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黃蓉伸手去拿最後一只碗,忽覺異樣,那碗涼冰冰的似與尋常瓷碗不同,朝上一提,這只碗竟似釘在板架上一般,拿之不動。
用力一提,那鐵碗竟然紋絲不動,黃蓉大奇,心想這碗就算釘在架板之上,我這一提之力,架板也得裂了,轉念一想:“莫非架板也是鐵鑄的?”伸中指往板上彈去,只聽得铮的一聲,果然是塊鐵板。她好奇心起,再使勁上提,鐵碗仍然不動。她向左旋轉,鐵碗全無動靜,向右旋轉時,卻覺有些松動,當下手上加勁,碗随手轉,忽聽得喀喇喇一聲響,櫥壁向兩旁分開,露出黑黝黝的一個洞來。洞中一股臭氣沖出,中人欲嘔。
黃蓉突然“啊”的一聲,只見地上整整齊齊的擺着一副死人骸骨,仰天躺着,衣褲都已腐朽。東邊室角裏又有一副骸骨,卻是伏在一只大鐵箱上,一柄長長的尖刀穿過骸骨的肋骨之間,插在鐵箱蓋上。
舉起松柴又去看那兩堆骸骨,只見鐵箱腳邊有一物閃閃發光,拾起一看,卻是一塊黃金牌子,牌子正中鑲着一塊拇指大的瑪瑙,翻過金牌,見牌上刻着一行字:“欽賜武功大夫忠州防禦使帶禦器械石彥明。”
黃蓉再去察看躺在地下的那具骸骨,見背心肋骨有物隆起。她用松柴的一端去撥了幾下,塵土散開,露出一塊鐵片。黃蓉低聲驚呼,搶在手中。
擡頭發現當時說絕對不V,惴惴不安,當時因為沒有簽約,所以覺得是不可能的事
沒想到形勢變化這麽快,如果我日後食言,希望大家不要責怪我……
☆、煙波微茫
舟山外的海面上波濤映日,鱗光閃耀,在臨近海岸的海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島嶼,數十艘漁船其間,大都是漁民趁天方晴好出海拉網謀生計。
這其中,卻有一葉小舟避開魚群聚集的礁石淺水,乘風破浪,向無邊大海的深處駛去。
華筝和完顏康兩人坐在船頭吹着海風,十分惬意,這一早為了把傻姑弄上船可真是費勁了精神,喊她早起去集市不說,還要千哄萬哄才讓她上了船,誰知道了船上又大哭大鬧,這會兒才鬧累了,躺在船艙中睡着。
華筝手裏拿着完顏康從傻姑家裏的密室牆角裏找到的紙張,低頭摩挲着焦黃破舊的紙張,上面有幾行歪歪斜斜的字,“字禀桃花島恩師黃尊前:弟子從皇宮之中,取得若幹字畫器皿,欲奉恩師賞鑒,不幸遭宮中侍衛圍攻,遺下一女……”後面就只有一些斑斑點點的痕跡,恐怕就是曲靈風用最後一口氣寫下這些話時留下的,居然也能保存到現在。*1
“這就是劇情道具了吧,不找到這個,就觸發不了桃花島劇情了。你看這上面不但寫了桃花島,還寫了黃藥師的姓,要不然,還真不知道去了要怎麽解釋我們如何知道桃花島,總不能把梅超風供出來吧。”
完顏康笑道,“那當然不能,師父對我守口如瓶,只說幾個師兄弟的姓名相貌,叫我去打聽。日後如果黃藥師和她當面對質起來,不就拆穿了。可這張紙條,原著裏就有的麽?未免也太現成了。”
“肯定有留下信息,我記得有一段寫黃藥師看見這個死亡訊息時候的心理活動,大約是懊悔如果不是他打斷了徒弟的腿,他又怎麽會死在大內侍衛手裏之類的,但是有沒有寫出桃花島和黃字我就不知道了。”
完顏康陷入沉思,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無巧不成書的諺語,好運還是陷阱,巧合還是布置,或許之後還只會越來越多。他轉頭看向船艙裏的米袋和壇壇罐罐,聽見裏面傻姑在熟睡中均勻的呼吸聲,略微松了口氣。他們本來商議,如果找不到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往桃花島的理由,就只能假稱桃花島三字是傻姑在睡夢中不小心說出來的,而這個借口實在不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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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桃花島的決定是以驚人的默契達成的,不必多加口舌就能明白這是一本萬利的事情,和喜怒無常的黃藥師還有身為小說女主的黃蓉提前結下點交情,運氣好還有可能向黃藥師學到一些武功,更不用說島上的九陰真經。華筝已經獨力弄到梅超風手裏的下冊,古墓的殘本,就只剩下桃花島上周伯通的九陰真經上冊,她的執着和效率實在是令人驚嘆,想想自己依舊兩手空空,果然還是得再去趟少林麽?
