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元月之色(2)
第83章 元月之色(2)
腦子還這麽糾結着,樓連的嘴巴已經自己動了:“郎姐對不起啊,我感冒了。”
……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啊。
果不其然,郎寰下一句就是:“你又感冒了。”
樓連:“……”
郎寰:“上次感冒了,你在你秦哥哥那裏,這次又是。”
樓連:“……”
不,還是不一樣的,上次是真的感冒,真的真的。
誰知下一秒就峰回路轉,只聽郎寰說道:“算了,勉強信你吧,我也感冒了,還挺嚴重的。”
樓連立馬道:“啊,這個天氣确實很容易感冒,郎姐你要多喝熱——”
不等他說完,郎寰就幽幽地接上:“不過嗓子沒你啞得這麽徹底。”。
樓連:“……”
“好了,不止是我,你宋導陳導胡編劇也都感冒了,這天氣确實不大好,那酒店的風水估計也不大好,大家生病一起病倒也蠻稀奇的。”郎寰吸了吸鼻子,說道。
樓連聽得滿頭是汗,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橘花動手的後遺症。
“打電話沒什麽要緊事,就是擔心你,不過既然你跟他在一起,估計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電影制作還有的等,我也懶得給你接新的活,接下來你沒事了,好好過年吧。方飛也差不多這個情況,記得跟他說一聲,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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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連趕緊道:“郎姐好好休息,再見!”
“再見。”
放下手機,樓連啪叽一聲大字型躺平,感覺整只貓都四大皆空。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樓連擡眼看去,卻是已經穿好衣服的秦方飛在扯床單和被子。
“等我把髒的換了你再繼續睡。”他輕輕地說。
眸子卻看着別處,像是心不在焉。
樓連眯眼看了會兒,忽然伸出手,拽住男人的衣角:“要水。”
秦方飛轉身倒水。
“昨天,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
樓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被帶到那個別墅了啊?”
秦方飛将水放在樓連面前,答道:“項圈。”
下意識将手摸上頸間,卻是空的,樓連才想起自己變成人時,會下意識用妖力将那條項圈藏起來,導致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了。
他撤了妖力,指尖便觸及到圓環:“這裏面,有定位儀?”
“嗯,從一開始就放着了。”
樓連抓緊了項圈。
那這麽說的話,豈不是他曾經自以為隐秘的一舉一動,反複橫跳,其實都逃不過對方的科技手段?
……橘花大人,時代變了!
秦方飛似是看出了樓連的想法,卻搖頭解釋道:“不過這東西也不是一直能發揮作用,我之前還以為它壞了。”
樓連下意識問道:“其實呢?”
秦方飛:“可能是你的妖力……”他想了想,挑出一個簡單易懂的說法,自己都笑了,“自動屏蔽了它的信號?”
樓連對這個答案完全始料未及,先是一呆,然後噗地笑出了聲。
——看來科技在魔法面前仍然不值一提,只有用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秦方飛道:“還好前天晚上運作了幾個小時,才指引我找到別墅。”
樓連腦中靈光一閃:“那幾個小時裏,我的妖力被封了。”
先是被成賀下了來歷不明的藥,後來又被綁到了那個将妖力無效化的架子上,沒成想因禍得福放出了這個科技造物。
“難怪。”
秦方飛點頭,輕聲道,“我沒有想到秦祥會直接綁你,還有那個豹妖,連我也從來沒見過他。現在想想,恐怕他很早就已經與修羅道有所交集,總把我關在宅子裏還是那種原因。”
他說起秦祥的時候語氣已經很自然,就是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樓連有些感慨。
自己的上輩子實在有點可笑,就連秦祥,也是早就發現了這個世界“外”還有東西的存在。懵懵懂懂地混在一幫子神魔鬼怪、魑魅魍魉裏的炮灰,再蹦跶,又怎能蹦出既定的命運。
“等等,先生……”樓連面頰紅了紅,假咳一聲,才道,“秦哥,上次你對我說,你演戲是為了‘紅’?”
他小心翼翼道:“是為了提高知名度,讓他們不敢輕易下手,的意思嗎?”
聞言,秦方飛移開了目光,似是并不很想回答。
但從前者的表情來看,樓連覺得自己猜對了。
十八歲那個選秀節目的初遇,對方很有可能是逃出來參加的,要一個無名無姓的人消失很簡單,但如果是家喻戶曉的“影帝”呢?
