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後的騎士
明明身體虛弱還生着病，西莉娅這一覺卻睡得格外安穩。
迷糊中感覺好像有一個很溫暖的存在一直陪伴着在自己身邊，為她驅散了寒冷驅散了黑暗，一直困擾她的噩夢也離開了她，西莉娅醒過來時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好像看到一道金色的影子。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
好吧，就是幻覺。
那只是窗戶外的雪反射的太陽光而已。
不知為什麽心裏有一點小小的失落，手背蹭上額頭，自己入睡前感覺到有在發燒，現在西莉娅醒過來發現燒退了，身上也沒有任何不适，長時間伴随着她的虛弱感也消失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大冬天裏泡進了溫度适宜的溫泉一樣，又像是剛接受了一次光明的洗禮，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充滿了力量。
即使這雙手依然骨瘦如柴。
西莉娅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邊關上了窗簾，房間裏重新變回一片黑暗，一如她現在沉寂的內心。
肚子突然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西莉娅癟了癟嘴，決定先去找點吃的。
她在廚房裏發現了手忙腳亂的黑曜，喊他的時候這頭龍正試圖把辣椒醬加在奶酪裏。
西莉娅看到的第一時間就阻止了他，為此龍還不滿地抱怨。
“你這是打亂了你自己的愛心食譜。”黑曜甩着龍尾十分不耐煩，“我告訴你，你以為我很願意給你做飯嗎？還不是因為艾瑟——嗷好痛！”
西莉娅收回了踩在龍尾上的腳，繞過他開始在廚房裏找其他的食材。
其他的廚師大概被黑曜打發出去了，西莉娅也不想見到更多的黑暗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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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嚣張的态度，龍又開始喋喋不休：“要知道你能活着全靠本大爺的細心照料，你竟然還敢踩我的尾巴？——不那個是生的你不能吃，這裏有蔬菜！”
西莉娅把手裏的腿肉放下，又拿起一枚雞蛋。
這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一時半會做起飯來還有些不習慣，面對叽叽歪歪的龍，西莉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變成這個樣子到底是誰造成的？”
龍閉嘴了。
過了一會他又開始哔哔：“我只是帶你兜個風，誰知道你這麽脆弱？”
話裏透着一股委屈，還帶着一點心虛。
“如果你所謂的兜個風是用爪子把我戳了個對穿，讓我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了五個月的話，那麽請你下次也在艾瑟身上試試看。”
“他不會從我身上摔下來。”龍不滿道。
西莉娅懶得理他，簡單地把食材處理好後就在站在那裏就着面包吃完了，大概是原著的作者一點都沒走心的原因，這個世界的廚具裏還有只會出現在東方的炒鍋，這倒幫了西莉娅的大忙，至少她不用費盡心思怎麽去烤土豆。
至于黑曜覺得西莉娅做的飯很香還試圖搶她的那份，西莉娅只能忍着頭上跳動的青筋任由他去。
“哈靈頓在哪裏？”西莉娅問道。
龍埋在餐盤裏的頭擡了起來，嘴邊還挂着半塊雞蛋餅。
“哦，那個啊，”他把嘴裏的肉咽了下去，滿不在乎道，“還在地牢裏呢，看起來快死——诶你去哪？”
西莉娅跑出了廚房。
金薔薇的城堡裏并沒有所謂地牢這種東西。
所有的罪/犯只會被關在冰龍要塞裏，在西大陸北邊的斷雪山脈上，屬于金薔薇的邊境。那條東西走向的巨大山脈上冰雪常年不化，在上個紀元裏這裏是防禦獸人大軍的前線，這個紀元裏就被廢棄改成了監獄。
哈靈頓是被關在了城堡的地下室裏，那個房門被拆下，改成了欄杆。
換做以前的哈靈頓·羅斯，這樣的障礙他不費任何力氣就能輕松摧毀，可現在他寧願在黑暗生物的看管下渾渾度日。
如果說之前看到他覺得他的樣子很糟糕，那麽時隔多月西莉娅再次見到他時，“糟糕”這個詞似乎都不夠用了。
他好像失去了靈魂。
“哈靈頓叔叔？”西莉娅大力地拍着欄杆，“哈靈頓叔叔！您還好嗎？”
房間角落裏的男人艱難地睜開眼睛，在看到來人後那雙眼睛裏也毫無波動。
“您的狀态似乎比我更加糟糕。”哈靈頓說。
他好像很就沒說過話了，聲音沙啞得厲害。
哈靈頓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在離西莉娅幾步遠的地方“咚”地一聲跪下，“如果您還有力氣，那麽請賜予我這個‘背叛者’死亡吧。”
“您在說什麽啊哈靈頓叔叔？”西莉娅焦急地扯住跟過來的黑曜的手，“鑰匙呢？快把鑰匙給我啊！”
“沒有哦。”黑曜撥開她的手，“艾瑟沒說過放人，我這裏沒有。”
“你的力量打開它不是輕而易舉嗎？”西莉娅橫了他一眼，又緊張地對哈靈頓說，“哈靈頓叔叔，您永遠是金薔薇的英雄，您不是叛徒！您必須——”
