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躺一躺,衣服就曬了個半幹。
“為什麽要跑啊,那些人武功又不像是很高。”
“牽絆馬索的那兩個确實是小角色,可你沒看見還有同夥來麽,看那跑過來的速度,肯定是練過的。打或許打得過,但是能不能同時救你就不好說了。”
華筝低頭不語,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在拖後腿,沉思了一會兒後又問,“話說我一直想問,千手人屠彭連虎,那不是你老爹的手下咩?”
“他确實有意重金籠絡江湖人士,但山西畢竟天高皇帝遠,真的收歸帳下,恐怕也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衣服既然半幹,兩人便不敢在河邊多加逗留,重又鑽進林子,可往哪邊走又犯了難,華筝踟蹰幾步,說倒,“我們的行李都在馬上,怎麽拿回來呢。”
“你那裏有什麽要緊東西?”
“錢和真經還是随身帶着的,但是我的刀在鞍囊裏。”
完顏康看看正挂着樹枝上曬幹的外衫,洛陽那一夜之後,他們為了避免招人注意,都是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在樹叢裏死命奔跑之後,衣服上面破了若幹個洞。他突然有了主意,取下衣服,就着破口撕得更爛,然後亂糟糟地裹在身上,又抓起一把土抹在臉上,剩下的直接撲在衣服上,“那我就扮成乞丐的樣子,跟過去看看能不能取回來。”
華筝也毫不含糊,幹脆利落地套上破衣,把灰塗在臉上,笑道,“你當我這會兒還會犯潔癖不成?在塞外生活個三五年,什麽公主病少爺病都治好了!”她一面說,一面剛曬幹編好的發辮解開,再亂糟糟地用撕下來的衣襟束起來,然後又替完顏康胡亂紮了紮頭發,末了還插上幾根幹枯的草葉,她退後一步端詳片刻,大笑道,“你有扮相沒演技,穿成這樣還昂頭挺胸地,哪裏像乞丐啊!哈哈!犀利哥!”
“承讓承讓,犀利姐!”完顏康也抱拳做謙虛狀,逗得華筝笑個不止,此刻她一身灰撲撲,臉上髒兮兮,活脫脫是個無憂無慮的樂天派小乞丐,“真該有個相機拍下來,不然誰會相信蒙古公主現在是這副樣子。”
華筝正用簪子試圖把鞋也捅出幾個洞來,“什麽公主不公主的,你以為成吉思汗的女兒就是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麽?我阿媽是父汗的正妻,也被敵人擄走過,我和幾個姐姐哪個不會騎馬放羊,哪個不會燒火煮飯?雖說我生得晚,不像幾個姐姐一出生就趕上最艱苦的時候,但也不見得多金貴。”
兩人覺得已經打扮得萬無一失時,華筝說道,“我們直接去長安,然後上終南山,東西就算了吧。”完顏康知道那刀是她唯一一件從蒙古草原帶來的心愛之物,但也無法,兩人繞過當時遇襲的地方,隔着樹叢聽見吵鬧聲,一夥人正把傷馬運到一架木推車上,另兩匹馬則不見蹤影,想是被騎走了。這年頭,馬匹價值不菲,何況這幾匹馬是池千秋從人手裏硬奪來的駿馬。
完顏康見這幾個運貨的人空有蠻力,粗手笨腳,便大着膽子走到路上,裝作在一邊樹下乘涼。不知是兩人扮相太成功,還是那些人幹活太賣力,竟然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推着推車從一條岔路遠遠走向一處莊子。
華筝臉上從來藏不住表情,一臉不舍地心疼着刀,完顏康便試探着對她說,“還是試試吧,說不定他們看東西的只是小喽啰,要是像那天晚上那兩個那麽好對付,就沒關系的。”華筝收回目光,搖搖頭,“哪裏還有功夫去管東西,要錢不要命麽。”他心底暗暗贊許道,看來她雖說活潑任性,但并非不懂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藝高人才能膽大,抱歉啦,哥哥現在罩不了你。”
“別碰我頭,會變笨的。”華筝拍開他手,又憤憤說道,“等以後有了功夫,再找這些小人流氓算賬,到時候,一個一個抓住,砍他一手一腳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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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康沒空理會她這些發洩的狠話,心中憂慮,還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到了全真教,想不到這所謂的行走江湖竟然這麽艱難,對她說,“我們沒了馬,今晚到不了,晚上可能要露宿了。”
于是兩人避開大路,走了山林間的小路,夜深不得不露宿時,選了處離溪水近的地方歇下,要不要生火便成了問題,華筝擔心道,“火光會不會把那些人引過來,雖說這裏樹林很密,火光不容易透出去。可是我覺得很奇怪啊,這之後就沒有人再來追我們了。”
完顏康早在四處撿生火的枯枝,“嗯,他們見我們落水時就大概放棄了,如果是跟洛陽府要贖金,拿了我們的東西就可以了,沒必要對我們趕盡殺絕。我奇怪的是,他們是從洛陽一路跟過來的,為什麽池姐姐都沒發現。”
華筝正在翻找火石,幸而都帶在身上,火絨晾幹了倒也能将就用,她突然擡頭說,“我忘了講了,那個拿吹筒射我馬的,長得好像洛陽城門口的圍住我的乞丐……”完顏康把搜集的枯枝攏在一起,“這你都記得?”,華筝撇撇嘴,“腦門上那麽大一個瘤子,當我是瞎子麽。難道是丐幫?”
