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女人的嘶喊,嬰兒的啼哭,男人的叫嚣,老人的怒罵,孩子無知的謾罵,大人鄙夷的嘲諷,呼嘯而過的風聲,淅淅瀝瀝的雨聲。蒼白的閃電撕裂黑色的夜空,年邁的樹下是誰在恸哭?雨滴無情的打在身上引起陣陣顫簌,從臉頰滑落的是眼淚還是雨水?
嗡嗡作響的蒼蠅,四處竄動的老鼠,腐爛的味道怎麽擋也擋不住,有人用力的推開了門,門撞到牆上的聲音化作振動讓屋子深處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淩亂的腳步踩得地面都在晃動,瓷杯掉到地上碎裂的聲音和着東西倒塌的聲音在屋子裏此起彼伏,躲在床底的小孩蜷縮在一堆塑料瓶裏,略顯空洞的眼睛靜靜的看着面前的黑暗。
劇烈跳動的心髒像是要從嗓子裏跳出來,冰冷的空氣撕裂着五髒,身後的人叫喊着追來,轉眼間已經離得很近,而自己卻怎麽努力、怎麽跑也無法拉開與他們的距離,其中的人向自己伸出手,黝黑的手背上青色的脈絡糾結突起,配上那張眼窩深陷的臉,仿佛是從地獄爬起來的索命厲鬼。
突然睜開眼睛,茶色的瞳孔因為驚吓而略微收縮,卻是睡意全無,身上感覺到了粘膩,即使是蓋着厚厚的被子也陣陣發冷,有冰冷的液體順着臉頰滑進頭發裏。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夢到小時候的事?十幾年來,第一次夢到,是因為見過他的緣故嗎?
愁生輕輕的推開旁邊的焰椎真,小心翼翼的起身,生怕驚擾到了焰椎真,卻還是驚擾了他,焰椎真頂着一頭淩亂的金發,惺忪的睡眼努力的睜着,看着身邊的愁生,強烈的困意讓他身體發軟,不由得向愁生身上倒,觸及到的是一片冰冷,這樣的還以凍得他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不少。
“愁生,怎麽了?身體這麽冷。……出了好多汗!做惡夢了嗎?還是……”
“沒什麽。”焰椎真熱切的目光讓愁生有些不敢面對,他推開焰椎真,想要逃離那讓他慌亂的目光。
覺擦到了愁生的動作,焰椎真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抓住他,卻只抓住了一片衣角,愁生身上已經汗濕的睡衣因為他倆的動作而迸裂,月光模糊了一切,但那片傷痕卻清晰地映入了焰椎真的眼睛,刺痛了他的心。
焰椎真的表情被愁生看在眼裏,他垂下眼眸,用手攏好衣襟,擋去那一片傷痕:“再這樣坐下去我們倆個都會着涼的,你先睡吧。……我去換件衣服。”
不敢看焰椎真,逃也似的離開,在鎖好衛生間的門的剎那,身上的力氣全部消失,連站的力氣也沒有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那是什麽?悲傷?心痛?彌補?悔恨?憐憫?
手不由得攀上左肩,指尖下的皮膚凹凸不平,粗糙得硌手,這樣駭人的傷痕,只要是看到的人都會害怕,更何況是始作俑者?
