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過小年的前一天, 魔都下起了雪。
也就是在這一天，林晏晏接到了褚雲的電話，少年的聲線十分清朗, 和她說：“我明天就要回南京了，你有空麽？有空的話一起吃個飯。”
其實林晏晏還沒睡醒，好不容易放假，她每天都賴床。
聽見褚雲的聲音，她登時就醒了，使勁揉了揉臉，笑眯眯問：“那咱們是約早飯, 中飯，還是晚飯呀？”
女孩的聲音透着嬌俏，還有如何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剛睡醒時的松軟, 褚雲聽了她的話就笑了, “還沒睡醒呢？”
林晏晏忙搖頭，電話這頭也不知道搖給誰看，她才不想讓別人以為她是個懶鬼呢！連忙道：“誰說的, 我早就醒了, 我剛剛還晨跑呢！”
怕不是在夢裏跑馬吧……
褚雲低笑, 不再深究, 問她：“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林晏晏想了想, 外面太冷了，其實這種天氣去室內更好, 再一想就問：“你上次說的醫療器械展結束了麽？”
“沒有，明天是最後一天，應該是下午六點以後撤展，你想去看麽？”褚雲問。
“有點好奇, 我能參觀麽？”
“當然可以，我幫你去辦入場券，不要錢的。”褚雲笑了笑，算着時間，說道：“你住在哪裏，方便的話我開車去接你。”
“你開車了啊？”林晏晏恨不得現在就跳進衛生間去洗漱，遲疑了一下說，“那我等下把地址發給你。”
怕什麽！老子天生麗質，速戰速決！
“不急，我還要加個油，半個小時之後才能出發，碰面了咱們先吃中飯。”褚雲望着窗外的飄雪，料想小姑娘肯定還在賴床，變着法子給了她充分的準備時間，沒讓林晏晏為難。
聞言，林晏晏簡直要比個耶！心中呼出一口長氣，她有時間洗個頭，化個漂亮的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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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雲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林晏晏剛抹完口紅。
小姑娘本來就長得嬌俏，化了個淡妝更是不得了，又青春，又美麗，真是這條街上最靓的妞。
她小跑着下了樓，穿過半個籃球場，就看見了等在路邊的褚雲，褚雲穿了件灰色的風衣，長身玉立，可以說是整條街上最亮的仔。
林晏晏還沒朝褚雲招手，褚雲就看見她了。
林晏晏在人群中特別的醒目，她穿了一身白，長發披在肩頭，戴着頂大紅色的毛線帽，毛線帽上有個大紅色的毛球，絨絨的，像是可愛的兔子尾巴。
褚雲看着林晏晏跑過來，笑了笑，一句話沒說，先把手裏的熱奶茶遞給了她。
林晏晏接着熱奶茶不知是喜是憂，嘀咕：“會胖的呀！”
褚雲失笑，“給你暖手，喝不喝無所謂。”說完，就先拉開副駕駛的門請她進去，轉身也進了車裏，啓動了車。
這車是上海牌照，林晏晏看了一眼就說：“你這車租的啊，要押金麽？”
褚雲點頭，“要的，押了身份證和一萬塊在車行。”
林晏晏撇嘴，“那是欺負你外地人，本地人把身份證押給車行就可以咯。”
褚雲笑笑，倒不怎麽在意，問她：“你想吃什麽？你的地盤你做主。”
林晏晏把奶茶抱在懷裏，一面暖手一面扭頭笑眯眯道：“因為是我的地盤才要你做主啊！你想吃什麽？我陪你去啊！”
“沒什麽特別想吃的，也不知道去哪裏吃。”褚雲聳聳肩，遺憾地說，“國展中心附近的飯店太多人了，酒店附近就一家飯店，我這幾天，幾乎把那家店裏的菜都吃了一遍。”
“不好吃麽？”
“中規中矩，沒什麽特別。”褚雲回答得十分中肯。
“那我想一想。”說着，林晏晏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直接打開導航，修長的指尖在手機裏上敲了幾下，“要麽去這裏吧，創意菜，特別好吃。”
“小河仙？”褚雲看了一眼店名，“吃什麽的？”
