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憶如心

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片片烏雲遮住了太陽的光芒，枝葉微微垂落在枝頭輕輕搖晃，一陣微風拂過，略有一絲寒意。

陳江看着遠處高大的府邸，眼中有一絲希望但繼而便是漫天鋪地的絕望，那裏是他的家，但他卻永遠都不能回到那裏去。陳江走上前伸手扣了扣冰冷的銅環，寒意似乎沁到了他的肌膚之中，他看着緊閉的大門眼中沒有一絲神采。

已經半年沒有來過了，他們早就忘記他了吧，但陳江永遠都不能忘記這裏，他兒時忍受過莫大的屈辱掙紮的活下去的地方。一個家丁緩緩推開門讓陳江走了進去，他看了看四周，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但茶幾上的茶壺紅柱上的雕刻更精致了一些，陳家的生意越來越好了，聽說今年賺了不少銀兩，陳江的眼中有一絲期望，這樣娘親也能生活得好一些了。

陳江看着面前的背影緩緩停住了腳步，他微微俯身行了一個禮，“管家。”

“你還知道回來。”一個中年人轉身看着陳江，面色異常冰冷。

“是我的錯，前些日子有事情耽擱了。”陳江卑微的低下頭，眼中有一絲淡淡的傷痛。

這裏本是他的家，但他每每回到這裏可曾感受過一絲溫暖，甚至只有無盡的冰冷和斥責，他早就想放棄了，但娘親還在這裏，他想讓娘親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忍受在大的苦楚他也必須要堅持下去。

“耽擱了半年之久嗎，我看你就是不想回來。”管家冷冷的看着陳江，嘴角流露出冰冷的笑容。如果換做是他，一個被老爺夫人放棄的兒子，他早就離開了，又何苦可憐巴巴的回來，就算他在怎樣努力，夫人都不會認他的。

“不是。”陳江從口中擠出了兩個字，神情異常麻木，每每回來管家都會嘲諷他兩句，他都已經習慣了。

“我也不想太過責怪你，一會你下去領罰吧。”管家見陳江沒有什麽反應，也失去了嘲弄他的興趣。

“賬本呢。”管家看着陳江愣愣的站在那裏許久沒有說一句話，微微皺了皺眉頭。

“我沒有拿到。”陳江搖搖頭看着管家，千機樓的賬冊可曾是他一個普通人就能奪到手的嗎，就算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會有太多機會。陳江不是懼怕死亡，他擔心自己離開後，不能再為陳家做事，他們會為難娘親。

“沒有拿到你回來幹什麽。”管家呵斥道，每每陳江回來就算不是完成任務，也會帶回一些東西，但唯獨這次他什麽都沒有，陳江是不是不想在活下去了。

“陳家的生意已經做得很大了，又何須像小人一般靠盜竊千機樓的賬冊做些手腳。”他不想再做下去了，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累了，陳江真的想停下來，但陳家又可能會放過他嗎。

“你，你竟敢這樣羞辱陳家，這麽多年來你的吃穿用度哪一個不是依靠陳家的救濟。”管家指着陳江手指有些發顫，他習慣了陳江多年來的逆來順受，沒想到今日陳江竟然敢反抗了。

陳江的笑容有些悲涼，是啊，當年他被大叔撿到，但大叔根本養不起他，沒有能力為他看病，他還是要依靠陳家的銀兩活下去，等他長大以後必須要為陳家做事還上。可是陳家養自己的兒子不是應該的嗎。陳家不曾想過這樣的問題，他站在角落中看着坐在高座上的老爺，也不曾意識到他就是他的父親。

“陳家養了你這麽多年，難道你不該回來報恩嗎？”管家看着低頭沉默的陳江，情緒已經沒有剛才那般的高昂了。

他是回來了，可是他只為了生育了他的娘親，倘若娘親不在了，陳江只怕是永遠都不想回來。但他現在必須要為陳家做事，像牲畜一般沒日沒夜的勞作，甚至得不到一絲獎賞。

“不說話，我就當你知道自己的錯了，千機樓的事情我再給你寬限一個月，倘若你在不知悔改，那你以後就不用再回來了。”管家瞪着面前的人，但無論他怎樣說陳江都不支聲。

“千機樓守衛森嚴，豈是我一個普通人就可以進去的。”陳江的面容愈加苦澀，近來陳家交代他的任務越來越艱難，甚至是陳家傾盡全力都無法做到，而他不過是一個平常人又能怎樣。

“你自幼習武難道連千機樓的門都進不去嗎，況且你不是輕雲閣的閣主嗎？”管家眯起眼睛看着陳江，雖然他知道老爺交代的任務很艱巨甚至說是刁難，但倘若陳江想要盡力辦成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不是閣主，我也絕對不能動用輕雲閣的力量。”陳江握緊了拳頭，陳家的為難讓他愈加絕望，如今唯一支撐着他活下去的舊只有娘親了，可是他又有多久沒有見過娘親一面了。