完顏康搖搖頭,“叫花子也不一定就是丐幫,或者他們就是僞裝成叫花子查探行蹤,不然怎麽能跟了我們一路,竟然連池姐姐都沒發覺。”
火堆慢慢燃燒起來,兩人坐在弱不禁風的小火苗旁,頓時覺得無比落魄。華筝說道,“其實也不是很冷。為啥要生火呢?”
“在野外不生火好像少了點兒什麽,沒有安全感啊。”
“你不覺得火上不烤點兒啥也很沒安全感麽。”
兩人默默不語望着火堆,他們身上都沒有幹糧,華筝先投降,“好餓啊。不能打點兒野味麽。”
“你在草原長大的,打獵應該比較擅長吧。”
“你有武功,夜裏看東西和爬樹比較方便。”
完顏康認輸了,“好吧,你等着。不一定能打到啊。”往林子深處走去,一邊放輕腳步,靜心凝神聽着林子裏的聲音,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竟也能聽見許多其他細微瑣碎的聲音,附近的草叢一動,便附身撲過去,單手鉗住那個活物,拎出來一看,以為至少是個兔子什麽的,結果竟然是一只肥碩的不知名鼠類,他看着那個還在扭動的肥肥的肚子為難,一不留神就被它滑脫溜掉了。
他繼續留神聽着四處,撿起土塊,循聲向樹上擲去,果然驚起幾只野雞,随後用輕功跳起同樣高度,伸手将一只野雞捉了個正着。他心裏感慨,難怪那些風裏來雨裏去的大俠都是餓不死的,那野雞被他提住脖子,不住撲騰,“也不知吃了多少他的親戚下肚,有啥猶豫的。”完顏康這麽想着,手上一加力,那野雞的脖子就咔噠一聲折斷,翅膀軟塌塌地垂落。
他拎着那只野雞拿回去,華筝見了就是一聲歡呼,劈手奪過去,從靴子裏拔出匕首幹脆利落地放血拔毛,甚是熟練,又削了根木棍把野雞串在上面,架在火山,然後就眼巴巴地盯着看。完顏康這時間裏則檢查了身上的九陰真經,“幸好是繡在布上,弄濕也不怕。”華筝嘆了口氣,“哎,你說,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練這上面的武功啊。”他無奈道,“你對練絕世神功就那麽執着麽,從師父那裏偷了秘笈,被她發現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華筝冷冷哼了一聲,“這九陰真經你盜我,我盜你,誰還記得初是誰的呢?華山論劍搶的是它,王重陽為了與林朝英争勝,違背了誓言,偷偷溜進古墓刻在墓室的是它,黃藥師不顧宗師身份從周伯通手裏騙的是它,梅超風背棄師門偷的也是它。本來就是誰拿到算誰的,你在這裏愧疚個毛啊,更何況只有個下部,能不能派上用場還是兩說。”
“好吧,你說的都對。”完顏康本來就無意跟她争執這個,華筝見他這樣,又哼了一聲,“你這種老好人,真是一點兒也不像楊康。”
他便真覺得好笑了,“我本來就不是他,怎麽可能像?你不是也一點兒也不像華筝?”