“好吃的太多了，它家鹵的豬腳特別好吃，不肥也不膩，一點油味都沒有。還有茄子塊，被油炸成金黃色，上頭撒了糖霜，太好吃惹！”林晏晏說着口水都要流下來，
“甜的？”褚雲沒有異議，跟着導航打了個拐彎燈。
林晏晏猛點頭，“甜的。”
褚雲見她那饞嘴到不行的樣子，就像心口被撓了一下，倒是現在就想把她愛吃的，她想吃的，都捧到她面前。
難道，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有點奇妙，但感覺不賴。
十一點半，他們到了小河仙。沒想門口已經排上了隊，林晏晏拉起褚雲的手就往前臺跑，搶在好幾個客人前面取了號。
取過號她倒是不急了，自然而然地松開抓着他的手，把寫着號碼的紙條塞給褚雲，帶着他繞開人群轉身往外走，一臉的從善如流，“我們去一樓吧？一樓有免費的展覽，都是些仿畫和青年藝術家的作品。”
褚雲回頭看了一下店門口的排號提示，點頭，“那走吧，應該還要半小時才能輪到我們。”
商場的主人富有遠見，整個商場一樓都沒被設置成商鋪，而是被設立成了藝術交流中心，由幾個小型的藝術展館而組成。
其中，有世界名畫仿制品展館，新銳藝術家藝術作品展館，還有無償提供給觀衆們接觸藝術，了解藝術的休息室，學習室。
平時，這裏是有很多文青來照相的，偏生現在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一樓的觀衆并不多，大概都去樓上排隊找吃的了。
下電梯左拐，就是“世界名畫仿制館”。一進門，正對着一面牆，牆上挂着兩幅享譽世界的名畫，高更的《獻給梵高的自畫像》，以及，梵高的《獻給高更的自畫像》。
梵高與高更的友情，就像是梵高悲劇人生即将邁向終點的倒計時，他将朋友當作倚靠，誰知人生終歸是獨來獨往。
最後他死了，被當作瘋子。畫作，卻名垂千古。
可見人生的境遇千回百轉，誰也不知會被命運推到何種境地。
林晏晏的經歷決定了她并不會成為為友情唏噓的人，她從小到大就沒什麽朋友，誰都認識，誰都不是知心好友。
在她這個獨行俠看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友誼的破碎極其尋常。
二人駐足在這兩幅畫面前，因為是仿畫，畫就大咧咧挂在牆面上，前面連玻璃圍欄都沒有。如果願意，伸出手指就能摸到斑駁的畫布。
不過作為文博系考古系的學生，他們都能本能地克制住這份手賤的沖動，明明觸手可及，卻誰都沒動。
褚雲盯着畫作看了一會，區別着仿品與原作的不同。
這兩幅畫他都是見過原作的，《獻給梵高的自畫像》現藏于荷蘭阿姆斯特丹文森特·梵高博物館，《獻給高更的自畫像》現藏于美國哈佛大學美術館。
他中肯的評價，“應該有五十分以上。”
林晏晏聽懂了，勾起嘴角，“已經很不錯了，市面上的仿品大都只有二十分左右吧。”
林晏晏雖然不是藝術生，但她從初中起就開始學畫畫了，對于繪畫藝術是有一定理解的，審美也是很棒的，不然，她當初不會選擇去兼職賣窗簾。
她闡述着自己的觀點，“比如，高更畫這幅自畫像的時候，把自己畫得好像在挑釁誰一樣，他的頭部像是被刀一刀一刀鑿出來的，充滿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武士氣質，路邊仿品，這種氣質難見一二。更不要說，梵高在他的自畫像裏，所體現出的緊張，彷徨，仿品都難以體現。”
褚雲看她一眼，聽她說得頭頭是道，真不是第一次覺得林晏晏聰明，點頭，“人生難以複制，氣質自然難以體現。”
林晏晏深以為然，想了想說：“不過，我不喜歡梵高，也不喜歡高更，他們我都不喜歡，雖然人生的終極意義是自我的實現，但在實現自我的路上，他們都過于瘋狂，成功得太晚了，真實的人生一點都不完美。”
簡而言之，她并不喜歡那麽廢那麽遭罪的人生，有付出就要有産出，有産出就要馬上享受到，這是林晏晏期待的人生。
“毛姆不是寫了麽？追逐夢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運。”褚雲看她一眼，笑着往前走。
