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晏晏對于方雪的印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喊出自己名字的人是誰。
方雪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打量方雪。
盯着方雪衣領上別着的校徽,林晏晏慢騰騰摘下挂在耳朵上的口罩,似笑非笑:“疆大?沒想到你還能考上疆大。”
也算堅韌不拔了,高二被學校開除的人,還能堅持學習,高考成功。
林晏晏話一出,方雪眼中就現出了一絲慌亂。她戒備地往鄧秦身後一躲,好像很害怕林晏晏似的,別開了臉。
這一幕怎麽說也有點奇怪,鄧秦和江洋互相挑了挑眉,都是搞不懂情況。
林晏晏笑了笑,沒再理方雪,扭頭繼續指揮張大媽挖土,“大媽,咱們不管別人了,咱們好好挖。”
被“別人”的江洋哭笑不得,擡擡手,指了指正在和褚雲說話的劉教頭,“來,咱們先去見見劉老師吧。”
疆大一行人一走,蘇琪就湊過來問:“林晏晏,那個女同學你認識啊?”
林晏晏想了想說:“不認識,打過架。”
欺負和被欺負的關系而已,被欺負之前她都不知道她是誰。
“哈?”蘇琪目瞪口呆。
“聽過校園暴力麽?”時過境遷,一切的難以啓齒,到如今想來竟然都是些小事。
“你別告訴我你是被校園暴力的那一個?”蘇琪擰起眉,看着林晏晏。
“對啊,我小時候特別特別的包子。”
膽小,怕事,只會躲,只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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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啊?”蘇琪簡直失聲。
“因為我漂亮?因為我成績好?因為我話太多了?因為我的衣服好看?校園霸淩有什麽理由呢?不過就是我看你不順眼我就要欺負你。”
很多青少年并不懂得這個世界的難處,生活的難處。
父母是最強大的堡壘,吃穿用度全不用愁。
他們可以在堡壘中肆意生長,有人蓬勃向上,有人彎曲盤延,即使惡意戳傷了他人,也會因為年幼,因為“無知”,逍遙法外。
他們尚且不懂,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獨一無二的個體。
你和我,我和他,毫無挂礙。
誰也沒有資格看不起誰,誰也不比誰高人一等。
億萬富豪也可能頃刻間負債滿盆,窮困者也許反而能安穩無病過一生。
此時的勝負毫無意義,一時的興衰也無價值,生命的長勝在于平穩而有價值的餘生。
在原本應該張揚快樂的幸福青春裏,林晏晏是最不快樂,最畏首畏尾懼怕明天的人。
好在時間給人餘地,她從血淚中爬了起來,站在痛苦之上,變得勇敢了許多。
方雪之流,再不能讓她感到害怕。
她可以直面這些曾經讓她恐懼擔憂的人們,甚至可以一笑置之。
蘇琪有些難過,她不曾遭遇過校園暴力,但是她見過遭遇校園暴力的孩子。
如今回想起來,那個小女孩應該還是孩子,因為她永遠留在了初二。
她親眼看到她被一群壞女孩追着跑上天臺,為了躲避挨打,慌不擇路,從天臺上摔了下來。
粉身碎骨,不過如此。
她一直很後悔,當時的她當了無數個沉默的人中的一員。
直至長大後她才明白,她曾經的沉默,成了罪惡的幫兇。
她不是沒有做過噩夢的,她無數次在夢裏看着那個女孩哭着狼狽着跑上陽臺。
她在夢裏無數次的想要去拉她,卻都是徒然。
有些事情可以後悔,有些事情後悔莫及。
只是她沒想到,漂亮的,聰明的林晏晏,也曾經是個被霸淩的孩子。
蘇琪太難過了,她走上前,輕輕地抱了抱林晏晏,“嗯,我相信你。”她說。
這忽如其來的擁抱實在叫人意外,林晏晏驚了,心裏卻沉甸甸的,“你怎麽不說,人家會欺負你肯定不是無緣無故,肯定是你自己做錯了什麽,一定有理由。”
蘇琪搖頭,“沒有理由。”
很多時候,就是有的人壞,有的人無辜。
就像那個孩子一樣,只是有一天,無意中戴了個和壞女孩一模一樣的發夾,就被記恨上了,惶惶不可終日。
“嗯?”林晏晏驚訝地看着她。
蘇琪的眼中好像有光,她咬牙切齒地說道:“為什麽一定要受害者有罪論呢?受害者就是受害者而已啊!受害者為什麽一定要是完人?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完美受害者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完人。我們都是普通人,我們都會在否個時刻在心中忽然湧起惡念,但是我們的善良,我們的良知,會壓抑住這冒出苗頭的惡意。然而有的人不會,他們讓惡意肆意地生長,以此為樂,這種人,是魔鬼。”
“可是我覺得,弱者也有錯的。”林晏晏抿了抿嘴,聲音很淡,她其實很瞧不起曾經懦弱的自己。
“你認為自然法則就是以強欺弱。弱就是原罪,罪在不知反抗,罪在不知發奮,才會任人淩、辱。這是你應該吸取的教訓。”褚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他似乎把話給聽全了,他一字一頓,說出了她的心裏話。
這話,是上回他們讨論時,林晏晏說的。沒想到他還記得,一字不差。
林晏晏扭頭看他,目光清澈。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肩,忽然說:“你辛苦了。”
蘇琪說,我相信你。
褚雲說,你辛苦了。
林晏晏愣了愣,就好像曾經小小的懦弱的自己被擁進了他們的懷抱中,無比溫暖的懷抱。
她的鼻腔忽然一酸,眼眶熱熱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晏晏并不想和小人争長短,晚上考古隊和疆大同學一起吃飯,她一反常态坐開了許多,愣是沒往劉教頭身邊湊。
像她自己說的,她不會因為別人欺負了她,她就仗着已經強大的自己再去欺辱別人。
不是冤冤相報何時了,而是人需要高昂着頭顱高貴地活着,她不屑與這些人為伍,也永遠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卑鄙的恃強淩弱的人。
劉教頭見林晏晏這個小機靈鬼坐開了,都覺得很遺憾,玩笑道:“晏晏怎麽嫌棄我這個老頭子啦,你不在我面前刷好印象我怎麽給你打高分啊?”