聽到這個,華筝又惱恨起來,“穿穿穿!就知道穿!以前是無巧不成書,現在是無穿不成文,一個兩個這樣也就罷了,成千上萬都這樣,不穿越就寫不了小說了麽?今天獵人穿到火影,明天HP穿到三國,拆CP搞混搭也不帶這麽玩的!原創穿,不是殺手就是黑道,不是天才就是超級天才,要麽穿到西方搞修真,就是穿到東方搞煉金術,倒是挺促進學科交流了……”她拿起撥火的木棍,念念有詞,不知道念叨些什麽。
完顏康聽着忍不住笑出來,“你還就是個小孩子。”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啦,不要用小正太的臉說老氣橫秋的話,咱們現在可差不多大。”
“我沒說現在,我說你來之前,一看就是還在讀書的少女。”
華筝聽到“少女”這個稱呼,一瞬間呆滞了,随後反擊道,“大叔,你多大啊?”
“少女,不要問了,真相是很殘酷的。”
華筝聽了,大笑着做了個很誇張的風中飄零狀,既然不談上一世的事情,就只好聊聊在這個世界長大的事情,越聊越發覺兩人過着天懸地隔的生活,完顏康是從小嚴格培養,讀書寫字彈琴作畫練功習武,樣樣不能落下,而華筝則是整日在草原上瘋玩,直到江南七怪被成吉思汗聘請留教,才學學武功,跟着妙手書生認認字,也并沒有多嚴格。聽了,完顏康不免笑道,“你還真是重新過了遍童年。”
華筝問道,“都沒聽你提起你父親,你和他感情不好麽?”
“他很忙,經常出公差,這次便是去西夏。他對我和我娘好得沒話說,我竟然一點都看不出我不是他親生的。”
“那他是愛屋及烏了,他到底有多愛你媽媽啊?”
“也不光是愛屋及烏吧,一起生活十年的父子感情絕對是真的。說來我倒是很愧疚,因為知道劇情,我心中一直對他有隔閡,讓他很失望。”完顏康藏在心底十年的芥蒂,今日終于說出,突然覺得無比輕松。
華筝若有所思,“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麽辦?”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了,我娘的心不在那個富麗堂皇的王府,她去哪兒我便去哪兒,我一定要保護她。等再以後麽,要是混得沒飯吃,大不了就去給你的魔教當護法。”
華筝聽了笑逐顏開,“好呀好呀,你都給我當了一路的護法了,絕對有潛力。不過我現在什麽本事都沒有呢,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完顏康聽了一愣,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他不顧諸多麻煩從蒙古帶她出來,是因為華筝的确處境可憐,塞外生存環境險惡,還面臨着聯姻的命運,至于這一路上,雖說是他出錢出力,但因華筝并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也并沒有麻煩多少,何況兩人相處頗為自在,便想了想笑道道,“你還是小孩,我就這麽把你從家裏拐出來,就得負責到底啊。”
華筝又不高興道,“我自己要跑出來的,誰用的着你負責啊!哦哦,肉都快糊了,你先嘗嘗能不能吃!” 完顏康正要把烤雞接過來,就聽有人說道,“兩個小娃,雞肉你們吃,剩下個雞屁股給我。
聲音是從身後的樹梢傳來,兩人急忙循聲看去,跳躍的火光只給濃密的樹冠投上了模糊的紅邊,映得樹枝更加陰暗不定。
華筝厲聲喊道,“什麽人!出來!”聲音有些微的顫抖,不單她,連完顏康都吃了一驚,有人繞到身後他竟無知無覺,可見來人武功甚高,更不知方才兩人的談話被他聽去了多少,若只是之後兩人的閑談還好,若是連之前談論九陰真經時就在身後……
“小姑娘莫怕,老叫花就是來讨口吃的。”一個黑影從黑黢黢的樹冠上滑落,順着剛剛那句話的話音落地,形同鬼魅,毫無聲息,黑影移到火堆旁,被火光一炙烤,立刻顯出了原形。來人衣着破破爛爛,補丁交疊,方面寬額,面色紅潤,雙目有神,正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的烤雞。看衣服補丁疊補丁似是乞丐,卻又太過幹淨整齊,背上一個朱紅漆的大葫蘆,還有一根晶瑩翠綠的細杖,火光下發出妖異的熒光*1。
兩人對視一眼,随即不約而同地略過對方陌生的面孔,看他撐在地上的手。
那髒兮兮的手上,赫然少了根食指!