海上風平浪靜,一個陰沉沉的啞仆在船舷上自顧自地劃槳,似乎對船上這些憑空多出來的強行上船的人毫無異議,大約是見怪不怪了。他本是為非作歹之徒,被黃藥師抓到島上服苦役,自然沒有任何忠心可言,見人上島搗亂,說不定還樂見其成。不過完顏康還是有點兒納悶,“你說,黃藥師也放心麽?他自己發誓不離開桃花島一步,就不怕出來買東西的人跑了?”
“他當然是有辦法挾制這些人的,他後來要求梅超風給他辦事的時候給她下了什麽東西你還記得不?叫附骨針。跟天山童姥的生死符很像,不過檔次差了太多了。”
“有用不就行了,還有啥檔次不檔次的。”
“附骨針原著裏說是淬毒的鋼針,頂在人的骨骼之間,慢慢施放毒性,折磨到一兩年後方取人性命,如果運功抵擋,則是飲鸩止渴,越抵抗疼得越厲害,不過也是有拔針的方法的。*2生死符則是使用內力凝結出薄薄的冰片,打入人的穴道之後就無跡可尋,而且根據種入時的陰陽虛實不同,破解方法也不一樣。你說這檔次是不是差很多?可惜逍遙派已經銷聲匿跡,不然那才是最外挂的神功呢。”
完顏康想起來初見時華筝立志建一個全部由小美女組成的魔教的豪言壯志,依舊忍俊不禁,“我記得你說你的夢想就是建一個靈鹫宮那樣的門派麽?”
華筝不置可否,悠然地望着海平線的遠方,“诶,你說有沒有可能黃藥師還有林朝英的武功都是逍遙派散了之後,那些零零散散的後人傳下來的。你看他們都是招式優美的類型,而且喜歡搞些琴棋書畫之類的文藝調調。哦哦,還有歐陽鋒,不光是在西域,而且擅長用毒,說不定就是星宿老怪那一派流傳下來的。”
完顏康一直覺得她把金庸的幾部書都聯系在一起的發散思維很有趣,便也順着她的思路說下去,“這麽說來天龍八部的世界也沒有結束好幾十年了,也只有少林丐幫,還有南帝段家這種大門派和世家才能傳承這麽久吧。其他的門派可能散,但是武功肯定不是憑空來的……”
“嗯呢,當然除了黃裳那個看四書五經也能自行領悟的變态。”
這時船艙中鑽出一個瘦小的男孩,聲音怯怯的,“傻姑姐姐醒了,吵着要吃的。”看形容居然是完顏康找到華筝時,屋子那個端茶倒水的小男孩,華筝便把包裹裏的饴糖掏出給他,讓他去哄傻姑,“嘿嘿,這個小保姆好吧!又溫柔又有耐心,拿來帶孩子最好不過了。”完顏康不由得扶額嘆氣“我都差點兒忘了還有個人。我說,為什麽我們一定要帶上他?不是說了可以送他到我家麽……”
那日兩人離開煙花巷的時候,這個小男孩跪在他們面前,求他們帶走,也不知華筝觸動了什麽神經,掏出了身上所有的不義之財,把他賣身契贖了出來。可贖出來之後就犯了難,這小男孩年紀已大,想找個好人家收留似乎不太現實,更何況賤籍是很難銷掉的,銷掉之後再去哪裏落戶更是大問題,華筝糾結許久,突然很認真地問,“官府管戶籍管得這麽嚴格,那江湖中人的戶籍都是怎麽處理的?”
