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言人語(5)
第26章 人言人語(5)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風雨。
縱然記憶抹不去,
愛與恨都還在心裏。”
……
這首歌曾是樓連的手機鈴聲。
“依孤看來,今日是你我——”
鈴音炸起,在安靜的病房中格外引人注意,彼時二十一歲的樓連連忙劃開屏幕:“秦叔叔,你好?”
“小樓。”說完個稱呼,那邊就沒了下文。
樓連的心中頓時如有鼓擂:“秦叔叔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你在醫院?”
“啊,是……”
“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傷到骨頭?”
樓連松下氣,語氣輕快道:“沒有什麽大傷,謝謝秦叔叔關心。”
“好,是誰先提出要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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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連愣怔:“什麽……”
“小樓,我本來以為你很懂事。”那邊的聲音漸漸嚴厲,“但凡真心喜歡他一點,就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公開,你這是在毀了他你知不知道?”
樓連反應過來了,大聲道:“不不不,我不是,不是我,我什麽都沒做!”
傷口被扯得有點疼,他很有些委屈,“我純粹……就是受害者。”
誰也不知道那些照片是怎麽流出去的,他自己也很疑惑。
對面沉默片刻,忽然沉聲道:“小樓,阿飛注重事業,就注定一輩子給不了你名分,你們這樣能長久嗎。”
樓連拿出自己早準備好的腹稿:“為什麽不能?圈子裏大家不都這麽過來了——又不是舊社會,誰會在乎名分?我們就這樣混一輩子,我覺得也很好的。”
“我在乎。”
“……”
秦父一字一句道:“藝人不是不結婚,晚一點而已。沒有法律保障,沒有孩子維系,小樓,你什麽都好,可惜是個男孩子。”
“這件事發生過後,我就更不支持你們了。”
哪怕想象過,現實這話砸下來,依然像是滾燙開水從頭澆下,蝕進皮毛骨肉。
樓連心驚過後,巨大的委屈悉數變作怒火,他深吸一口氣:“我以為秦家只是普通人家,沒有皇位家産要繼承……”
“秦方飛也已經成年,對自己的行為有足夠的能力負責,就算要分手,也該是他來告訴我。”
聞言,秦父沒有發怒,反而是長嘆一口氣,隐約有不屑的冷哼通過手機傳來。
那聲音,讓樓連有種獵物落網的錯覺。
“你也說了,我們是普通工薪家庭,”秦父惋惜道,“小樓,你的外祖父剛查出肝癌吧,為了瞞住老人,為了籌錢治病,你自己心裏清楚生活有多困難。以後呢,也要拖着別人一起這麽困難嗎?我們家不是豪門,也掏不出那麽多錢啊。”
“況且……一個糖尿病,兩個癌症的家族病史,不提八字克不克,也不要怨叔叔說得難聽,你又能陪阿飛多久?要真是個姑娘,還得擔心孩子的遺傳問題。”
“我……”樓連還沒找到能反駁的話,就聽到了對面的一錘定音。
“——你很好,只是跟我們家有緣無分。言盡于此,你自己思量。”
……
伴奏一響,有關的記憶就跟魚吐泡泡一樣浮上來,樓連現在回想起來,那種堵得慌的感覺還在胸口。
事實證明,秦父或許是對的。
不管是他上輩子死前,還是在涼了半年的如今,沒有他,先生的事業,至少都很成功。
捧了好幾座金獎杯的大影帝啊,換做那時候,想都不敢想。
回過神來,伴奏卡到了副歌節點,音有些高。樓連站起來躬下身子,讓氣息能順利沖出喉口:“為何你不懂
只要有愛就有痛。
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并不會不同。”
“……”
“……忘了我就沒有痛,将往事留在風中。”
尾音開始顫抖的剎那,樓連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匆忙中也只好轉個身,把帽子蓋下來,整個人都快藏進大披風裏。
唱完最後一句,他把話筒放回去,灰溜溜下了圓臺。
葉老板已經等在了那裏,遞上水和紙巾。
樓連很有些愧疚:“對不起老板,我搞砸了。”
硬是把個酒吧駐唱搞成了什麽感情流演唱會獻唱現場。
葉烨搖頭:“沒有關系,第一次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啦,你看下面那群醉漢,都快被你唱哭了。”
樓連嗫喏着打哈哈,沒好意思說自己鼻子已經酸了。
葉烨輕嘆:“小夥子,你好像有故事啊。”
樓連搖頭:“有花生米嗎,我想冷靜一下。”
葉烨哈哈大笑,讓他滾去休息,自己上了臺。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身後忽然傳來了字正腔圓、非常富有韻味的《道德經》背誦,樓連腿一軟,差點一頭磕死在吧臺前。
不、不愧是道教接班人。
好生厲害。
他扶着冷臺子勉強站回來,脫下披風,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剛想繼續走回去
沒走動。
樓連:“?”