念及此,樓連捏住了秦方飛修長的手指,有些心疼,有些慶幸。
相比起來,他雖然沒有父母,外祖輩卻對他很好,要什麽給什麽。至少在成年前,他都泡在了蜜罐裏,是個象牙塔裏的孩子。
“起初是。”
就在樓連以為秦方飛不會回答的時候,秦方飛卻開了口,聲音低得近乎自語,“後來,有段時間,混亂到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要的到底是什麽了。”
樓連沒聽到後半句,只顧自安慰道:“秦哥,說不定你是來歷劫的神仙呢,所以才會攤上這麽個家庭,體會人間疾苦!”
他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加之前幾日的經歷浮上心頭,忍不住問道,“‘不淨蓮’,到底是什麽?你又……”到底是什麽?
“不知道啊。”秦方飛不知道看着哪裏,魂飛天外地呢喃。
樓連:“……”
“這些年來,我的努力都還屬于‘人為’的範疇,也确實奈何他們不得。”
秦方飛忽然回過神,如墨的眸子看着樓連,這麽說道。
他的目光很是沉重、複雜,疼惜有之,苦痛有之,追悔也有,最後斂了神色,黯然道,“我虧欠你太多。”
——太多了。
分明少時相識相知,卻生生走到陰陽兩隔。他自以為是的推開,努力制造的疏遠,計算好一切,獨獨沒成想少年會憑着一心赤誠的情意,只身前往與愛人的父親談判。
更沒想到一腔少年孤勇,只換來老屋撞破一切後的非人對待。
而他什麽都不知道,只顧着在暗處奔波努力,幾載歲月被粉飾得太平。有人摧毀罪惡追尋自由,拼盡一切登臺名就,有人身負罪孽縱身墜落,摧毀一生自由一瞬間。
大夢中驚醒,一切竟然無可轉圜。
良久的靜默後,一道有些嘶啞的聲音輕輕道:“先生,你都知道了?”
秦方飛說:“‘貓’……也是你麽?”
樓連撇開了頭,兩只手抓着被子,把尾巴扒拉出來,“嗯。”
沉悶地一聲響,杯子落在了床上。
樓連慶幸自己搶先把尾巴拔.出.來了,否則又要吹幹毛發。
幾秒後,秦方飛迅速把髒污且喝了口水的被單拽下來,扔在地上,又換上新的,把樓連埋進被子洞。
“對不起。”他說。
樓連搖頭:“不怪你,都過去了,而且是我先離開的你……我比較想知道,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應該不會太早,前後态度都完全不一樣。
“昨晚。”秦方飛轉身,借着倒水的理由移開目光,“做完就暈過去了,亂夢做了一晚上,剛剛徹底理順。”
“這樣哦。”
樓連回憶了一下,然後悲慘地發現好像并沒得回憶。
昨天鬧得太晚,實在太累了,一結束他就直接倒了下去,沾到就睡,還睡得很死。
“那……你不問我為什麽又活了過來,還變成貓了嗎?”他問。
“不問。”
秦方飛道,“你願意告訴我,就告訴我,其餘的我不多問——只要你不會再一次一聲不響地消失。”
有那麽一瞬間,樓連的心髒緊到發疼:“我不會的……”
他生生從這個男人的眼中讀出懇求的意味。
“我不會的。”喃喃變得堅定,他認真地抓住秦方飛的手,十指相纏,“是有一個好心的九尾貓仙為了報恩複活了我,它讓我也修尾巴,說是到了九條就能飛升。不過我不會飛升的,除非你也能成仙,否則就這樣也挺好。”
秦方飛的眉卻蹙得更緊了:“貓仙?與你一樣,也能變成人?”
樓連點頭:“就是昨天我去拜托的那個,他叫橘花,本體是只很胖的橘貓。”
秦方飛沉默許久,忽然起身,快步朝書房走去。
“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樓連一驚,連忙從床上坐起來,想跟上去——誰知兩只腳落地,人剛站直,肚子就是一痛。他下意識捂住肚子,臉色白了又紅。
身後有什麽東西順着一絲未挂的腿上往下流,還帶着溫熱。
“咕咚。”
他狠狠咽了口口水,這才明白過來,某人結束後就暈過去了意味着什麽。
于是等秦方飛回來時,躺在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正心頭發涼時,卻聽到一聲貓叫。
低頭,地上有只折着身子舔屁股的貍花貓。
沒過會兒,比從前大了幾圈的小貓……大貓擡起頭,綠色的眼睛目光幽幽,尾巴狂拍地板。
秦方飛養貓久了,已經知道這個動作代表的是煩躁和不耐,卻不知道是為什麽,只好拿來了小鋼梳子,輕輕地給貓理毛,“怎麽了?”