“拜師學藝的人只要父母還在,應該都是落在原籍的吧,镖局拳社都是在官府有登記,而且要交稅,一些跟宗教有關的門派,都和正常的僧尼一樣有度牒的,這樣才能免除稅賦。”
“不會吧,難道連王重陽也是有度牒的?”華筝嘴角抽搐了幾下,“話說我在腦補丘處機去官府登記剃度的場景,然後收稅官來重陽宮裏檢查每個道士的度牒,沒有就當成偷稅漏稅的抓走……是不是嘛?”
“你這想象力……我又不是在終南山長大的,我怎麽知道。”
“唉先不說這個,他的戶籍到底怎麽辦啊?可以把他送到你家麽?好像也不太好……”
“當我家是難民收留所麽?現在知道救人不是那麽好救的了?”望着華筝苦思冥想差點兒把頭皮揪掉的樣子,完顏康笑道,“你覺不覺得,武俠裏的救人規則就應該是:路見不平一聲吼,吼完之後趕快走。”
“你是說噼裏啪啦打完,丢下一錠銀子就趕緊溜,讓他們自力更生去?”
“江湖人打打殺殺都是在鬥氣賭狠,再擴大至于門派之争,本質上就是争奪地盤勢力而已,跟黑社會沒區別,你幫誰本來都一樣,只不過,扶助弱勢的以及名聲好的那一邊會有助于你自己的俠名罷了。我說吼完之後趕快走,主要是說和官府或者地方惡霸作對的時候,切記不要牽扯到普通人,否則,你耍完英雄走了後,那些無辜的百姓就會成為你一時意氣的替罪羊。”完顏康對于丘處機每次到訪時的長篇大論都記憶猶新,他每次都要痛罵官府種種不是,十足一個老憤青,不光罵軟弱的南宋朝廷,說到盡情處,連他的小王爺身份也不顧忌,把金朝也罵個狗血淋頭,末了,卻都是長嘆行俠仗義不該連累百姓之類,想着想着就聽華筝問,“這些是不是丘處機對你說的?”
他聞言自然十分詫異,“你是有讀心術麽?”
“丘處機一直以為就是因為他殺了宋朝的官員,又把官兵引到牛家村,才給你們兩家帶來滅門之禍,估計每次看到你都會覺得愧疚呢。這可是一大奇案了,臨安的街頭茶樓現在還可以能打聽的到,說十五年前追蹤殺死朝廷命官王道乾的惡徒時,在牛家村的地頭挖到了數十具官兵的屍體,又在追捕過程中死傷了好多官兵,可犯案兩家的人都逃走了,唯獨一個抓住的被斬首示衆,挂在指揮所,之後首級離奇失蹤了,到底是何人所為,一直沒有查出來。”
完顏康略微思索一番,“被斬首的那個,是郭靖的父親?偷走他頭顱的,是丘處機?”
“是啊,話說我一直很好奇丘處機把郭嘯天的頭埋哪裏了,為什麽沒有郭靖去祭拜的情節呢?他有沒有跟你提過?”
