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流年将幾載春秋暗中偷換，橫推歲月鏡頭，拍下的又是誰跟誰的畫面。
今晚是Eleven Girl一年一度的活動日，按照慣例，酒水全部半價，搖號抽取終極大獎。
今夜，注定嗨翻全場。
曲形吧臺的一端，剛坐下一個女子。
碎劉海，遠山眉，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揚。清秀的面龐染上緋紅的淺色，一分青澀稚氣，兩分成熟知性。秀長的黑發被束在腦後，露出小巧的耳郭，規規矩矩端莊淑雅。黑白搭配的休閑服舒适得體。
她眉眼含笑，坐在僻靜的角落裏，看着這場狂歡盛宴，清清淡淡，溫溫婉婉。好像與己無關，又好像十分眷戀。
這時從後臺轉出個身影，是個相貌陽光的小夥兒。只見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是乖張又俏皮。
他張嘴就喊道：“嫂子，你來了！”
田笑收回視線，笑着點頭，“今晚人好多啊！”
阿陽朝人頭攢動的方向望了一眼，啧啧兩聲就一個勁兒地恭維：
“那是，嫂子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好多人都沖着你那本書不顧風塵仆仆千裏迢迢地趕來，就為沾一沾嫂子的好運氣。要論功行賞，嫂子功不可沒啊！”末了還不忘洋洋得意一番，“瞧瞧，我這語文水平，成語都是信手拈來。”
田笑不置可否，只将眉眼低低笑開。
自那場騷動過去，已有五年光景。田笑背後中的那一刀，沒有傷及內髒器官，在及時搶救下，也算是撿回一條性命。雖沒觸及要害，卻也傷了神經，醫生說需要調養幾年。這樣一來，她就不得不放棄繼續讀研深造的計劃，轉而在家休養生息。
在家閑置，身體是舒坦了。可心又該往哪兒擱？
許是從小結下的緣分，她這一生注定要與書與文字糾纏。将心鋪滿在那一頁頁白紙黑字上。
那不到半年的記憶，是兩厘米厚的随寫本載不下的瑣碎故事，也是她筆端訴不盡的柔情蜜語。她想把那些故事整理出來，裝載成冊，放在枕邊，手邊。閑暇時翻開，便是一個安靜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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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安靜裏，有她的清歡白茶，也有她的脈脈等待。
江曾不知道什麽時候轉了出來，在兩人還未察覺時，猝不及防地給了阿陽一記爆栗，“混小子，就知道聊，你要渴死咋家笑笑啊！”說完臉色就從暴風雨變成了和風細雨，“笑笑，要喝什麽？農夫山泉兌娃哈哈？”
兩個連續的短問句換來一時沉默，接着就是兩人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還記得去年的今天，田笑因為趕路趕得匆忙，到酒吧時口渴得厲害。當江曾問她要喝點什麽時，她就笑彎了眼，說來一杯混合礦泉水，最好是農夫山泉配娃哈哈。
別提江曾當時的表情有多憋屈了！
阿陽拍着他的肩旁，笑得直不起腰來。沒想到田笑臨時起意的一個玩笑給了他這麽大的打擊，至今記憶猶新。
田笑還是點了那杯冰凍草莓雪碧可樂。她覺得，這個日子就該喝它。
這個日子是什麽日子？
夢醒酒吧改名的日子？
她第一次來酒吧的日子？
還是她和高越相遇的日子？
又或者，是他五年前出獄的日子？
不管是什麽日子，每年的今天她都會來這個位置上坐一坐。
田笑含着吸管，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眉眼的笑意滿得都快要溢出來。她說，“他還有沒有什麽小癖好啊？”
此話一出，江曾和阿陽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後是哭喪着臉求放過的表情。
自打田笑寫書以來，她筆下的男主人公哪哪兒都能找出高越的影子來。
而這些影子的來歷，是她沒事兒就逮着江曾幾個八卦高越。連小時候收到過多少情書，暗戀過哪個小姑娘都要扒出來見見光。
大家都以為她是相思成疾，瘋癫成魔。可誰又知道她是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為了豐滿她筆下男主人公的形象，以及滿足她那點小心思，幾個大男人每次都像八婆一樣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嚼着另一個男人的舌根。就連高舒不閑事大地也橫插了幾腳。
也正是這些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田笑才知道那許許多多不為她知的秘密。
原來那未來得及處理的手腕傷口，是為了教訓那個欺負過她的黃毛。
原來那天晚上沒事兒先跑了幾圈的真相，是他幫她趕跑了操場上踢足球的人。
原來他會抽煙，卻從不在她面前抽。
原來他有個小名叫骨頭，只因為他從小就喜歡吃。
原來他不讓江曾告訴她中獎的事情，是因為他看見了随寫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的酒吧常識，就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去酒吧，卻不想她再去那種烏合之地。
原來他曾經也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原來……
這麽多個原來，成了她樂不可支的探索。卻苦了那一幫爺們兒。
能不苦嗎？搜腸刮肚連高越喜歡穿紅褲衩的私密事兒都給抖了出來，哪還有什麽料可爆？
再想一想這輕飄飄的文字跋山涉水是何其容易？說不定今兒個發到網上，明兒個遠在他方的人就已經看見了。
那有仇必報的男人，不僅小心眼兒，整起人來還忒帶勁兒。
他們這些做小弟的哪有福氣去消受啊？
為了跳過這個坎兒，江曾若無其事笑哈哈地轉移話題：“笑笑，你下一本書什麽時候出啊？”
田笑松開吸管，約摸了一下，“應該快了。”
“那哥兒幾個得給你捧捧場。”
“那是必須的。”
兩個男人笑得合不攏嘴，連牙床都若隐若現。
去年年底，田笑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本書——《你是我的星星，我是你的月亮》。
書名被蘇茜嘲笑了好久。而其他一概保持沉默或是恭維這個書名起得多麽清新脫俗的人，都無一例外地酸得一個比一個牙疼。
但田笑始終沒換名。
因為，別人的不解，正好成了了解的人獨一無二的秘語。
她相信，高越是懂的。
那一夜無心說出的故事，像冥冥之中的天意，無聲無息地将他心底觸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