樓連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把自己弄幹淨後只呼嚕呼嚕了會兒,便跳開,重新變回人形。
“要看什麽。”他嘟囔。
在樓連沒看到的地方,秦方飛将梳下來的毛發小心收好,等樓連随便披了件衣服回過頭時,只看到對方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封信。
沒有郵編,沒有郵票,封皮雪白,只有幾個簡單的字,打印出來的。
【秦方飛收】
“這是什麽?”樓連接過薄薄的小方塊,覺得有些眼熟,好像是見過的。
他努力回想,竟真的想起了在哪見過——在他還是一只小奶貓的時候,偶爾進過幾次先生的書房,而在抽屜的暗格裏,就有這麽一封信。
不過每次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會被彼時高大自己無數倍的秦哥抱出去,然後鎖好書房門。
……是別人發來的信?
都什麽年代了,而且這沒有郵編沒有郵票的,也沒辦法通過正常郵寄方式過來啊。
樓連看着秦方飛,疑惑道:“這個,給我看?”
秦方飛緩緩點頭。
樓連猶豫了會兒,還是拆了。
裏面同樣是打印出來的文字,a4紙。
“殷殷薄月無常燈火”
“今夜為誰而舞”
“在不會破碎的遠方”
“溫柔的騙子請自由地飛吧”
“願今宵之曲可綿連至君”
五行字排布整齊地在紙上居中。
“這是……歌詞?”
樓連看了半天,擡頭看向秦方飛,不确定地詢問。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秦方飛先是稍愣,而後面孔一紅:“你別看這面,翻過來。”
電光火石裏樓連猜到了什麽,将疑惑存到心底,依言,将紙張翻了一面。
這一面的字就更玄乎了。
“他是向生而死。”
“每一個升起的太陽,都是巡回流轉的明天,穿越輪回的原點。”
“在不會破碎的仲夏夜,回到他的身邊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若是憐惜生命,一切還會實現。”
“這……”
樓連瞳孔微微擴大,雖然這些字映進腦子裏其實什麽都沒看懂,但他卻聽到了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
雖然每個字都是方正的系統字體,但越看,越扭曲。
尤其是在最後一句話的末尾,還用鋼筆畫了兩只小貓耳朵,簡單的線條卻像是兩只無形的手,操控着自己的命運。
“這是什麽?”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出詢問。
秦方飛說出了與先前一樣的答案:“不知道。”
“但是,”一根修長的手指伸出,落在“仲夏夜”上,“我是在夏夜撿到的你……這輩子的秦貓貓。”
樓連緩緩擡起頭,看到了一雙同樣的,嚴肅又迷惘的眼睛。
秦方飛轉過頭,有些不自然道:“在你……後,我有一段時間情緒非常不穩定,只能用藥物維持,甚至到現在也無法徹底理順那段時間的記憶。這封信,是某天我忽然在書房抽屜的暗格裏找到的,放在一起的還有一本書,《活着》,還有一只項圈。”
“我現在懷疑,這可能是我自己寫的。在我清醒的時候。”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幾句确切是什麽意思。”
項圈。
樓連将略顯顫抖的手撫上頸間:“是這個嗎?”
“是。”
樓連努力地捋了捋思路,忽然睫毛一抖,猛地抓住秦方飛的手腕,“能讓我看看那本《活着》麽?”
秦方飛意外地看了樓連一眼,便起身,“過來吧。”
書房中,暗格前。
樓連如同被人按了定格鍵,許久許久,才将顫抖不已的手撫上暗格內陳舊、卻保養得很好的書上。
《活着》——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打開書本,扉頁上一行鋼筆字,字跡遒勁:“生的終止不過一場死亡,死的意義不過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時間。”
是書中原話的摘抄。
樓遠山的字跡。
“嘭。”
硬質的封面被猛地合上,發出悶響。
樓連捧着不算厚的名着,茫然地看着身邊神情擔憂的男人。
這時候他的腦袋已經亂得快要宕機了,唯一還清晰存在的一個念頭,就是一句話。
——原來不是他所想的,自己的“重生”改變了歷史,使樓遠山不再需要這本《活着》,而是這本《活着》,到了秦方飛的手裏。
現在,樓遠山想起來了,秦方飛也想起來了。
甚至連黑白無常都見過了。
他還活着,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那麽,他到底是以什麽原理,重新活下來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回收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