完顏康搖搖頭,丘處機從來沒有跟他提起他的身世,這個疑問在他心中揮之不去,在牛家村的那幾日,他基本都在想這個問題,生恩養恩,如果對立起來真的很難抉擇,而華筝也一樣,在談話中總是有意地回避身世和日後的抉擇,蒙古和大宋開戰之後,她恐怕既無力阻止父兄的暴行,又無法面對中原武林中人的敵意,她所面臨的問題并不比他簡單。不過一切事在人為,總會有兩全的辦法的……
他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華筝正在跟他解釋為什麽要帶上那個小男孩,“你不覺得落難在煙花地的身份不明的少年這個題材有很大的發揮餘地麽?我們要把這個世界原本的實力平衡打破掉,就只能靠自己努力還有養成了。”
完顏康聳聳肩,“是不是你發現他可能是原著裏有的人?比如倚天會出場的,所以才撿回來的?”華筝聽完撇撇嘴,“怎麽可能啊,而且我也不會不告訴你啊。”
海天一線處露出一個小小的黑礁,舟子加緊了搖槳的速度,正對那黑礁駛去,島的輪廓清晰地顯現出來,玉帶般的漫漫白沙灘,沙灘後是茂密的粉色花樹,如煙如霧,恍若仙境。
“還真趕巧,正好是桃花開的時候。”華筝雙目放光盯着前面的海島,一只手卻緊緊攥住他袖子,完顏康對她低語道,“害怕麽?”
她揚眉道,“有什麽好怕的?”
完顏康心中也知道,目前對他們來說最大的危險未必來自江湖,全真教也好,古墓派也好,都有不可小觑的門派光環在,危險反而更可能來自天災人禍,比如身在船上時來個臺風海嘯之類的……”
船靠岸了,船板一陣搖晃,他反手握住華筝的手,“主角光環麽?看看我們到底有沒有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啊,前陣子出差啦然後回家啦之類的耽誤了太久,沒有存稿真是亞歷山大啊
日後我會努力更新滴,請相信我!
繼續補充原著參考(555,數據倒退神馬的真讨厭,都要重做)
*1出自二十六章《新盟舊約》
但見紙上滿是塵土,邊角焦黃破碎,上面歪歪斜斜的寫着幾行字跡道:“字禀桃花島恩師黃尊前:弟子從皇宮之中,取得若幹字畫器皿,欲奉恩師賞鑒,不幸遭宮中侍衛圍攻,遺下一女……”
字跡寫到“女”字,底下就沒有字了,只餘一些斑斑點點的痕跡,隐約可瞧出是鮮血所污。
*2出自十四章《桃花島主》
她早年曾聽丈夫說過,師父有一項附骨針的獨門暗器,只要伸手在敵人身上輕輕一拍,那針便深入肉裏,牢牢釘在骨骼的關節之中。針上喂有毒藥,藥性卻是慢慢發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脈運行,叫人遍嘗諸般難以言傳的劇烈苦痛,一時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兩年後方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運功抵擋,卻是越擋越痛,所受苦楚猶似火上加油,更其劇烈。但凡有功夫之人,到了這個地步,又不得不咬緊牙關,強運功力,明知是飲鸩止渴,下次毒發時更為猛惡,然而也只好擋得一陣是一陣了。
☆、碧海潮生
船靠岸了,那個劃舟的啞仆拿出木哨吹了一下,等了片刻,就見到和他衣着類似的一群人拿着擔子推車從桃花林中間鑽了出來,呼啦啦地把船上的貨物搬下船,裝擔裝車,眼看着又要鑽進桃花林不見掉。
華筝還在千方百計把不敢跳到沙灘上的傻姑哄下船,她急得直推完顏康跟上,“你先跟他們進去,見到黃藥師了把信和鐵八卦給他,他會接我們進去的。”完顏康正想跟上那些搬運茶米油鹽的啞仆,誰知其中一個張開雙臂,擋在入口處,其他挑擔推車的啞仆也都停在他身旁觀望。
那個帶頭的啞仆在脖子上橫着劃了一下,又作了個揖。完顏康揣度下他的神态,說道,“看來是如果他們把我們帶過了這片桃花林,就要被黃藥師處死。”華筝也跟了過來,“這可奇怪了,帶到島上沒事?進林子反而不行?”
