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瞬的狂歡讓人仿佛是被海浪高高抛棄,再落下時血液都在逆行。
溫郁也不知道自己和聞玙接吻摟抱了多久,再分開時呼吸仍是不穩。
“我得回去了,”他意識到自己出來的時間過長,露出懊惱表情:“回家了還得想法子解釋這件事……”
聞玙低頭捋順他的額發,笑了一聲:“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
“準備什麽?”
男人從外衣兜裏取出一管玲珑輕巧的香水小樣,打開蓋子對準自己輕輕一噴。
a Kappa White Moss,白苔。
溫郁在路燈下還沒看清标簽上的名字,嗅覺已搶先一步。
“你……對自己噴女香幹什麽?”
氣味很淡,即使是有意留心,也像是嗅到春雨與杜松子。
聞玙收回香水,對他張開雙臂:“你過來蹭一下。”
溫郁突然反應過來,紅着臉過去在他胸膛上蹭了一下,快速道:“我先回去了。”
男人伸手捉住他,又俯身蹭了蹭彼此的臉頰。
幹燥溫軟,觸感讓人心動。
這個動作特別像兩只獸在感受确認彼此。溫郁從來沒有告訴他,他每次蹭臉的時候,自己都感覺這比親吻還要來得溫存。
可就算不說,聞玙也像是知道。
再回家時已經很晚了,不過顏晚馨罕見地沒有打電話來催。
溫郁心知被審查的程序在後頭,回家時步速很快,以至于額頭又燙下細微的汗。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顏晚馨在用大鐵剪修理石榴樹的枯枝,半個身子都探進了樹裏。
“也不看看幾點了?”
溫郁故意走了過去,主動幫她拿盛落葉的籃子。
他一走近,顏晚馨就抽了下鼻子,露出詫異神情。
“你……”
她居然在他身上聞到小姑娘的香氣。
溫郁裝作随意的樣子,一手舉着籃子一手掃附近的落葉。
“學校裏剛好有個同事在加班,她電腦壞了,我幫忙修了半天。”
“修好了?”
“嗯,小問題。”
顏晚馨活兒還沒幹完,從小□□上下來,又側頭嗅了一下。
“一身汗味兒,洗澡去吧。”
話題就此結束,沒有任何追問了。
溫郁快速沖了個澡,躺回床上時又伸出胳膊嗅了一下,淺淡草香仍舊萦繞不散。
水流沖走了他的汗氣,以至于淡香味變得更加純粹。
聞着無辜,卻又引誘。
溫郁在空調下抱着被子翻滾,心想聞玙居然能想到這一招……
那個男人哪怕身上噴了溫柔系的女香,也還是讓人潛意識感覺危險。
一眼看不透,又讓人忍不住看他。
手機震動了兩下。
[如是我聞]:晚安,男朋友。
溫郁看了兩秒屏幕,把臉埋進被子裏,半晌都沒擡頭。
第二天再上班時,世界一如平常,沒有任何改變。
同學們一如既往地和他打招呼問好,辦公室裏同事又有人收到了大盒巧克力。
溫郁打開電腦一面摸魚,一邊心想,他人生裏很多個重要的時刻,好像都是這樣。
本預料着雷霆霹靂,大雨傾盆,結果踏進去才發現是稀疏平常的又一天。
就像高考,就像父親入獄。
就像他再次開始一段不被允許的戀愛。
連空氣的味道都沒有一點變化。
早上四節課已經排滿了,下午還有一場漫長的校會。
溫郁上課時擔心自己笑容太燦爛,走上講臺時刻意停頓着感受了一下,發覺比平時還冷靜。
學生們很有活力,唱歌時還有人會笑着跟他眨眼睛。
等第三節 課上完,男朋友發消息過來。
[如是我聞]:中午一起去哪吃?
[不樂]:三窗口,幫我搶魚頭。
[如是我聞]:?
[如是我聞]:怎麽又不樂了。
溫郁抿唇忍笑關掉手機,就不回他。
第四節 課排練時多耗了一點時間,下課晚了十分鐘。
有幾個等着去幹飯的學生在打鈴時就露出焦灼神情,被課代表瞪了好幾眼,不情不願跟着唱。
還好這一次合得很齊,明兒比賽應該也穩了。
“快去吧。”溫郁笑着揮揮手:“明天見。”
“溫老師也快去吃飯吧!辛苦了!”
“沖啊兄弟們!!晚了沒有排骨吃了!!”
溫郁收拾好教案,慢悠悠去了食堂。
三窗口今天有剁椒魚頭,隊伍排了老長,空地不夠甚至延長到餐桌之間。
一撥學生悶頭扒飯,另一撥眼饞地在旁邊瞅着。
溫郁走過去時不急不慢,樣子像極了那些已經用餐完畢的老師。
裴灼剛好與他碰了個面,笑着揚了揚手裏的冰酸奶:“一定要嘗嘗這個,大廚師自己釀的,味道很好。”
“好,記下了。”
“明天比賽,溫老師好像也是評委吧?”裴灼笑着眨眨眼:“給一班手下留情啊。”
閑聊幾句再往前走,聞玙剛好已經打了兩份飯。
學生們本來還在好奇自家班主任纡尊降貴去給誰打飯,瞧見溫郁過來時長長噢了一聲。
聞玙回頭瞧他們一眼:“很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一幫小姑娘直樂:“您吃您吃!”
