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修羅之道(7)
第81章 修羅之道(7)
“……”
“樓……連……”
“連連……”
“連連……”
“喂,聽得到我說話嗎?”
混亂中,樓連猝然睜開眼睛——魔物的尖叫如潮水般褪去,無常的鬼幡于風中靜立。周遭的一切都定格住了,時光在此停留,唯有馬頭明王的紅蓮火仍在靜止中燃燒。
他似有所覺地回過頭。
目中所見,紫金花落滿土地,緩緩盛開,嬌小的花朵鋪成了一條花道,源頭是自己,盡頭站着一個笑着的少年。
少年穿着與樓連的妖相相同的古式短打,披着頭發,赤足踏着小花,向樓連走來。
“連、連。”
——那是與他相同的音容。
“滅。”
無機質的聲音如同從天上來,樓連霎時驚醒,才發現自己正半蹲在地,将昏睡過去的樓遠山收入蓮花中。
再低頭,紫色花朵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出現過,時間又開始流動。
明王威嚴的面容仍在眼前。
Advertisement
修羅們的數量銳減,有的放下屠刀,被重新打入輪回;有的執迷不悟,被打得魂飛魄散。前者叫超度,後者叫消滅。
界門已經關閉,它們上天入地皆無法,只待束在原地被審判。
……作繭自縛。
樓連收回目光。
馬頭明王虛影将目光掃來,卻至樓連時,稍稍停留。
它緩緩,緩緩地對着樓連咧嘴,似是想露出個笑的表情——然而金剛低眉,只是徒增可怖。
樓連一怔。
下一刻,明王虛影消失,天地重歸安靜。
喧嚣過後是寂靜,死一樣的寂靜,空無。
還站着的就只剩下四個,一對鬼,一只貓,和一個不知本體到底是什麽的人。
樓連搶上前去扶住踉跄的秦方飛,才發現後者臉色異常地蒼白,幾乎連站立都吃力。
“還好嗎?”他将秦方飛一只手臂繞過後腦放在肩上,扛起來。
秦方飛看着他擔憂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揉捏因緊張而立起來的耳朵:“沒事,都結束了,回去吧。”
聽到這話,樓連才有種恍然重生的感覺,不由得眉眼彎彎:“好。”
“嗬……”
聽到詭異的聲音,兩人齊齊朝不遠處的地上看去。
是秦祥。他竟然還保持着清醒。
但半截下半身已經透明化,且不斷向上延伸,是快入輪回的征兆。
他嘴唇顫動,似是想說什麽。
樓連嘴角抽動:“命是真的硬。”竟然能留到現在。
秦祥掙紮着擡起頭,盯着兩人:“你出生的時候……是家裏最艱難的時期,轉型融資都失敗,新型企業被扶植趕超……當時我只能通過聯姻,才能穩定下家族,只好先将襁褓裏的你接回來,每個月都讓秦竹看望你……”
“沒多久,‘欲天’出現了,我知道這東西不能碰,但為了你們,我能走鋼絲……”
“母親已經死了。在秦磐光出生的時候,她把剪刀插進了肚子。”秦方飛冷道。
樓連駭了駭,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捏緊,疼得厲害,不知該放任下去,還是幹脆把秦祥物理超度算了。
他悄悄側過頭,見秦方飛只是這麽說着,神色倒是沒變多少,也沒有動手的意思,才猶豫着安下心。
秦祥置若罔聞,深深吸了口氣,語速越來越快,像是想一口氣說完,“真正接觸到這東西,我才知道,這世上原來真的有很多東西是不可說的,沒法解釋的。他說只要按照他說的做,我的願望都會實現,包括讓小竹活過來,讓一切能重來……我信了。”
“唯一的一點,就是二十五歲前不能讓長子離開秦家,否則一切成空。”
他的表情似笑似哭:“……我不信。”
秦方飛道:“可是你做了,我甚至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樓連捏緊了手——如果他沒記錯,當年與秦方飛認識的時候,對方恰好是二十四歲。
從哪裏認識的呢?
啊,是了。是從一個國風音樂類選秀節目上。
他一聽說心心念念喜歡了好久的“片羽先生”參加了真人節目秀,就飛奔着也參加了。
透明化已經快要抵達脖子,秦祥喃喃:“是啊,我關了你二十三年,最後卻心軟了……到底,我是一個父親啊。”
樓連出離地憤怒了:“呸,你也配叫父親?!”
他忽然想起“片羽先生”早期的幾首曲子,痛苦、絕望、掙紮,苦苦糾結,不得解脫,若非親為籠中之鳥,又怎能譜得這樣刻骨銘心!
一個孩子從出生起就被關在家裏,不被允許外出,媽媽不是媽媽,爸爸心懷鬼胎,還有兩個弟弟,這日子到底要怎麽熬才能過下去?樓連越想越心疼,只恨不能将眼前這畜生千刀萬剮。
正快要氣得失去理智時,肩膀卻被拍了拍,樓連回過頭,落入了一雙漆黑的眼眸。
“先生……”
“回去吧。”
樓連一愣:“可是……”
秦方飛眨了眨眼睛,湊近樓連耳畔,吐氣,“樓叔不是要請我吃飯?走吧。”
樓連呆住,秒被美色俘虜,嘴巴自己動了:“哦……哦,對,走。”
似有若無的輕笑竄過耳朵,樓連紅着臉,夢游一樣地朝外走去。
“請留步。”
白無常卻上前半步,無奈道:“二位,可否稍留片刻,待我等收拾完殘局再離開?”