“上島只要有個船,誰都能來,可是這桃花林的路,島上的仆人是記熟了,如果只要抓住一個仆人帶路就行,那豈不是誰都能進去了麽。”
“這倒是,再加上他對自己的奇門五行之術十分得意,說不定每次看見別人被林子繞暈都會心情巨爽呢。”華筝聳聳肩,把兩手一攤,“那我們還是先讓開吧,我猜就算以死相逼這些啞仆也不會給我們帶路的,黃老邪肯定有辦法讓他們生不如死,你看他們那個視死如歸的表情……”
等他們遠遠地走到沙灘近水處,就看見那些啞仆手腳迅速地鑽進桃花林,那個攔路斷後的依舊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裏,等過去一炷香功夫,他對着他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也鑽進樹林不見了。
“我們自己走走吧,反正最後肯定是迷路,而且最後黃藥師會出來見我們的。”華筝說着,東掏西找,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個竹制的支楞八翹的框子,原來是個放風筝用的籰子,只見她把線的一頭系在入口的樹叢上,另一頭的纏線器拿在手裏,又故意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這樣迷路了至少能回來。”
“他們兩個還是不要去了,這沙灘上安全點,”他指向已經蹲下翻撿貝殼的兩個小孩,傻姑和他們年歲相仿,或許還大一點,但心智只有五六歲,而那個叫小意兒的男孩,也才七八歲的樣子。他倒不驚訝,窮苦人家若是沒了活路,只會賣極小的孩子,因為大些的能給家裏添半個勞力,年紀越小也容易找買家。
兩人決定一個人帶上信件去找黃藥師,留一個照看小孩,由于華筝時常自诩能分辨出草原上所有動物的足跡,并根據這個在暴風雨過後把失散的牛羊全都找回來,或許能找出那些啞仆的足跡,而且輕功好,可以上樹看路。她鬥志昂揚地說,“我倒要看看,傳說中的蘊含了八卦五行在裏面的道路是什麽樣,我就不信了,仙三外傳的變态迷宮我都能走,這個就會繞不出去。”
完顏康笑道,“那你加油啊,”又轉頭對倆小孩笑道,“傻姑,小意,我留下來陪着你們吧。”傻姑傻樂起來,“好诶好诶,大哥哥幫我找貝殼。”她一拍手把手中的貝殼掉了一地,急忙又一個一個撿起來,兜在衣襟裏,小意則是聲音怯弱,“多謝恩公。”華筝聽了立刻叉腰反駁道,“明明是我帶你出來的诶,你怎麽叫他恩公,那我算什麽?”
“恩母呗……”完顏康在旁涼涼地說道,心想,恩公,還恩客呢,反正自從華筝執意把這個小意帶上路他就表示反對,偏偏華筝不知什麽情結爆發,執意要搞所謂的養成,一路上對這小子關懷備至,連武功的入門基礎也都慢慢教給他,讓他心中有些不舒服。可每次表達不滿和反對時,都被華筝一個大帽子扣過來,說他是歧視小意的出身。
“去去去,說了叫我姐姐就好啦,一直盼着有個人叫我姐姐呢。”華筝笑得開心,完顏康催她趕緊去辦正事,“我還兄弟姐妹一個都沒有呢,淨扯沒用的。趕緊去走你的迷宮去。”
目送華筝消失在桃花林中的小徑,那根細線也慢慢繃直,他嘆了口氣,華筝自己還是半吊子,還想教徒弟?有始無終了之後還得他來給安排,何況這個意兒說話哼哼像蚊子,雙手扭扭捏捏靠身上,眼睛怯怯地低垂着,對他的視線躲閃得十分厲害,好人家的男孩不會這樣。人的氣質很難改變,這是他轉世前的幾年職業經驗,稍微有經驗閱歷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人的出身。
不過,他還是褪了鞋子,挽起褲腳,陪他們找起貝殼來,中間還挖到幾只小螃蟹和貝類,眼看收獲堆成了小山,他心中也擔憂了起來,又走回桃林的入口處,看那根線還是緊繃着,心中安慰自己,這島上唯一有實力傷害到他們的只有黃藥師和周伯通,而那種宗師級別的人,是不會輕易對晚輩怎樣的。
正想着,聽林中傳來腳步聲,踩樹枝踩得咚咚作響,頗有節奏,他正奇怪,一轉頭,就見到華筝氣急敗壞的臉,“怎麽了?”