“然而，在滿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擡起頭看見了月光。”林晏晏跟上，無縫接上了《月亮與六便士》裏的句子。
兩人相視一笑，林晏晏覺得臉有點熱，手不知道放哪裏，索性把帽子摘了下來，靜電叫她那一頭的乖毛都豎了起來，她卻不知道。
褚雲見她這明顯害羞的模樣，忍着笑，輕輕拉住她的手腕，說：“你別動。”
“怎麽啦？”林晏晏不明所以，耳根都紅了。
就見褚雲伸出手，輕輕為她順了順頭頂的呆毛，又自然而然地放開她，“靜電。”還笑着說：“像只炸毛的兔子。”
“我可不想當兔子，兔子好臭的。”林晏晏羞得不行，嫌棄地撇撇嘴。
“那你想做什麽？”
“我什麽也不想做，恕我直言，我覺得人不會有來生，沒了就是沒了。我的人生，獨一無二，只此一回。”
時而天真，時而冷清，這麽會有這麽有趣的姑娘。
褚雲笑了，“那咱們及時行樂吧。”
他們還沒逛完展廳，半個小時就快要過去了。林晏晏有點餓，拽着褚雲的衣袖就往回走，“咱們快回去，不然過號了又要重排。”
褚雲倒不知道會這樣，一般都是過號之後輪三桌就行了的。
聽着林晏晏的話，也跟着快步走，又主動接過她手裏的奶茶，“涼了，你不喝，我喝了吧。”
林晏晏樂得輕松，又想不會浪費那就真是太好了，轉手就把奶茶遞還給了褚雲。
褚雲也真不嫌棄，還真給喝了。
他們回去小河仙的時間真是及時，只等了兩分鐘，就輪到了他們這桌了。
一到座位，褚雲就将菜單推給了林晏晏，“你來點吧，你知道什麽好吃。”
林晏晏從善如流，“那我不客氣啦！”
林晏晏沒有克制，把自己喜歡吃的菜都點了一遍，兩個人，七道菜，怎麽看都有點多了。
她愣不覺得，還說：“這裏分量挺少的。”
褚雲一臉的你開心就好。
林晏晏看着他這好說話的樣子，真覺得褚神離開了考古隊，撇開公事公辦的樣子，真是又和氣了好多。
她是不曉得，褚雲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對自己喜歡的姑娘，當然不能再鐵面無私。
似乎是怕她搶單，幾乎剛下單，褚雲就拿出手機，掃了桌角的二維碼，悄聲無息地結了賬。
偏生這時候林晏晏還不知道，還樂呵呵的想等會去上個洗手間順便把賬結了。
小河仙的裝修十分小資，每個卡座都用植物做了間隔，所以私密性特別好。
林晏晏眼疾手快，先給褚雲倒了茶，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口溫茶才想起來問褚雲：“上次你和我說的那個事情，就是文化遺産保護最佳工程獎的修複項目那件事，怎麽樣啦？我前幾天還上網查了，今年的得獎名單還沒對外公布，改了麽？不會還是那個項目吧？”
“很多同行給文物局寫了實名舉報信，舉報修複項目違規，雖然中間幾番波折，但已經在走程序了，大幾率會被替換下來。畢竟在我們的隊伍裏，大部分人都是真心愛文物。”
“那其實還是要等結果？”
褚雲點頭，“要有耐心。”
很多事情，雖然事在人為，但過程之漫長，确實折磨人。
但大概，正确的路就是這麽走出來的吧。
既然聊到了這件事，褚雲定定看了林晏晏一眼，舊事重提，直截了當問她：“你下學期打算轉系麽？”
林晏晏尴尬一笑，“好像也不知道要轉去哪裏……”
這個回答真的很真實了，簡直就是一只迷路的小羔羊。
褚雲看她的目光很溫和，似笑非笑，“如果你不準備轉系，下學期就還得繼續實習。”
“又要實習？”林晏晏一頭霧水，他們大四才會再有實習機會的吧？為什麽她還要實習？
褚雲朝她眨眨眼，“第一名的獎勵。”
你們家第一名的獎勵是讓人去工地耙土？？？？？
這是獎勵？
開什麽玩笑！
劉教頭大騙子！
林晏晏欲哭無淚，“我可以拒絕麽？”
褚雲笑得眉眼都揚起，“恭喜你總分第一。”
不，還是不了……
我為什麽是第一？劉淼你為什麽不争氣！
林晏晏恨不得打自己的手，為什麽寫考古筆記要那麽的認真？
為什麽？
為什麽不可以敷衍一點？
你不是想轉系麽？你這麽口不對心是為什麽？
她一臉的苦色，小眉毛都皺了起來，正愁眉不展，卻見一個女孩朝他們走了過來，忽然問她：“林晏晏，
作者有話要說： 你是林晏晏對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