愁生從來都不怪焰椎真,相反他很慶幸,那天他把焰椎真救了出來,受傷的不是焰椎真,他不在意身上的這個傷痕,也不在意別人知道後會用什麽樣的目光看他,他唯獨在意的就是焰椎真,他最怕的,就是從焰椎真的眼睛裏看到那種複雜的情緒,他每天都小心翼翼的避免焰椎真看到傷痕,可是他最害怕的事,還是來臨了。
一想到焰椎真今後會怎麽因為愧疚而對待自己,愁生就感到害怕,心裏陣陣的發寒,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打開花灑,冰冷刺骨的水無情的噴灑打在身上,随着時間的推移,從疼痛變成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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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昨夜的舉動,愁生生病了,全身火燒似的燙,卻一點兒汗也沒有,嗓子又幹又澀,頭疼得稍微動一下都能引起一陣暈眩,全身無力,沒有困意卻很想睡覺。早上的時候,他是強打起精神看着焰椎真他們去上學的,等焰椎真走後,他就回了房間睡覺,睡得并不安穩,眼簾卻沉重得無法睜開,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有人敲響了裏間的門。
敲門的人是黃昏館的館長祗王橘,他告訴愁生,祗王天白有事找他,讓他立刻去警視廳,車已經在外面備好了,末了,還問了一句愁生是不是生病了?
對于橘關心的問話,愁生否認了,現在他感覺比早上的時候好了很多,所以沒有必要再麻煩別人。
這座城市對愁生而言,是陌生的。祗王天白的秘書式部為吹在警視廳的門口接他,一路上,總會有好奇的目光注視着他,看過去時又立刻收了回去,到達位于頂樓的一個房間外時,為吹告訴愁生天白就在裏面之後便離開了。
愁生敲響房門,等得到裏面的人的允許之後才打開房門,入目的是十分簡潔的辦公室,會客的沙發組,帶玻璃門的書架,深紅色的巨大的辦公桌,幾盆綠色的植物,以及那占了整面牆的面積的落地窗。
在天白的示意下,愁生關上門上前幾步,在一個離辦公桌後面的人較遠的地方站定。
“我已經把你的入學手續辦理好了,等到四月開學的時候,你就和焰椎真他們一起去上學。”
“是。”
天白注視着愁生,很久,說:“對祗王一族而言,神之光是最重要的,其次就是神之眼,愁生,我希望你能明白,就算我早就知道吉野千秋的前世不是你,就算再來一次,我仍然會讓她成為戒之手,與焰椎真搭檔。”
祗王一族需要的是神之眼這一能力,而非是碓冰愁生這個人。
“……是。”愁生垂下眼簾,長而濃密的睫毛掩藏了眼睛裏的情緒:“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請原諒我先離開。”
“我讓為吹帶你熟悉一下這座城市。”
因為離門近,只要幾步就能走到門前,愁生打開門走了出去,天白只能隐約的聽到幾個字。
“不用麻煩。”
這種事,即使天白不挑明,愁生也知道。走出警視廳,被冰冷的風一吹,頓時覺得呼吸順暢了不少,外面很安靜,車輛偶爾經過,一對母子遠遠走來,看着那對母子手拉着手滿是溫馨的樣子,愁生忽然覺得眼睛疼,疼得無法睜開。
身體被迎面而來的力道撞得向後退了幾步,掙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那個小孩撞上了自己,小孩坐在地上,是因為反作用力而摔倒了。
“沒事吧?”愁生蹲下身來,向孩子伸出手。
孩子看着面前的手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回神般的搖頭,把手放在愁生手上讓他把自己拉起來。
“勝郎,真是的,不是叫你不要跑嗎?”母親追上來,邊拉着孩子上下檢查邊訓斥孩子,見孩子沒摔壞,又向愁生道歉。愁生搖頭表示沒關系,母親拉着孩子向他彎腰正準備離開,孩子卻突然掙開母親的手,跑到愁生面前,在愁生的臉頰上印上一吻,母親呆了片刻,連忙拉過孩子向愁生說了聲對不起就走開了,遠遠地母親斥責孩子的聲音傳來。
在孩子吻上愁生的剎那,一直安靜的趴在愁生肩上的阿焰突然立了起來,像是炸了毛的貓般,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蓬松的尾巴立得筆直,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聲。也就是在那剎那,愁生發現周圍的時間诶突然消失,只餘下他一個人在一片黑暗裏,身體變得很沉重,不斷地向下墜,意識消散間,他聽到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
“下次再見了,碓冰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