作者有話要說: 1.27修文
修文真坑爹,審啊審的,還隔着一章吐出來
2.25補充原文參照
*1參考了原文的地方是洪七公的外貌描寫:
兩人都吃了一驚,怎地背後有人掩來,竟然毫無知覺,急忙回頭,只見說話的是個中年乞丐。這人一張長方臉,颠下微須,粗手大腳,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打滿了補釘,卻洗得幹幹淨淨,千裏拿着一根綠竹杖,瑩碧如玉,背上負着個朱紅漆的大葫蘆,臉上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将雞屁股給他,就要伸手搶奪了。郭、黃兩人尚未回答,他已大馬金刀的坐在對面,取過背上葫蘆,拔開塞子,酒香四溢。他骨嘟骨嘟的喝了幾口,把葫蘆遞給郭靖,道:“娃娃,你喝。”
黃蓉搖了搖頭,突然見他握住葫蘆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齊掌而缺
☆、九指神丐
九指神丐洪七公!
完顏康心中一凜,東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北丐——說的就是丐幫之主洪七公,他最愛珍羞美味,但曾因貪食誤事而自斷一指。還未答言,就見華筝橫眉怒目道,“叫花子不去城裏讨飯,荒山野嶺裏藏着做什麽?扮鬼吓人還是攔路打劫?”
她這火爆脾氣是咋回事,完顏康也無奈了,想必是這幾天毒馬攔路追殺落水,外加丢東西,所以一點就着,更何況被一聲不響地偷聽也實在吓人。幸而洪七公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嘻嘻笑道,“嘿,老叫花不是故意吓唬小姑娘的。本就打算在林子裏歇一晚上,可是這香味十裏外就聞到了,像個鈎子似的勾住了我肚子裏的饞蟲,釣魚似的把老叫花給拽過來了。小丫頭別生氣,老叫花給你陪個不是。”說罷做了個揖,看着十分滑稽。
完顏康絲毫笑不出來,這番話他是怎麽也不會信的,這京兆府路并非荒涼之地,他們迫于追殺才需要在林子裏過夜,而憑洪七公的腳力,前後的鎮子都是随意可達,最主要的是,那只烤得焦黑沒有作料的野雞,咋可能有什麽所謂的勾人的香味啊。再看華筝,顯然也是不信的,只見她表情僵硬,遞過半只雞給洪七公。
洪七公見兩人一言不發,便說道:“你們兩個娃娃,嘿嘿!是從家裏跑出來的麽?小小年紀就學人家戲文裏那套,不好,不好!”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了然,“你對我真好”“對你負責”之類在現代算不得什麽的玩笑話,在這古代基本等同于私定終身了,難怪洪七公笑得賊兮兮,像是撞破了什麽一樣。只希望之前他們說九陰真經時,雞肉的香味還沒來得及飄出去,洪七公也并沒有來得及趕來聽到。
洪七公大搖大擺地坐下,咬了一口雞,皺了皺眉,從懷裏掏出若幹個的紙包,把其中的粉末灑在雞肉上,才大口吃了起來,又拔下背後葫蘆的塞子,大口灌起酒來。三人沉默着吃完,倒也真應了食不言的古訓。洪七公摸摸肚子,“論理當叫花讨兩口飯是天經地義的,可沒想到是兩個小叫花,你們混口飯也不容易,還分我一半,這可得報答一下。”
完顏康聽他這麽說,心裏有了主意,從袖子掏出一塊木牌,“大叔言重了,哪裏什麽報答不報答,只不過有件事要問,大叔見多識廣,這個木牌可認得麽?”
洪七公一看,便笑道,“這怕是誰瞎刻的吧。”一面丢了回去,又跳上樹,“兩個小娃娃稍等,我去去就來。”
“他怎麽說走就走了?”華筝一臉不可思議,完顏康笑道,“你沒看出來麽,他是認得那個牌子的。”華筝搶過那個牌子看那木牌上奇怪的圖案,刻得十分簡陋馬虎,“這是哪裏弄的?追殺我們的人身上掏來的?呦,這招你啥時候跟我學會了?”
“那晚在洛陽驿站外面,點穴點到這個,差點兒沒戳斷我的手指頭,一生氣就順手撈過來了。”
華筝拍手道,“你的意思是他看到那個牌子,就知道是誰跟我我們為難了?如果是土匪的話,他肯定會替我們出頭的,是麽是麽?”
