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過三天的時間, 陸陸續續,館裏的工作人員都去公安局錄了筆錄。
公安方面,也在加緊時間撬開賣家的嘴。
但偏偏, 那兩人的嘴巴牢得和焊了鐵一樣,只狡辯自己一直都是賣假,絕對不會賣真的文物,也沒有真的文物拿出來賣。
“”陳倉1047”是他們在博物館門口的下水道裏撿到的,看着做工不錯就以次充好拿來路邊賣了,如果知道是真的,他們也不會賣得這麽随便。
案情陷入了死胡同, 館裏的氛圍也變得死氣沉沉,風聲鶴唳。
短短三天時間,肖意又被公安找去了幾次。
他十分配合, 态度卻是一次比一次煩躁, 成天耷拉着一張臉,做事也少了沖勁。
林晏晏見他那幹什麽都不耐煩的樣子,也覺得很糟心。
特別是到了下班的點, 肖意還坐在工位上, 他挺直着腰板, 頭卻垂得老低, 好像一顆被風吹斷了枝丫的樹。
他這個樣子, 不由讓林晏晏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成年人的世界理智又更現實,肖意自從有了作案嫌疑之後, 館裏任何重要的工作他都排不上號了。雖然他原本也就是個小人物沒有多重要,但現在幾乎就是查無此人。
同事們也不會在他面前嚼舌根,但為了避嫌,幾乎都不怎麽和他說話。
原本林晏晏快要實習結束, 館裏說要小範圍地給她搞一個歡送會,一起吃頓飯。
但在這樣的大前提下,歡送會也是不了了之。
她還有幾天就要功成身退了,按理說,悶不吭聲混過這最後的幾天就夠了。
但面對這樣的肖意,林晏晏忽然有些不忍心,想了想,她走上前,輕輕敲了敲肖意面前的辦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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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幾聲,有些沉,在寂靜的辦公室裏,格外的響亮。
聽見聲音,肖意卻始終保持着自己低頭的姿勢沒有動。
林晏晏只得出聲,“一起吃飯麽?和褚雲,和我。幹完周五我的實習就結束了,咱們先吃個散夥飯吧。”
聽了她的話,肖意才慢騰騰擡起臉,他的臉色很不好,顯然好幾天沒睡好覺了,眼底烏青,黑眼圈來的猝不及防。
他頓了頓才詫異地說道:“這麽快?”
“快什麽啊?出事前張姐還說辦公室要請我吃飯的,結果現在都沒聲了。”
肖意嘲諷地笑了笑,嘴一撇,“我可沒錢請客。”
林晏晏渾不在意,微微笑,“褚雲請。”
肖意頓了一下才問:“是吃四川火鍋麽?”
“可以。”林晏晏點頭,朝他招招手,“那走吧。”
彼時,窗外的風吹了進來,吹得肖意有片刻的清醒。
他一直不太待見林晏晏,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是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她很可愛,很溫暖。
他甚至想起一句歌詞,“你就是黑暗中,向我伸出的那只手。”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實際上不存在的灰,想拍幹淨的不是有形的灰,而是心上的塵埃。
“走吧,遇見你也不算壞事,最起碼我能見到褚神,還能和他一起吃頓飯。”
“是是是,他還可以為你提供免費唠嗑服務。”林晏晏笑,見肖意同意了,走路的步子輕松又愉快。
二人一起走出辦公室,走向停車場。
褚雲已經等在那裏了,長身玉立,靠在車門邊。
一雙深邃的眼睛望過來,看見肖意,一點也不意外,朝他笑了笑,說了句:“你好。”
轉眼就問林晏晏:“我們三去吃什麽?”
林晏晏笑眯眯撲進他懷裏,抱了他一下才說:“火鍋,四川火鍋。”
“那就小龍坎?”褚雲問道。
林晏晏扭頭看向肖意,“小龍坎想吃麽?”
肖意點頭,“吃。”
一個字,一錘定音。
三人在去的路上就開始用手機APP排號,可即使這樣,到了店裏前頭還是有六桌。
林晏晏率先往店門口的塑料椅上一坐,“那就等吧,才六桌。”
褚雲跟上,替肖意拿了一個凳子。
肖意跟着坐下,難得誇林晏晏,“還好你排了號,不然餓死。”
林晏晏哼一聲,“人挪活,樹挪死。四川火鍋又不是只有這一家,實在沒有四川火鍋我還可以吃別的啊,又不是吃不了四川火鍋就會死。”
林晏晏這話說的十分随意,頗有些話糙理不糙。
肖意難得笑了一下,嘴角翹了翹,“我也是這麽想的,如果我被洗清嫌疑了,他們都不給我道歉,我就不幹了,我去別的博物館。如果做博物館真的不留人的話,我就去幹別的,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種工作。”
“嘿,你還挺想得開。”林晏晏倒沒覺得他的想法有什麽不對。近些年來,其實當所謂“逃兵”的也不只是一些當初大學選專業選擇了考古或者文博的同學,有一些地方考古所的所長和資深骨幹,後來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轉行了,有的,甚至去了廣東深圳等發達地區,做了高中老師,大學老師。
可千萬不要小看一線城市的教師崗位,工資高,待遇好,并且有益于後代,天然就占據了好的教育資源。
褚雲也是笑笑,最近他太忙,沒時間跟進這件事,今天聽肖意這麽一說算是明白過來,這事還沒理清呢。
不由就問:“不是抓了兩個人麽?還沒審出來。”
“沒有,他們什麽都不承認,感覺有點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意思。就是裝瘋賣傻,反正死都不交代。問認識我麽?不認識。陳倉1047哪來的,撿來的。”講到這,肖意真的是一肚子火,誰成天頂着個鍋能好受?太難受了。
“這事真的太怪了。”林晏晏也嘀咕,她真算運氣好,嫌疑為0,不然實習還真結束不了,放個假,家都不能回。
“走過必留痕跡,你們肯定是遺漏了什麽沒注意到,或許是大家的着重點都錯了。”褚雲不太相信這麽點事能成懸案,一面銅鏡要帶出博物館肯定要有個過程,這個掩人耳目的過程不可能真的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留下。
“能有什麽痕跡啊,能進倉庫的總共就那麽幾個人。”林晏晏講到這個事情也頭大,就好像在玩狼人殺游戲,也不知道身邊到底哪個是個狼人。
正想吐槽,忽然看見迎面走來幾個熟人,正是張姐帶着段琴琴和一個老太太走了過來,三個人雖然都走在一起,像是一家人,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十分疏離。
那老太太林晏晏也見過,上回她遙遙看見張姐好像在給老太太買金子。
迎面碰了個正着,她連忙站起身來打招呼,“張姐!”