“那些啞仆一個個都成精了,走過去之後,把腳印也好車轍印也好,全都拿樹枝掃過,一點兒痕跡都不留下!還有,你記不記得我從古墓帶出來的幾只蜜蜂?”
“怎麽不記得,你一路上都在四處買蜂蜜喂它們,說是采蜂毒用來制作玉蜂針的。”
“那些蜜蜂笨死了,我給那個劃船的啞仆身上塗了點兒古墓帶來的玉蜂蜜,那麽珍貴的,就只有一小小小瓶,結果那些蜜蜂都不去找人,看到花全撲上去了,一只也找不到了。”
“這……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麽……”他想安慰安慰,又覺得不對,“那就是說,你其實沒有在找路,這麽長時間都在找蜜蜂?”
“算了,這些蜜蜂剛孵化出來,趕路太急了,訓練不到位……”
完顏康見她心情郁悶到了極點,也不敢說本來蜜蜂也不太可能訓練成這個用途的吧,只是問,“你要不要點香?”他在路上也見到華筝好幾次放蜜蜂出來,最後都是燒一種特制的香召回的,淡淡的甜香十分好聞,她擺擺手,“算了無所謂,放它們自由一下吧。”
“去歇會兒了,吃點兒東西,明天我也去走走試試。”完顏康笑笑,華筝心情終于平複,說道,“你說如果黃藥師一直不來管我們,我們會不會餓死在這裏啊,不對,餓死倒不會,渴死更有可能,如果忍不住喝海水越喝越渴到肚子漲破,這個死法是不是太不符合我們的身份了?”
“管他呢,我們先自力更生。”說着,兩人順手從樹林的邊緣弄了點落葉枯枝,找了片幹地,生起火來。他們帶了幾串粽子,都還放着船上,去提了一串,又在船上找了個鐵盆,舀了點海水,在火上燒滾,再把剛才挖到的小海鮮燙了一下。傻姑和小意在沿海的浙江長大,吃得有滋有味,華筝擺手說吃不慣,幫幾個人剝起粽子,邊剝邊說,“其實還是蠻有意思的,這輩子還是頭一次來海邊呢。”
“這輩子的話,我也是頭一次。”
日漸西垂,海上波濤漸起,層潮起伏,眼見就要淹了他們所坐的沙灘,幾人爬上西面的礁石遙望天際,只見渺渺水波間淡光流淌,蒙蒙雲氣中暗彩浮動,一時竟不知身處何方,等一回頭,看見火堆已經被潮水打滅。
這時,伴着浪潮傳來似有若無的洞簫聲,悠揚宛轉,疾緩随心,疾似長風浩瀚,緩若落葉拂枝,讓人都不由得凝神靜聽,連吵鬧不止的傻姑都被吸引了。一曲終了,幾人都長舒了口氣,華筝一回過神來就說,“這就是boss出場的背景音樂麽,總覺得有種要騎着什麽拉風的坐騎出現的感覺啊。”
“噓,別瞎說。”完顏康示意她噤聲,那簫聲初聽渺遠,到後面卻越來越近,這說明……
“何人擅闖我桃花島?”幾人急忙循聲望去,只見一人身材高瘦,青衫飄飄,立在遠處一塊突兀的礁石上,竟不知他何時到來。
完顏康一邊拱手行禮,一邊氣運丹田,提起內力大聲回答道,“晚輩有要事為求見黃島主,故不請而來,請恕晚輩冒昧。”