“也許吧,他為人正直,你沒必要那麽緊張了。”
華筝憤憤地說,“正直?鬼鬼祟祟地偷聽也算正直?我緊張是無緣無故的麽?我真是受夠了,随便冒出來一個人都會武功,還都愛不聲不響地突然出現,屋裏說話隔牆有耳也就罷了,荒山野嶺也不安全,真他媽的讨厭。”
見她難得爆了粗口,完顏康也頗為無奈,“我們功夫弱,忍忍吧,大不了我們說鳥語,ok?”
華筝撲哧一笑,“說鳥語啊,也行,你還記得怎麽說麽?要是翻譯的話,九是nine……”她剛吐了一個“九”字,完顏康就猛地抓住她手臂讓她不要講下去,這次洪七公并沒有刻意掩飾,已經聽到他腳踏樹枝的聲音。
她立刻意會,便轉了話題,低下頭裝出泫然欲泣的聲音,“小康子,總有一天你爹爹要找到你,你就要跟他們回去的,那我怎麽辦呢?我不想回家去,讓爹爹安排我嫁不想嫁的人。”他便也順着她的話順口胡編起來。“那個,不要叫我小康子。還有不要哭,我們這次出來不就是去終南山,求師父跟我父親說,只要他說出口,我父親一定不會再反對的。”
話音未落,就見洪七公再次從天而降,一手拿着一個行囊,正是他們遺失在馬上的,見他笑道,“這是路上撿到的,便送了你們當這頓飯的回禮吧。你們兩個小娃娃都是假叫花,都會武藝,也都認得我是誰,我老早瞧出來啦。你們說要上終南山,你師父是全真七子哪一位?”
完顏康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家師曾囑咐弟子出門在外不要憑借他的名號招搖,但對洪老前輩不敢有所隐瞞,弟子授業恩師乃長春子道長。”
洪七公一聲大喝,“既是全真門下,為何勾結官府在先,結交匪類在後,定是假冒的!”說着就向他面門抓來,完顏康以掌格開,見他出招輕緩,便知道他是要試探他武功路數,便使出全真派的武功來招架,幾招過後洪七公收回手,點頭道,“的确是王真人的武功。”說完又扭頭看華筝,華筝立刻往樹上一靠,說道,“不要打我我不會武功!”洪七公也忍不住笑了,“你們兩個小娃娃,搞什麽鬼。”
完顏康行了個禮,“晚輩這一點微末功夫,承蒙前輩有心指點,虧欠禮數,萬分不敬。” 華筝也把之前的怒意都壓下來,拍手笑道,“你幫我把東西拿回來了,肯定是好人啦!你為什麽認為他是假冒的呢?又說什麽勾結官府,結交匪類的,是為什麽啊!”
“你們竟然不知道,你剛拿給我看的木牌是丐幫河南分舵的令牌。他們洛陽跟上你,聽說你們從京城來,又是洛陽府那個狗官的上賓,定然是金朝鞑子。雖然你年幼,還未為非作歹,決不至于害你性命,但向官府換點兒賞錢,多救濟一方百姓,也是理所應當。王真人乃抗金義士,丘道長仙風道骨嫉惡如仇,你既是他高徒,想必是誤會了。”
完顏康笑笑,“到不完全是誤會,尊師重道不因貴賤身份,洛陽府有我當日授業習字的恩師,怎可過門不入。”洪七公點頭贊許,繼續說到,“你這樁事我本不當管,我從江南趕來洛陽卻是為另外的事。我接到飛鴿傳書,說有位姑娘和丐幫河南分舵起了點争執,她武功高強,脾氣又暴躁,更不知師承來歷,我手下這幫小叫花子束手無策,因此我才趕來瞧個稀罕。她與你們同行這幾日,可曾說過師父是誰?”
完顏康搖頭道,“她說沒有師父,武功都是父兄傳授的,晚輩眼力不濟,看不出什麽門派。”洪七公笑道,“那是自然,很多世家的武功父子兄弟相傳,又行事低調,不比那些廣收門徒的流派容易分辨。我到了河南又聽他們說,你們三人同行,所騎的馬都打着山西土匪彭連虎手下的烙印,都當你們同土匪一黨。只除了一件難以解釋,彭連虎武功雖過得去,但同那姑娘比還差得遠,他們怎麽竟有籠絡認得武功這麽強的人。”
華筝忿忿道,“那馬是池姐姐從壞人那裏搶來的,借給我們騎的,怎麽你們說搶走就搶走!”洪七公哈哈大笑,“馬不好,太慢,我帶你們一程可好?”說罷,滅了地上的火,把包裹塞到兩人懷裏,一手一個夾起兩人,道,“抓緊,走了!”