黑無常跟着解釋道:“修羅霧障還未散去,殘餘魂魄也未收盡,此間封印不能開。”
樓連下意識道:“不能出去?那人質怎麽辦,‘失蹤’太久外面會亂套吧。”
随即他想到現在在別墅外的這個“罩子”,正是秦方飛下的,一旦他們離開,就不知道封印還會不會存留着了。
樓連用目光詢問秦方飛,後者似是在思考。
沒多久,秦方飛就看向白無常:“如果我沒有記錯,這些年來,地獄道和天道已經嘗試與這界人間進行了交接?讓有關部門派人過來做後續工作,我們就先走了。”
聽到“這界”二字,白無常眸光微顫,與黑無常對視一眼,終是齊齊低頭:“……是。”
等把除樓遠山以外,所有人都送回各家,并拜托橘花消除他們的記憶後,已經是夜晚了。
慶功宴明明就是昨晚的事,但回到燈紅酒綠的街道,樓連卻覺得恍如隔世一樣。
送完人,兩人回到公寓,便發現先前一直在昏睡的樓遠山已經醒了,正扶着腰,在擺弄陽臺上的花花草草。
聽到聲音,三雙眼睛交在一點,樓連張了張嘴:“樓爺……爺。”
樓遠山道:“我怎麽不記得我生過兒子?只有一個女兒,一個外孫。”
樓連眼睛瞪大,下意識朝前走去。
秦方飛識趣地去拿杯子,燒水泡茶,留給兩人足夠的空間。
等他回來時,就看到外祖孫倆已經坐在沙發上,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了。
“……”
哦,淚千行的只有一個。
秦方飛輕輕放下茶水,又拿出大包紙巾,拆好,放在樓連面前。
樓連擤了擤鼻涕:“外公,你都想起來了?”
樓老爺子的眼眶也紅,但還沒到眼淚鼻涕一把的地步,見小外孫這副模樣,一時間好氣又好笑:“如果我沒想起來,你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不就借了點錢嘛,你這個小癟三,連你外公都不認了?”
樓連不知道樓遠山的記憶現在恢複到什麽地步了,只好讪讪地笑,将求救的目光看向秦方飛。
然後他就看到他家先生聳了聳肩,将“愛莫能助”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說來,這裏是你們的房子嗎?”樓遠山終于不再揪着樓連,看向秦方飛,“是方飛的吧?真麻煩你照顧這小子了,你們……”
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連。
樓連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樓遠山收回目光,忽然道:“當時在醫院,說是慈善事業的救助,其實是因為連連吧?”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樓遠山本也不執着于這個答案,他摸着鼻子,有些不自然道,“那祝你們……百年……好合?”
“!!”樓連頓時又擤了三噸眼淚鼻涕,感動到無以複加,說不出話,“外公……”
“那樓連……我就收下了。”一只手勾住了樓連的脖頸,往懷裏一按,“謝謝外公。”
老爺子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天認識這個人:“雖然我不管,但你別動不動對他動手動腳的——這是我寶貝外孫,我自己都不敢摔着磕着的!”
樓連感覺自己快要因為脫水暈過去了。
……
最終,三人還是沒“一起回家吃飯”——因為實在太餓了。樓連還能偷偷嗑貓糧,另外兩個人卻十足餓了大半天,只好先随便買點東西墊墊肚子。加上樓老爺子挂念獨自在家的老太婆,于是商量下來,只好先将老爺子送回家。
到了老式小區門口,樓遠山就開始趕人。
“好了好了,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你們快走吧,不早了,回去很晚了。”
樓連很堅持:“我們看你上樓。”
樓遠山也很堅持:“我上去你們就走。”
樓連只好點頭:“嗯,我們下次再來看你。”
老爺子嘀嘀咕咕地就往樓上走。
等那略顯佝偻的身影終于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樓連出神地喃喃:“……外公真的老了。”
走路慢了,爬樓梯也吃力了。
好在秦祥跟一幫手下還知道善待老人,沒有綁過樓遠山。
“貓貓。”一聲低語從身邊傳來。
樓連尋聲而去
昏黃路燈下,秦方飛微微低頭,眸中落了熠熠星子。
清冷的面龐彎起眉眼,像是神仙度過星河,走到人世間。
走到他身邊。
“……連連。”
話音落下,嘴唇便被輕輕覆蓋住了。他伸出手,勾住男人頸項,加深了這個吻。
伸出舌頭舔舔,清甜。
抱着團輾轉到無人的角落,确認沒有人能看到這邊後,樓連直接化出妖相,帶着秦方飛瞬移回了公寓小區附近。
不是不想直接回家,實在能力有限,事實上,以樓連半吊子的水平,這次“載人瞬移”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掃了眼四周,秦方飛眼含深意地看着樓連,終是沒有多問。
“走走走。”樓連一戴兜帽,拉起他家飼主兼先生的手,就朝家裏沖去。
然而不過一會兒,路過一家便利店時,他就發現自己拉不動了。
秦方飛反抓住樓連的手,朝裏面走:“等會,買個東西。”
樓連千般不情萬般不願地被拽了進去。
……然後臉紅成了火龍果。
出了便利店,吹了冷風,到了家門口,樓連才清醒過來:“那個……”
秦方飛刷開門:“嗯?”
樓連扭扭捏捏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開口:“那個……會不會……嗯……啊,你拿了最小號的。”
秦方飛拿拖鞋的手一僵。
樓連努力憋笑:“我、我看你動作太快,沒來得及提醒,噗……不!不然再去一次……啊!”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拎進去了,門被重重帶上。
“那就不要了!”有誰咬牙切齒的聲音隔絕門內,一室旖旎。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