“我不管你怎樣，只要你能弄到賬冊。”管家冷冷的看着陳江，他還想怎樣是要陳江幫助他嗎，哼，如今老爺夫人都懶得理他了，他還是那麽不識趣的湊了上來。

“如果我拿到賬冊卻沒有機會回來了。”這是最好的結局，他拼勁全力拿到了賬冊，然而很有可能的是他永遠的留在了千機樓，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娘親了。陳江不知道倘若他離開了，陳家的人會對娘親怎樣。

管家微微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陳江真的會犧牲自己的性命，不過陳江性子直，很可能會這樣做，“老爺和夫人會永遠記住你對陳家做出的一切。”

心中的痛楚緩緩蔓延，難道這就完了嗎，那他還想怎樣，是要陳家将他認回去嗎，已經不可能了，早在他倒在雪地的那一刻，陳江心中就很清楚陳家已經不要他了。無論他以後做怎樣的努力，都不會再有任何可能。

“我想要見，夫人。”那兩個字在陳江口中吐出卻是這般的苦澀，他的娘親然而想想見一面卻那麽艱難，甚至連最普通的母子都無法做到。

“夫人不想見你。”管家看着陳江有些蒼白的面容，恐怕見到了陳江只會更加絕望，他這樣也是為了陳江好。

“我遠遠的看一眼就好，我只想知道娘親過得好不好。”陳江看着管家眼中有一絲哀求。看一眼他心中就有一絲希望，哪怕是一點點也能支撐着他活下去。

“夫人過得很好，根本不用你擔心。”管家有些無奈，陳江明明應該知道夫人讨厭他，他為何還要看着傷自己的心呢。

管家看着陳江執着的雙眼嘆了一口氣，“你看是可以，但一會不許說話。”陳江點點頭。

“跟我來吧。”管家轉身向長廊中走去，他不知道陳江為何這般執着于一個憎恨了他二十餘年的女人，即使是生育自己的人，但沒有享受過一絲母愛也什麽都不算吧。

陳江盡量将腳步放輕，如同生怕打攪了娘親睡覺一般，他很多年沒有看見娘親了，也不知道娘親過得好不好，陳家的人有沒有再傷害她，不過他離開了之後，娘親的境遇就會好一些了。

管家緩緩停住了腳步轉身看着身後的人指了指一邊的小窗戶。

陳江站在一邊向屋中望着，一個貌美的婦人拿着針線專心的繡着手中的帕子，歲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跡，但并未掩蓋她當年的絕美。

陳江單手按住窗紙，眼中隐約有一絲淚痕，他張了張口卻喚不出任何，他生怕驚擾了娘親。

忽然身邊傳來了一陣鳥雀飛過的聲音，婦人緩緩轉身看見了窗外陳江清秀的面容，比兒時的小臉長開了一些，更多了一份病弱的蒼白，婦人冷漠的轉過身去，繼續低頭繡着帕子。

娘親還是恨他嗎，恨他毀了她的一切，可是已經二十餘年過去了，娘親在陳家一直生活的都很好，難道她就無法忘記那幾年的傷痛嗎，可是這些畢竟都是大人的事情，又為何要加在一個孩子身上。

陳江伸手按了按有些劇痛的胸口，他猶記得他曾經借助輕功繞過了那些家丁偷偷跑到窗邊看娘親，但卻看見娘親哄着懷中的弟弟，目光異常柔和，他真的很羨慕，為什麽弟弟可以擁有一切，而他什麽都得不到。他的喉嚨中發出了一絲傷痛的聲音，被娘親聽見了，娘親用憎恨的雙眼看着他将他趕跑了。那時陳江真的很絕望，他甚至沒有力氣再活下去了，或許他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孩子，他跑到街上便坐在了冰冷的地上，但大叔将他找回來了，他喝着大叔為他做的面條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就算是為了大叔吧。

“你沒事吧。”管家看着陳江愈發蒼白的面容。

陳江搖搖頭緩緩直起腰，繼續向前走着。

“如果沒事就離開吧，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帶上賬冊，否則別怪我無情不讓你踏進門一步。”管家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的人将大門關上。

陳江聽見大門重重關上的聲音，回頭望了望，胸中突然有些悶塞，他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樹幹，鮮血從嘴角緩緩低落，落在了淡白色的衣襟上，他伸手拭去了，頓了頓繼續向前走着，沒關系，只要娘親生活的好就足夠了。

陳江看着集市上茫茫人群，眼中有些迷茫，家已經失去了，他甚至不知道他還能走到那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