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放開我。”
角落裏,兩人糾纏在一起。男人許是不耐煩了,一巴掌扇過去,将女人扇倒在地。
那一巴掌下手太重,臉上的血色五指印赫然醒目。
“臭女人,還想反了不成?”男人居高臨下,氣得發紫的嘴臉扭曲得讓人惡心,“老子在你身上砸了多少錢你知不知道?”
女人一聲不吭,冷漠得沒有一絲表情。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疏遠得毅然決絕。男人最不爽的就是她這點,漠不關心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似的。
男人氣得打轉,忍不住一氣之下,踹在女人身上,扯着嗓子咆哮起來,“見了舊情人就這麽急着投懷送抱啊?臭□□。”
“那小子有了新歡,你沒看見嗎?”
“一個勞改犯也值得你這樣?”
女人像被針紮了般擡頭,看向男人的眼睛冷若無物。男人受不了這個刺激,又想踢她,卻被快速逼近的高越一腳踹開。
後面跟上來想要阻止他的幾個地痞,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江曾挨個敲了一棍。似乎是敲上瘾了,他又反着輪流敲了一遍,打得那幾個地痞是求爹爹又告奶奶的。
剛剛路過裝飾牆時,他順手扯下來一根實心木頭,沒想到這麽好用。
江曾嬉皮笑臉,還挺得意,可一看見高越将那女人從地上拉起來時,整張臉都垮了下去。
“喲,被關了三年,身手還是這麽活泛啊!”
男人理了理衣服,話說得是一點也不客氣。但高越沒有理他,只向女人淡淡地問道,“沒事?”
女人擡頭看他,眼神像活過來了般,有了不一樣的情緒。
似懊悔又似欣喜。似痛恨又似感激。淚點在眼裏打轉,誰也沒想到,她擁進高越的懷裏是那麽的熱烈與渴望。
Advertisement
田笑跟上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她想要靠近,卻不由自主的停了腳步。急促的呼吸在這個好似漫長的擁抱中,一點點的低落下去。
那擁抱在一起的身影倒映在月牙眼裏,是那麽的清晰見底。一股道不清說不明的酸澀感将她的整個胸腔一下子填滿。
她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想知道他要怎麽做。
男人被無視又被抛棄,爆了滿頭的青筋,從牙縫裏狠狠地擠出一句,“給我往死裏打。”
剛剛聚到他身後的地痞們不要命的,一窩蜂地沖了上來。
有白光晃眼,那一剎那,高越的眼神冷得徹底。似是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警惕了起來,他将懷裏的人緊緊護住,朝江曾吼道:“他們有刀。”
江曾唾棄一口,“給老子的,竟然又叫了人。”說着就掄起木棍毫無章法地開始亂敲。
奈何寡不敵衆,就算多了根棍子兩人也還是吃不消。更何況高越還帶着個人。他始終沒有松開女人,一直緊緊的抓着她,就好像一個倔強的小孩子一樣,抓着自己喜歡的玩具連睡覺都不想放手。
而一旁的兩人就只有瞪着眼幹着急,田笑推着阿陽去幫忙。磨不過她,阿陽只好讓她躲遠一點就沖了上去。
為了顧及女人,高越身上挂了好幾處彩。好在對方也有所顧及,不敢亂來。
女人知道自己是個累贅,便奮力掙開高越,在混亂中對他說了三年來的第一句話,“我沒事的。”
高越想要重新拉回她,卻被人一腳踹在了後面的高桌上,桌子後面躲着田笑。許是一生的勇氣都用在了這一刻,想也沒想,她就沖了出去擋在高越面前,卻也沒能擋住來者的勢頭。
不容絲毫遲疑,高越整個神經都繃緊了。千鈞一發之際,他抱住眼前的人及時轉身,生生接下那一刀鋒利。
緊皺的眉頭是他對痛的隐忍,然而偏偏忍不住的,是他對她的怒意。
“你不要命啦?”