說罷,騰身上樹,帶着兩人狂奔起來,完顏康只聽耳邊呼呼風響,不知過了多久,山嶺,農莊,小鎮,都化為浮光掠影轉瞬即逝,只見天色漸漸轉明,到了一處山腳下,洪七公放下兩人。“這不就到了?兩位小娃娃,後會有期!”說完,嗖的一聲,又不見人影。
一陣寒風吹過。
完顏康回過神來,說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力運輸。”又見華筝扶着樹,臉色鐵青,“不是吧,暈車了?”
華筝切的一聲,“明明就是不想賠我們的馬,他是故意的。肯定是!這事我記住了,堂堂丐幫綁票要錢還說自己是行俠仗義,然後還貪了我們的馬不還給我們!”等她臉色緩了緩,又遺憾道,“話說其實我本來想去長安逛逛呢。”
二人原本商定要在長安稍作歇息,這終南山屬于秦嶺一脈,地處要勢,可西望長安,南挾蜀中,有路名子午道,又叫荔子路,是通往蜀中的唯一路途,乃是當年唐明皇為楊貴妃運送荔枝之路。相傳老子曾騎青牛由函谷關西游入秦,傳經講道,在終南山留下傳經臺,系牛柏,只是不知道他們此刻所在何處。完顏康看着那條蜿蜒上山的青石路,猜測沿着上去應該就是全真教,“這條路估計能到全真教,走着試試。”
華筝仰頭望着山,嘆氣,“為什麽不送佛送到家,直接送到廟門口啊。還要我們自己爬山?”
“首先那不是廟,是道觀!其次他如果真送我們到門口,丐幫幫主到訪全真教,那就是江湖重大外交事件了。”
“說到丐幫,你真的确定要穿成這個樣子去見你師父麽。”
兩人相顧,默默無語,看着彼此的乞丐打扮。
晨光初透層林,山上遠遠傳來鐘聲,兩人走了半日,果真看見的全真教的道觀飛檐。所幸行囊都在,在一處溪水旁,完顏康換上衣服,華筝卻只洗了洗臉,不肯換下破衣,她說,“你去打聽打聽古墓在哪裏,我就不去了。”
完顏康師從丘處機五年,這卻是頭一次到全真教,便估摸着繞到偏門,也不說求見丘處機道長,只叫人傳達找尹志平,丘處機曾帶尹志平到中都王府一同授藝,大約是想讓兩個弟子能夠相互切磋有所進益,這也是他唯一見過的同門。
雖說想起日後這位一表人才的師弟如何一步踏錯,玷污小龍女,之後又死在衆人之前抵罪,不免有些尴尬。
等了半日,才見到這個大他一歲,卻晚他兩年入門的師弟,尹志平見到他大吃一驚,連問是不是師父帶他來的,兩人互相一問才知道,丘處機這半年都不在終南山,完顏康心想,幸而沒有通報說求見丘處機,不然他人不在,又沒跟人說他收過這個徒弟,定要多許多口舌,因此便對尹志平說,“我來長安游歷,路過終南山,拜見師父與重陽祖師靈位。若師父不在,能見見師弟就好。”
尹志平這時也年方十三,孩子心性十分熱誠,也包含了幾分賣弄之心,大包大攬地應下了帶他游覽終南,瞻仰祖師遺跡的差事,完顏康便就着打聽起活死人墓的事,尹志平笑道,“師兄你看,沿着西邊山坡往那邊有個懸崖,在過去的那片密林,就是重陽祖師昔年所居活死人墓的所在,本派向有嚴規,任誰不得入內一步。”
完顏康看着那密密匝匝的層林,完全看不見在古墓哪裏,誰知正午時,竟然從林中飄出一縷輕煙,尹志平笑道,“那就是古墓所在了,還以為活死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誰知也要生火做飯。”完顏康記下位置,便向尹志平告辭,回去找華筝。
回到原處,華筝卻不見了,兩個包裹也只剩下他的一個放在原處。
“難道她一個人去找古墓了?”