張姐聽見她的聲音看過來,見到是她,笑了一下,又看見在她旁邊慢慢站起身的肖意,愣了一下,才說:“你們小年輕一起吃飯啊?”
問是這麽問,但她全程都只看着林晏晏,對肖意的态度十分的疏離。
林晏晏笑着點頭,又介紹起了褚雲,“這是我男朋友,也是我學長,他學考古的。”接着,又低頭朝段琴琴笑,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給她,一面笑着一面扭頭和褚雲說:“這就是琴琴,張姐的女兒。”
沒想到她還會給糖給自己,段琴琴愣了一下伸出手,嘴唇微不可見的勾了勾,算是笑了。接着,就低下了頭,捏着奶糖的手垂在蓬蓬裙邊,專注地掐起了糖紙。
她身後,老太太的表情始終冷冷的,張姐也沒有介紹她,彼此點了點頭,就低頭和段琴琴說:“來,和哥哥姐姐說再見。”
段琴琴這才又擡起臉,一雙少年老成的眼睛先看向林晏晏,慢騰騰地說:“姐姐再見。”
沒有說哥哥。
但張姐沒有追究,低頭瞪了段琴琴一眼,又客氣地朝褚雲和林晏晏笑了一下,就拉着一老一小走了。
三人一轉身,肖意就懶洋洋落了座,沒過多久,忽然嗤罵:“什麽玩意兒,如果不是她請假回家照顧小孩,我至于去頂班?這女的真的很差勁,給她帶了那麽多次小孩了,到現在還這樣對我,媽的,良心給狗吃了。”
他罵人的聲音不小,旁邊人都看了過來,好在張姐他們已經走遠了,不然不知道會有多尴尬。
“行了,你少說幾句。”林晏晏知道他心裏不舒坦,但真覺得背後說人沒什麽意思,真要有氣,當面打一架就好了。剛剛不說現在說,怎麽都有點不對。
卻沒想,聽了肖意的話,褚雲忽然眯了眯眼,少年的眸子幽深如海,忽然問:“你說你經常幫她帶段琴琴?”問完這句還不夠,又問林晏晏,"晏晏,你上回和我說段琴琴扔你的奶糖是什麽時候?她每天都穿着蓬蓬裙麽?”
這一個個問題把正在氣頭上的肖意和正有點不耐煩的林晏晏給問懵了。
褚雲這話不問還好,一問林晏晏的雞皮疙瘩都要豎起來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萦繞上心頭,她強忍住反感和不可置信,皺着小眉頭十分理智地說道:“張姐請假之後,曾經帶着段琴琴來上過幾天班,那段時間,和陳倉1047丢失的時間是幾乎重合的。”
林晏晏這話說出口,肖意哪裏還能不明白,他皺了下眉說道:“可是段琴琴只是個八歲的小孩啊,她就算性格再古怪也只是個孩子,不至于啊,你們多想了吧。”
明明是在給他洗清嫌疑,他卻站在了反對面。
褚雲聽了他的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露出一絲笑意,就見他看向林晏晏,繼續說道:“你記得你上回去工地,我們一起挖掘時,我和你說過什麽麽?”
“說過什麽啊?”林晏晏第一次在褚雲面前表現出了遲鈍。
“人類一生要長兩次牙,五六歲以前長出的叫乳牙。乳牙不論上下颚每側五顆,一共二十顆。從中間開始為中門齒、側門齒、犬齒、第一臼齒和第二臼齒。半歲左右乳牙最早長出的是中門齒,兩歲左右長出的是第二臼齒,當小孩子生長到五六歲時開始換牙,換牙長出的就是恒牙。恒牙一共三十二顆,最先長出的是第一臼齒,随後乳牙逐漸被恒牙代替,到十三四歲時長出第二臼齒後基本穩定。言語可以騙人,骨骼牙齒遵循自然規律無法騙人,你們注意看到她的牙了麽,那不是一個八歲小孩的牙齒,她應該不止八歲。”
“什麽?”
“卧槽?”
“那我們怎麽辦?”肖意在一陣驚呼後,呆呆地問。
褚雲穩得很,“吃完火鍋再找公安吧。”
肖意仍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是不是看錯了?她那麽小個子不是八歲是九歲麽?為了上學戶口早報了一歲?”
“應該不是。”褚雲十分篤定,“可不止是九歲了。”
“那不然我們現在去公安局?”肖意都有些吃不下了。
就聽褚雲風輕雲淡地制止他,“吃完再去吧,到我們了,吃飯皇帝大,先吃飽。”
肖意想想也是,只好跟上。但剛剛褚雲一番話信息量太大,叫他整個人都有點暈乎乎的。
林晏晏也是,暈乎乎的。
兩人對看一眼,都不由發出同一個感慨,“大佬就是大佬,洞察力強,心裏素質也真是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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