田笑臉色蒼白,顫巍巍的嘴唇在他這一聲吼中,始終張不開。眼中泛出的點點光芒,是她控制不住的情緒。
沒有時間容他們多說一句話,斜刺裏過來的鋒刃,是高越此刻暴走的□□。他咬緊牙關,眼中的血絲暴動突兀。他推開田笑,退後半步,一把捏住對方的手腕。毫不留情,只聽咔噠一聲,刀子掉在地上,叮咚作響。高越鎖死那人的脖頸兒,直到臉漲成紫肝色才罷手。
高越呼吸急促,豆大的汗水直往衣領面打。都來不及望一眼被他推開的人是否安好,就又被人纏上。
這時只聽一聲女人的尖叫。高越渾身一震,顧不上狠狠落下來的拳腳扭頭望去,那一眼裏是男人禽獸般撕扯女人的衣服。
眼神霎時暗沉,他……失控了。
全身肌肉都緊縮起來,下去的手招招狠辣。擺平身邊的人,他像一頭野獸般要撲過去救人,卻不及被人從背後抱住。
憤怒的他下意識地想要甩開身後的人,卻在感受到那雙柔弱無力的雙臂以及微微發顫的身體時,愣了一下。他頭也沒回地說道,“別怕,你先躲遠點。”
然而他以為的下一刻松手,卻換來更緊的擁抱。
可是他的眼裏,此時能容下的,是角落裏快要當衆□□的女人。高越終是對她失去耐性,帶着怒意叫起了她的名字。
“田笑。”
然而,他轉頭,看見的卻是一雙眼睛笑得彎彎又彎彎,明亮又澄澈。就像一月最初的月牙船,船頭上坐一個小小人兒,能講一夜的故事。
只不過,染上笑意的眸點,是那般的渙散無力,無力得快要消失了般。
一聲輕吟的“恩”,是她唇瓣微掀,應下的那一聲名字。然後……眼淚流了下來。
田笑從沒有想過,第一次聽他喚她的名,竟是在生命漸行漸遠的路上。
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呢。
她想說,她有暈針症,下一次不要再哄着她打針了。
她想說,她愛吃軟飯,是因為田老師愛吃。
她想說,那一夜,甜甜圈在她耳畔說的悄悄話,是小姑娘對他的竊竊歡喜。
她想說,他總是噙在嘴角的那一方寸笑意,是她想看見的一葉淺紋。
她還想告訴他,月亮和星星的由來,是豎立在蒼穹下的樹枝想要撕裂天空,卻戳破幾個微小的窟窿,而透出天外的亮光。
可她又不想說。因為,她想多省一點兒力氣,好多抱他一會兒。可她真的是沒有力氣了,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了。
松開的最後一刻,她想到了那一夜他對她念的那兩句英文。
“Just close your eyes.”
“You'll be right.”
現在閉上眼睛,她還能安然無恙嗎?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她與他相遇在盛夏,卻要永別在深秋嗎?
倒下的最後一刻,高越抱住了她,卻是越來越冰涼的身體。背後止不住的溫熱液體,是他無能為力的哭泣。
看見爸爸帶陌生女人回家的時候他沒有哭,爸媽離婚的時候他沒有哭,與青青分手的時候他沒有哭,三年牢獄他也沒有哭過。
他哭過的,是三年前的那一個晚上,也是抱着一具越來越冰涼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孤獨無助。
在一場街頭群架中,無辜被傷及的十二歲女孩,胸口被刺了一刀,當場死亡。
那個女孩,就是甜甜圈的親生姐姐,有着與田笑一樣的月牙眼的小姑娘。
田笑明白的,他絲絲不漏的情深義重,是對她的保護,亦是對自己的束縛。
他越不過的哪裏是什麽高山。
他越不過的,是她的笑啊!
那笑裏,有他親手葬送了的無辜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