完顏康心想她可能看見了林中炊煙,便也去到那片密林外,大喊道,“華筝!華筝!你在哪兒!”卻聽林中傳來聲音,“她已入我古墓門下,你就此回吧。”
“這便要分開了麽?”完顏康恍然若失,雖然這是二人早早訂下的計劃,但他總覺得是華筝異想天開一廂情願,哪有送上門就能被收下當徒弟的好事呢,沒想到竟能如願以償。
蒼茫林中升起白霧,暮光籠罩密林,淡淡炊煙再無跡可尋。
作者有話要說: 5555~~~木有人看,木有人寫評~~
☆、終南風雪
“罷了,練武變強是她的心願,只希望別在這墓裏一住住一輩子。”他不再看那片層霧籠罩的密林,轉身離去。
兩日後下山到了長安,在驿站見到在洛陽分開的幾位侍衛,因惦念娘親,加之少了華筝旅途倍顯冷落,便無暇無興游玩,只快馬加鞭趕回中都。這一日路過北宋舊都汴梁,挑了家尋常客棧住下,見一個小姑娘在店門口獨自玩耍,一板一眼地練習太祖長拳。
突然間,客棧門口一陣騷亂,原來是兩個乞丐從街角轉過來,倒在客棧門口,渾身血污,來往行人都不想惹麻煩,紛紛避開,只有那個小姑娘上前扶起來,帶進客棧。小二正想阻攔,卻被店老板狠狠打了一下,“蠢豬!你說是弄髒了店事大,還是得罪了丐幫事大!”
衆人默默看着那個小姑娘将兩個乞丐扶進屋子,這時一個中年漢子從外回來,嘆了幾口氣,“念慈,你娘也是這樣好心腸,見了受傷的動物,受苦的人,從來都要救助。”
完顏康聽了如遇雷轟,念慈!穆念慈!
那麽那個中年男子是楊鐵心,他這個身體的生身父親,讓她娘惦念了很多年的丈夫!
方才楊鐵心匆匆而過,他都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其實他無論對完顏洪烈,還是對這個從未謀面的楊鐵心,心中都沒有一絲父子之情,畢竟他的兩世年齡加起來,同他們也差不了太多。但是,包惜弱從小的愛撫關切已經讓完顏康把她當作要盡孝的慈母,而她心心念念的丈夫,此時就在面前啊。
他不明白,為什麽母親卻從不對他說起身世,如果是她認為楊鐵心已死,不如讓他安心坐小王爺,那也罷了,可是丘處機為什麽也不說呢?
而此時他能做什麽?帶着楊鐵心去中都,讓他們夫妻團聚?母親天天在破屋撫着他的“遺物”哭泣,那是愧疚,還是真的愛?如果楊鐵心真的來到她面前,她會不會真的能跟他走,或者見到他只會羞愧為難?就算母親真的和楊鐵心走,在王府生活了十幾年的她,手無縛雞之力,能和他過風裏來雨裏去的生活麽?
更何況,他此刻能動用的人力物力,都要仰仗完顏洪烈,包括随行的一幹侍衛,都是完顏洪烈精心選拔的心腹之人,在這麽多人面前,他能做到什麽?
完顏康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還是一個孩童的手,能夠握起刀劍,卻沒辦法保護母親。
除非他長大。
他呆呆地坐在桌旁,日漸西斜,門外人聲稀疏,小二收起窗板,滿臉堆笑地催他回房。他站起來,吩咐侍衛給楊鐵心父女送去銀錢,又說此處見血,不宜久留,連夜上路離開汴梁。半月餘他回到王府,無人時便問包惜弱,“娘,你想爹爹麽?”包惜弱笑着撫着他頭發,“你爹爹回了信,再過兩日就能到家了。你們爺兒兩個,就愛天南海北地闖蕩,留我一個人在這兒擔心。”
她的面龐依舊嬌嫩如昔,眉間眼角卻籠着淡淡愁緒,那是完顏康記憶裏揮之不去的,他脫口而出,“娘,他真的是我爹麽?”
“你在說什麽傻話?出了門,跑了那麽遠的路,應該更懂事才對呀!”完顏康看着母親勉強的笑容和飄遠的目光,輕輕點頭,“知道了,娘你放心吧。”
他跟包惜弱道了晚安,輾轉反側終于等到半夜,去找梅超風習武,兩人拆了幾招後,梅超風突然說,“你有什麽心事?神思恍惚,反應遲鈍!若是臨陣應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