他回頭一看,有人捏住了他的尾巴。
是個醉醺醺的大叔。
那大叔的眼睛很紅:“弟弟你唱的真好聽啊。”
“……謝謝。”
樓連幹笑着想扯回自己的尾巴,然而對方可能以為它是假的,抓的愈加用力。
樓連開始覺得疼痛,趕緊騙道,“這位客官,不能這麽用力掐,會斷的。”
“哦哦,”那只肥胖的手頓時松開,改為抓住樓連的披風,“弟弟,同是天涯淪落人,今晚要不要抱一起取個暖?”
樓連沒聽懂:“啊?”
大叔嘤嘤嘤道:“抱一起啊——就是開那個,滾一滾,懂不?”
“……”
“叔叔有錢來買醉,就想抱個漂亮弟弟一起睡。”
“……您是gay?”
“當然啊,不是gay還來這兒?”
“……?”
樓連感覺自己仿佛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
這竟然是個gay吧。
——橘老師他知道嗎?
見他遲遲沒反應,那只手竟放棄了鬥篷,轉而沿尾巴往上走,試圖做些別的。樓連驚怒地将其狠狠拍開,眉頭緊鎖,尾巴甩去另外一邊。
剛想冷漠地說“叔叔不約,我們不約”,尾巴一緊,竟是又被抓住了。
雖然很輕,但尾巴尖已經被抓敏感,這一下存在感巨強。
更不用提那個人還在摩挲。
樓連:“……”
這個吧怎麽回事,還有完沒完!
道德經都冷靜不了你們嗎!
他回頭
一團陰影籠罩下來,雞尾酒香撲面,額間一暖,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印在上面,逐漸變作滾燙。
尾巴尖僵住了,仍由大手揉圓搓扁。
藏在狐貍耳朵裏的貓耳朵悄無聲息立起來,撐得滿滿當當。
不過一會兒,那只手松開了毛茸茸的尾巴尖,轉而長臂一身,将矮自己一個頭的貓尾弟弟摟入懷中,同樣血紅的眼睛瞪着中年男人,唇線緊繃。
右臂勾緊,像是宣誓主權。
大叔大聲嘤嘤:“……好,你走,你們都走,大騙子!”
樓連被強行扣入懷裏,驚喜不敢置信過後,聽到中年男人的話,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人還挺好玩。
這個角度他看不清秦方飛的臉色,但也知道恐怕會有些駭人,雖然不知先生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但既然出現了,斷是沒有放手的道理。
樓連安心地反抱住秦方飛,阖上眸子。
真是……好久沒有這樣子親密抱在一起過了。
他聽着秦方飛的心跳,發現有些不正常的快,他擡頭:“先生?”
昏暗光線中,秦方飛低下頭,目光迷茫了會兒,忽然一手放上樓連後腦勺,往裏一扣
像是護崽的老母雞。
樓連被自己的比喻笑到,剛想說話,忽然膝彎一重,緊接着天旋地轉。
“先生……!”
他驚呼。
先生充耳不聞,把無助小貓咪抄起來,就扔上肩膀,托住屁.股,拍了拍讓其安靜。
然後搖搖晃晃回了自己角落裏的小卡座,把人扔到沙發上,跟着撲上去,牢牢将人困在自己與沙發之間,宛如抱窩雞。
帽子順着重力落下,露出兩只堅強樹立的貓耳朵。
秦方飛俯下身,眼睛黑漆,兩人的距離無限拉近。
“……”樓連的呼吸急促起來,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頭的人,綠眼睛裏有緊張,有期待。
他看出來,先生肯定是已經喝醉了。
一個記憶中沒有他的醉鬼會對他做什麽……
他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