“我黃老邪早已不理江湖事,等下我便派人送你們回去。”
“晚輩——有信件——傳遞。”他們所在的礁石和黃藥師距離頗遠,潮水聲一浪蓋過一浪,但聽黃藥師的聲音傳過來猶在耳邊,等到他自己回話時,就算用上全部力氣,隔空喊話還是有點兒勉強。
這片礁岩怪石林立,潮水一漲便淹沒一半,水氣侵潤遍生苔藓,越是低處越是滑不留丢,他們之前剛爬上的是一塊最為平整也最寬敞的。這時潮水漲到最高,只剩了一半的面積,傻姑剛開始還覺得好玩,現在已經在哭鬧着說要淹死了,華筝便哄她說,“不怕不怕,大哥哥可以帶你飛哦,不信你看,他馬上要表演飛了,飛到那個叔叔那裏。”
這是明明白白差遣他從露出水面的石頭上跳過去,把東西交給黃藥師,他半真半假抱怨道,“明明是你輕功更好的。”
“但是我帶不動人啊。”華筝笑嘻嘻地指了指傻姑。
“我也帶不動的……真的……還是等潮水退了吧,你看這裏上面都沒有水草,只有些海鳥的糞便,估計潮漲到最高也淹不到這裏。”
潮水起伏中的礁石,一個人跳過去雖有些勉強,倒也不是不可能的,頂多就是腳一滑跌到海裏變成落湯雞麽,這時可千萬不能露了怯,于是他心中暗暗選好路徑,提氣,縱身,落腳,都要穩上加穩。其實礁石之間相隔并不遠,其實如果不是潮氣重,腳下滑,要萬分小心,倒也不是難,幾次過後,便到了離黃藥師所站岩石的近處,這一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不知那麽鶴立雞群的一塊巨礁他是怎麽上去的。
那塊巨礁高出水面數丈,四周光滑陡峭,定要一口氣躍上去才行。
他鼓起勇氣,用力一躍,等落腳是還是一個踉跄,這心叫不妙時,一股極緩的內力将他扶穩,擡頭就看見青色的衣袖一揮,頭頂一個聲音說道,“還不錯,王重陽門下也算是有點人才的。說吧,你師父是誰,派你來島上所為何事?”完顏康心中納悶,難道他身上打了什麽重陽宮專屬烙印不成,當日裘千尺也好,今日黃藥師也好,都言之鑿鑿地立刻說出他的師承。又聽他口氣不是很友善,心中不免揣度,莫非黃藥師是想起周伯通這會兒還被關在島上,怕全真教得了消息,找他算賬不成。
他立刻掏出牛家村密室找到的曲靈風的遺書,還有那塊鏽跡斑斑的鐵八卦,“晚輩來島與家師無關,只是無意間得了封信件,送到之後,即刻離去。”借着遞東西,完顏康終于趁機看清了黃藥師的面容,只見他面容清瘦,風采不凡,此刻卻面色陰沉,手中抓着那薄薄的黃紙,反反複複地看了很多遍。不知過了多久,之間黃藥師縱身跳上另一塊礁石,仰天長嘯,嘯聲中隐隐帶着凄涼之意,令聞者動容,情不自禁亦做悲聲,又聽他唱道:“天長地久,人生幾時?先後無覺,從爾有期。”青影一晃,消失在礁石中。*2
完顏康心想,恐怕是他心中悲痛,不願示人。這時就聽華筝喊道,“跳石頭好玩不?趕緊回來啦!”