林晏晏笑笑,“您這話也不一定作數啊,我還是纏着褚雲學長讓他給我打高分得嘞!”
“你做夢!”劉淼氣得直哼哼,深深覺得這個近水樓臺先搶雲的女人真是厚臉皮,說着推開江洋往劉教頭身邊一坐,“劉老師,您看看我,我比林晏晏那小娘魚靠譜。”
一衆人哈哈大笑,他還又嫌棄地看了眼方忡瑄,這貨能力真的不咋地。
方忡瑄被他瞪得發毛,下意識地伸手擡了擡眼鏡。
隊友太中二怎麽破?
就聽方雪問:“劉教授,你們首大實習還能打人情分的麽?”
所有人:??????
“怎麽可能?”喬潇還不知道方雪和林晏晏的過節,都笑出了聲,她覺得疆大這位女同學真的好蠢,好話賴話分不清。
“因為不可能才能拿來開玩笑的啊,同學。”蘇琪警惕地看着她,語氣不太友好。
方雪讨了個沒趣,眼珠直轉,“你們關系可真好。”
“那是,文博學子一家親啊,我們都是吃苦耐勞的考古隊員。”江洋笑笑,說到後面都唱起來了。
說着,江洋又道:“你們來實習這幾天就可以感受到我們為什麽關系好了,鄧秦,張耀,你們沒得選,都得和我們男生一起睡大通鋪。方雪和彭靜宜嘛,有點特權,咱們有兩個值班室是給女同學住的,你們兩個姑娘一人挑一間,和她們湊合過吧。”
聞言,林晏晏挑挑眉,直直看向方雪,勾唇一笑。
這笑又邪又美,直讓方雪起了一層雞皮。
她縮了縮,就見林晏晏身邊的帥哥忽然看向她,目光十分清淡,卻讓她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首大博士?褚神?帥得和電影明星似的,被他看一眼她都覺得腿軟。
心裏憧憬着,再看向就坐在褚雲身邊的林晏晏時,她的目光就變了,羨慕,嫉妒,又有點害怕,十分複雜。
再想到林晏晏看着她時意味不明的笑,方雪心中竄出了些許惡意。
人的心思如果是邪的,目光就會變得猥瑣。
這似曾相識的目光,讓林晏晏心裏打了個突。她潛意識裏感覺到了惡意,幾乎不經思考就說:“我打呼,磨牙,你們慎重考慮。”
全考古隊最漂亮的姑娘說,我打呼,磨牙。
多少有點讓人驚掉大牙。
喬潇一臉懵逼,你什麽時候打呼了?什麽時候磨牙了?
但好朋友的默契告訴她,閉嘴,不能拖林晏晏後腿。
也好在她沒吭聲,蘇琪緊接着就說,“要麽我去和晏晏他們住吧,我也打呼,我也磨牙。你們疆大的女同學和孫夢睡一個屋吧。”
孫夢正在啃雞腿,聞言愕然擡頭,一頭的問號。
???組隊打呼?組隊磨牙?
哎?蘇琪什麽時候打呼磨牙了?
場面一度很尴尬,江洋都傻了,他們考古隊的女同學怎麽個情況,一個個又打呼又磨牙?這還怎麽撐場子?
唯獨褚雲十分平靜,笑了一下,說:“那就這樣吧。”
直接拍板,再不給任何餘地。
按理說,這都沒什麽交集了,應該就沒事了吧,相安無事,一輩子難得再碰面的這麽幾天就瞎幾把過吧。
這苦主都沒挑事呢!
哪想,方雪偏不!
疆大同學剛來的時候,江洋為了給他們減負,讓他們把随身的背包行李都放進了值班室。
也就是林晏晏和喬潇的房間。
等他們去拿行李的時候,方雪說,她的項鏈丢了。
只有林晏晏和喬潇在項鏈丢失期間進過那間房間。
喬潇當時就急了,“我就住這,我累得一身汗,我回來拿毛巾擦汗不行麽?誰要你的項鏈啊?一根項鏈才多少錢啊?至于麽?”
有首大畢業證值錢麽?是不是傻?
“同學,我沒說是你拿的。”方雪的表情十分無辜。
“那你不是說我你是說誰?”喬潇氣得直吼,她覺得疆大這個女同學有毛病!
“林晏晏,我說林晏晏。”方雪咬着唇,扭頭就問林晏晏:“林晏晏,你老實說,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項鏈?”
林晏晏:??????
她恨不得給方雪鼓掌,真是本性難移,哪怕讀了大學,有的人,心思還是沒有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