“我太累了，西莉娅，”哈靈頓疲憊地嘆了一口氣，“金薔薇的榮光已經過去了，在黑暗生物的手下艱難如此，您不是感受到了嗎？”
西莉娅徒勞拉扯欄杆的動作停下了。
是啊，她怎麽感受不到呢？
“是個明白人。”
熟悉的惡魔嗓音突然出現在身後，西莉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看着身後的罪魁禍首咬牙：“艾瑟……”
艾瑟輕輕拍了拍少女的頭，“看來你的情況在轉好，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你一不小心就死掉了。”
“放了他……”西莉娅道，“放了他好不好？”
“憑什麽？”艾瑟看着她，“你求我嗎？用這種要殺了我的眼神？”
“……”西莉娅咬牙，“求”這個字剛準備說出口，胸口的項鏈卻突然燙了她一下。
她猛地驚醒，握緊了項鏈像是溺水的人抱緊了浮木，那個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與其在黑暗生物的憐憫下茍且偷生，”哈靈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艾瑟，“不如暢快地死去！”
“來自高雲之上的聖光，請聆聽我的懇求——”
他用自己最後的信仰，念起聖術的咒語。
“不……”意識到他要做什麽，西莉娅松開項鏈猛地砸門，“不！哈靈頓叔叔！不要——”
然而向死而生的咒語還在繼續。
“我身向光明，斬殺邪惡。聖光驅散黑暗，聖火點燃軀體，吾以此身為獻祭，召喚金色火焰燃燒不潔的靈魂。”
随着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這個失去力量的騎士用盡自己僅剩的魔力召喚出了聖火，而聖火燃燒的對象——是他自己。
“願聖光護佑您——”最後看了一眼西莉娅，哈靈頓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在被聖火焚燒的劇痛之中，騎士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妻子在另一個國度對自己的呼喚。
“雷莎娜，我來見你了——”他閉上了雙眼。
“不——哈靈頓叔叔——”西莉娅無力地跌坐在地。
騎士死亡的地方，只剩一片白色的灰塵。
“哦，竟然還有點骨氣呢。”艾瑟輕笑一聲抓住西莉娅瘦弱的胳膊，少女的臉上滿是淚水，他掐住西莉娅的下巴強迫她看着哈靈頓的骨灰，惡魔的低語又在西莉娅耳邊響起。
“你看，又是一個因你而死的。”
不過就算西莉娅今天不來，哈靈頓大概也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西莉娅的身體狠狠一抖。
“值得尊敬的騎士，”艾瑟評價道，“不過我覺得你比他聰明，至少你沒有用那種愚蠢的方式自殺，不是嗎？”
“這都是你害的。”西莉娅低聲說，随即她又拔高了聲音，“你滿意了？可以開門了？”
“當然。”
艾瑟輕笑一聲打了個響指，那厚重的欄杆在面前消失無蹤。西莉娅跌跌撞撞地跑了進去，只來得及捧起最後一把白色的骨灰。
“可憐的帝國騎士長，竟然死在了這種地方，”艾瑟慢慢地踱步進來，他又撚起西莉娅漆黑的長發，順着摸上西莉娅的頭，就好像在安慰一只小狗，“親愛的小公主，這都是你造成的。”
惡魔的聲音令西莉娅的心髒狠狠一抽，她捂着耳朵強迫自己無視艾瑟的話。
光是在艾瑟的憐憫下活着就足夠惡心，但她也不會一直當艾瑟的玩具。
“是我造成的，”西莉娅現在卻莫名地平靜下來，她的話反倒令艾瑟有些意外，“那麽至少，艾瑟陛下願意讓哈靈頓去到他該長眠的地方吧？”
十多年的異世界生活，西莉娅不說完全融入進來，但至少有些這個世界的習俗卻被她牢牢記在心裏。
這個世界的無論什麽種族，對待死者都是十分尊重的，他們認為生命是神明賜予，活在世上是這片土地的恩賜，也将在死後回歸神明創造的土地。黑魔法還好，但是亡靈魔法是召喚死者的魔法，這也是為什麽看到亡靈生物必須用聖術消滅的原因，因為召喚亡靈是打擾了死者的安眠，罪無可赦。
魔法世界有靈魂這種東西并不奇怪，盡管西莉娅看不見，但是她選擇尊重。
艾瑟有些訝異，随即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讓死者回歸安眠，這點小小的要求我當然不介意。”
那笑容讓西莉娅渾身發毛，她咬了咬牙問道：“金薔薇的皇家墓葬，你應該還留着吧？”
“我當然留着，黑曜會帶你去，”艾瑟嘴角的笑容更大，“順便一提，我也很好心的将金薔薇的末代皇帝和他的皇後也放在了那裏。”
“父親母親也在那裏？”西莉娅吃驚地抓住了他的袍角，“你沒有騙我？”
艾瑟怎麽會這麽好心？西莉娅心裏有些奇怪，但更多的複雜情緒占據了她的腦海，一時間她沒有思考那麽多。
“這點小事我當然沒有騙你，”艾瑟抽回了自己的衣擺，“這是我對他們的仁慈。”
“一個混蛋竟然說自己仁慈，”西莉娅瞪了他一眼，從地上爬起來繞過他。
她找了一個精致的容器小心翼翼地将哈靈頓的骨灰裝了進去沒有漏下一點，然後在黑曜的帶領，或者是看守下，朝着金薔薇的皇家墓園走去。
這個時候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将面對的到底是什麽。
而艾瑟，自始至終都真的只是一個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