跳石頭掌握了訣竅,倒也不難了,等他跳回去,發現潮水也退得差不多了,他和華筝帶着傻姑和小意七手八腳地踩着滑溜溜的礁石回到沙灘上,就看見有人提着燈籠在桃林邊上,對着他們的方向揮手。
作者有話要說: 唉,為毛有種越寫越無聊的感覺,桃花島神馬的,黃藥師神馬的,真怕寫崩了啊
不過看來還能有一章才能把第一卷結束掉~
總之呢,過年了,大家都吃好喝好了沒呢~祝大家龍年吉祥,心想事成~
*1引自原作二十二章《騎鯊遨游》黃藥師誤以為黃蓉死在海上時,這裏實在不知道找什麽其他适合表達徒弟逝去的悲傷的詩詞了:
黃藥師唱道:“天長地久,人生幾時?先後無覺,從爾有期。”青影一晃,已自躍入來船,轉舵揚帆去了。
☆、後會有期
林中小徑曲曲折折,加上暮色昏暗,時常一轉彎就看不見前面的人,若不是有燈籠的光指路,恐怕有人帶路也還是會迷路,完顏康一面走一面同華筝竊竊私語,“這些啞仆記性倒還真不錯”
“那自然,被抓來當啞仆的都是為非作歹的壞人,懂得做壞事的人智商都不會低的。”
天越發黑了,不過正值一輪明月當空,反而比剛才的暮色四合更易看清路。桃林盡處是一片如茵綠草,穿過草地便進入一片竹林中。竹林中的小徑似乎正常許多,不再有匪夷所思的轉彎,提着燈籠的啞仆停在一個涼亭前,示意他們進去。
這涼亭是用竹枝搭成,亭上橫額上書“積翠亭”*1,對聯上的則看不太清,亭中放着竹臺竹椅,月光下竟浮出淡光,黃藥師正坐其中,有如谪仙,只見他揮手示意他們圍坐下來,問道,“你們只憑着這一封信,就找到我這島上?”
于是完顏康細細講述了密室的情形,村人的言語,還有當日剛尋到傻姑時,她穿着破衣,頭上還沾着幹草,一個人睡在廢棄的店裏。黃藥師聞言又是一聲長嘆,細細端詳着傻姑的面貌,仿佛要在她的眉目中找尋故徒的影子,此時傻姑早就被華筝打扮的齊齊整整,油光發亮的小辮系着紅繩,但一對大眼睛依然懵懂無知,她被黃藥師看煩了,雙掌向前猛地一推,口中還大叫,“你老看我做什麽!”
那一掌連完顏康華筝兩人都看出是蘊含了武學在內,黃藥師更不必說,他面色沉重,回頭便叫,“蓉兒,過來吧!”話音未落,就見從亭子後面跑出來一個小女孩,也穿着青衣,梳着雙髻,“爹爹你怎麽才叫我出來,我都等了好久啦。”
“哇!”華筝已經忍不住驚嘆起來,黃蓉不愧是射雕第一美人,這會兒也才十一二歲的樣子,雖只衣着家常舊衣,但月光下依舊清麗絕倫,靈秀逼人,讓人幾乎挪不開眼睛。
“蓉兒,你看看她的武功怎麽樣,試探兩下,不要傷了她。”黃蓉點點頭,笑嘻嘻地上前,“我跟你練練功夫,小心啦。”也不按規矩抱拳行禮,徑直遞招,身法十分輕靈,而傻姑先吃了她兩記才回過神來,也不叫痛,反倒十分開心,“小妹子你要跟我玩,好呀好呀!”便也出掌回應,
黃蓉吃了一驚,回頭對黃藥師道,“爹爹你看,是碧波掌法。”
說話間,兩人來來去去已經幾十個回合,只是傻姑所用的就只有六七招,也不成章法,黃藥師沉吟道,“你去攻她下盤,鈎倒她。”黃蓉聞言連踢兩腿,鴛鴦連環,傻姑一呆,不知如何應對,退後一步,又被黃蓉伸足一鈎,仰天摔倒,這一跤跌得實在重,只見傻姑坐在草地上,不依不饒地哭起來,“你欺負人。”
黃藥師低聲道,“你曲師兄果然沒有私傳她武功,不然怎麽可能只有上盤的功夫。好,很好,以後你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