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欲天之落(4)
第68章 欲天之落(4)
兩處墓地并不遙遠,走過三排整齊的石碑,秦方飛再一次駐足。
樓連加快幾步跟上,目光下意識朝那裏掃去
這位兄弟處的位置有些微妙,在其左右,皆為合葬的夫婦,是并二人的大碑,且門前恰巧都有子女放下的供奉。這一對比下來,孤零零一墓顯得尤為凄慘。
更微妙的是,這塊墓碑,它沒有這裏随處可見“先考”、“先妣”等,刻的字也相當簡短、且與衆不同。
與衆不同到了讓人摸不着腦袋的地步。
秦方飛站得本也不近,樓連在他身後,離那塊碑文就更遠,具體什麽字眼根本看不清晰。
但不知道為什麽,樓連本能地覺得害怕,仿佛那裏睡的不是一個死人,而是能将天翻地覆的魂靈。他深吸了一口氣,呼吸急促起來。
身體先于大腦有所動作,樓連下意識搶上前幾步,待辨認出那幾個字後,瞳孔劇縮
這位兄弟甚至沒有個正常的姓名,出生年月更是沒有,只有個類似于昵稱的小名。
擡頭寫的是“先友”,造墓時間三年多前,親屬姓名也無一。
空空蕩蕩,伶伶仃仃。
可是看清了那個“昵稱”後,樓連忽然踉跄着後退了半步,連墓志銘小字都不想看了。
“轉眼三年了。”
耳畔忽然傳來了低柔的嗓音,墳前空地也多出一束白花,不是雛菊,是百合花。
代表着幹淨、一塵不染的潔白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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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方飛放好花後起身,眉眼低垂:“讓你等久了,抱歉。”
那是一種樓連從未聽過的語氣,有愧疚,敬意,缱绻……還有一絲詭異的釋然。
像是面對着一個逝去的前輩,或是先驅,終于完成了某件事情,或說是完成了這個魂靈的遺願,如今才敢來交差的……釋然。
樓連感覺自己的心髒忽然狂跳起來。
秦方飛說:“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你生前的樣子,墓上只能留下作為線人的代號,先給你賠個不是。”
“時至今日才親自來,再說聲抱歉。”
男人半蹲下身,伸手,溫柔拂過墓碑上的寥寥數字:“他們說,你以前特地交代過,不要我參與這件事,也不讓我知道你到底是誰,所以……你與我從前,想必還是熟人。”
“他們在收網,天網恢恢,所有人都會有他該得的結局,你放心吧。”
“對了,這個孩子叫做樓連。”
在樓連發呆的當口,左手忽然被拽了一把,于是他踉跄幾步,腰右側被一手穩穩環住。
秦方飛用對朋友聊天時很熟稔的口吻說,“是一只貓咪,真的貓咪。”
樓連被迫與那塊被打理得一塵不染的碑石面對面,刻的字符映入眼簾,想不看到都難。
他忽然簌簌地發起抖來。
秦方飛似乎是笑了笑,那只手箍得更緊了,“他是不是很可愛?”
樓連猛地捂住了腦袋,再也不顧失不失态了。
腦子裏仿佛有根棍子在亂攪,眼前短短數字像是和尚的緊箍咒,弄得他腦袋裏面不得安生。
“啊……”
他無意識地劇烈喘息起來。
秦方飛卻仍在說話,好似什麽異常都沒發現,語氣也是輕柔的。
他念出了墓上刻着的名字:“你會喜歡他嗎——‘貓’?”
