗚咽道,“不會的,大姐姐沒有殺瘋子姑姑!大姐姐給那個瘋子姑姑梳頭發,還喂她吃東西,跟對傻姑一樣好,傻姑不跟別人講……”
完顏康心中一凜,想起黃藥師當晚所說的話:“這毒前所未見。你師父的外功橫練已經爐火純青,刀槍難入,身上也不見中暗器的痕跡。若是中毒,只可能是從口鼻吸入,或是混在茶飯之中服下。”
梳頭發?那又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是了,那晚全真七子來叫嚣激将,梅超風竟然按捺住性子,晚了許久方才出現,且不同往常,她衣冠發束十分整齊。這般變化,為何自己視而不見?此時想來,必是華筝勸她體面迎敵,或者告訴她黃藥師已到,需鄭重相見不能蓬頭垢面。而那毒雖下在梅超風應戰全真七子之前,藥性卻是延緩一段時間方才發作的,想必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