溫郁笑眯眯接了自己那份,和他一起去找空桌椅。
身後傳來小聲嘀咕。
“我記得聞老師從來不吃辣……”
“不是吧,這麽明顯嗎。”
聞玙坐下之後,先是嗅了下自己的胳膊,又伸過去給溫郁聞。
“還有味兒嗎。”
“有,濺了剁椒魚頭的汁兒。”溫郁誠實道:“就着你這袖子我能下兩口飯。”
聞玙忍俊不禁,用筷子輕輕敲了下他的餐盤。
“今天怎麽不開心?”
溫郁知道聞玙還在糾結微信名字,故意斂了笑意,平平淡淡道:“吃飯,小心被魚頭卡着。”
他就是故意的。
他的性子并不安分,就算有十分喜歡他,也要藏得好像只有七分。
可聞玙有時候比他更要高明。
有十分愛意,也要今天給三分,明天突然不給,後天一下子給十一分。
兩人膠着對峙,樂此不疲。
聞玙也不多問,吃完之後接了溫郁買來的冰酸奶,略有點詫異。
“你現在喜歡喝這個了?”
溫郁聳聳肩:“我可能變了很多。”
“走吧,我們去提前占校會的位置。”聞玙拿着酸奶起身道:“晚了就只有前排位置,能看見校長的鼻孔。”
溫郁怔了下:“我能和你坐在一塊兒?”
“有什麽不能?”聞玙側目:“其他老師也是看自己心情随便坐的,上回黃老師還偷偷跟張老師在後排打牌。”
溫郁跟在他的身後,走了幾步又道:“和我們讀書那會兒……好像。”
男人笑了起來。
“我也記得。”
學校禮堂翻新了幾回,但一走去還是熟悉的味道。
潮濕陰涼,像是在哪裏悄悄蔓了小片的青苔。
溫郁讀高中時總是走在聞玙身後,有時候步子跟太快,鼻尖會撞着他的背。
沒戀愛的時候,少年時的聞玙總會停下來皺眉看他一眼,像是納悶。
戀愛之後就不太敢靠在一起坐了,他們得保持距離,互相避嫌。
即使因為成績上的巧合總是前後桌,但私下會隔個兩三行。
無論誰坐在前排,都會借着和後排朋友聊天的岔口,回眸和另一人凝視幾秒。
算是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悄悄黏一小會兒。
他的身份居然也變成了老師。
而且居然還要來禮堂裏沒完沒了的開會。
兩人在角落裏相繼坐定,聞玙打開了筆記本,等着校長一會兒過來講話。
溫郁吃飽了困意漸漸湧上來,看着遠處有老師三三兩兩陸續坐下,伸手拿走聞玙的筆,在他本子上畫了個九宮格。
像是一點沒變的十七歲,又任性又放松。
聞玙望了他好幾秒,才接過那一根筆,在圈旁邊畫叉,玩起無聊透頂的三子棋。
其實聞玙的兜裏還放了一根筆,溫郁的文件夾裏也有兩根。
他們都沒有拿出另一根筆,停留在最麻煩的方式裏。
一支筆被交換來去,指尖偶爾碰着指尖,指節貼着指節。
玩到中途隔壁班的錢老師路過這裏,絲毫沒覺得哪裏有問題。
“聞老師下午好,喲,溫老師也在這。”
隐秘調情的兩人都笑得很輕巧:“錢老師好。”
兩人當年是班裏的第一名第二名,玩個三子棋自然久久沒有勝負。
溫郁打了個哈欠,拿走筆一口氣畫了三個圈,然後一道斜線貫穿。
“糖葫蘆,送你了。”
聞玙微微挑眉。
“真好意思。”
溫郁歪着頭看他,有那麽點恃寵而驕的意思。
“其實……我還有點緊張。”溫郁放下筆,壓低聲音道:“真是在談戀愛了,我一點點感覺都沒有。”
又是職場,又是在學校裏,校長都已經坐在前頭開始試話筒了。
“沒有嗎。”
聞玙牽過他的手,往懷裏輕輕帶了一下。
溫郁本來坐姿就不怎麽好,突然一帶直接失重躺了下去,劃過男人的胸膛躺在腿上,被低郁氣息盡數籠罩。
他們坐在得天獨厚的最後一排,沒有任何人會往他們這裏看。
校長已經開始講起有關季度總結的陳詞濫調,前排的老師們各玩各的,間接性應付地點點頭。
官方又正式的許多個術語飄蕩在禮堂上空,無人察覺角落裏發酵的荷爾蒙。
他躺在他的懷裏,手心緊張到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