那一刻,天地乍然死寂,腦中一片清明。
斷裂的齒輪重新相扣,記憶的長河彙集相連。
眼前的碑文猶如拼圖的某一片,它們扣入不斷覺醒擴大的拼圖底板,變得愈加完整。
是了,他确實不是半年前死的,而是三年半前。
“貓”……
這個挺幼稚的名字,是他一拍腦袋想出的跟警方聯絡的代號,那時他現在的“娘親”,也就是大三花,才剛剛出生。他瞧着歡喜,一緊張嘴瓢,幹脆就自稱為“貓”了。
他确實與聯絡人交代過數次,千萬不要洩露自己的資料,哪怕是死後,也絕對不能公開身份。也不用“入土為安”,反正也沒有人會來掃墓了。
不過有唯二兩個願望:一是走得幹幹淨淨,罪名能夠一筆勾銷;二是秦家長子的名譽和安,秦氏再髒,秦方飛與之也是毫無關聯,根本就是毫不知情的第三人。
思及此,樓連的目中空茫一片:“——放開我。”
腦袋還是疼,發熱,還漲。
像是cpu超負荷了,還在不停處理信息。
禁锢在腰上的手依言松開。
樓連下意識起身
誰知那勢頭太猛,眼前倏忽一陣黑,頭重腳重地,竟又摔了回去。
身下壓着一個人,可腦袋發蒙,一時間還起不來。
這期間樓連好像聽到了幾聲驚呼,是同樣來掃墓的過路人,仿佛有一個大媽還走了過來,擔心地問着什麽。
他聽到先生說:“沒關系,低血糖。”
說完,樓連的嘴裏就多了一顆水果糖。
樓連:“……”
大媽走了,樓連嚼了嚼嘴裏的糖,清醒了。
他睜開雙眼,正好,對上秦先生烏黑的眼睛。
樓連再次:“……”
“能起來麽?”秦方飛率先開口。
注意到自己現在的不雅姿勢,樓連紅着臉應了一聲,想爬起來。
結果還沒蠕動下來,秦方飛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等等。”
樓連疑惑地看向先生。
秦方飛伸出手,放在了樓連的腦袋上,遠看過去,仿佛是在搓揉腿上少年的頭發。
樓連反應過來,頓時短促的“啊!”了一下,連忙伸手往後——果然,尾巴也出來了。
冬天穿着長外套,一時間竟然沒發現。
……
三分鐘後。
樓連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一直默默等待的秦方飛:“……收不回去了?”
樓連真的落下了淚水:“收不回去了——”
cpu超負荷,宕機了啊啊啊啊。
秦方飛:“……”
樓連心中委屈,下意識縮成了一團。
秦方飛眼睜睜看着懷裏的少年逐漸團出一個普通人類絕對團不成的姿勢,趕緊掃視四周一圈,确認沒人看到後,一陣無言。
金豆豆還在掉,他哄道:“貓貓乖,不哭了。”
話音剛落,懷中分量忽輕,一只貍花貓出現在了腿上。
它哭泣的動作先是頓了頓,仿佛是沒弄清情況,擡頭看了一眼心愛的先生,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爪子
當下就哭得更兇了,尾巴都蜷了起來。
秦方飛:“……”
偷偷摸摸抱着只貓溜出墓園,秦方飛只覺自己從沒這麽像賊過。
把車停入車庫,抱着貓回到家中,他第一個動作就是往貓盆裏倒水,害怕某只貓把自己哭到脫水了。
但樓連還是沒有享用到這盆水——他終于能變回人了。
第一件事,同樣是抱着水壺牛飲,一口氣喝完了大半壺。
喝完,長長嘆出一口氣,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活着真好啊
樓連陷在沙發裏,眼睛半眯起來,打了個水嗝。
秦方飛目睹全程,第一百次産生了“可能是我想多了,面前這只貓,絕對做不到那麽多事情”的想法。
但是根據方才對方在墓地的反應來看,又是不現實的。
“貓貓。”過了會兒,他喚道。
樓連正在啃小魚幹壓驚,這魚幹硬的要死,咬都咬不碎。聞言,他歪了歪頭,從牙縫擠出一個:“嗯?”
秦方飛摘去他鼻尖的魚骨碎屑,忽然正色起來,去除了疊字,只發出一個單音:“——‘貓’?”
樓連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吧。
橘花:?萬萬沒想到,我去除了他的名字,他還有個帶預言家馬甲?
三花:早前你是投喂人,來世你做我兒子,緣,妙不可言(?
花花(擔憂):他一受激就會變回去嗎,什麽時候都是嗎?這樣有點麻煩啊。
貓貓捂着屁股(?)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