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到學校後的日子,就是蘇茜口中煉獄般的魔鬼作息——整齊劃一的寝室、食堂、教室、圖書館、操場,循環往複,根本停不下來。
當然,田笑偶爾也會受到研究生師姐的召喚,去實驗室搭把手。而蘇茜偶爾也小偷小懶,吆喝着她那一幫子“狐朋狗友”胡吃海喝。
半個月如水流的日子就這麽波瀾不驚的過去了。
該走的都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留校的都是礙于或這或那的原因。
最後一筆拖出一個幹淨利落的小尾巴,似乎是今日圓滿結束的句號,劃出一種滿足的流暢與痛快。
田笑擱下筆,擡臂活絡筋骨,疲倦的眼神橫向一掃,盡是埋頭學習的同學,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各個角落。零碎的翻書聲是此時靜默中最有力的聲音。
輕輕合上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許是腦子的靈光被書本消磨得所剩無幾,反射弧愣是繞自己轉了好幾圈,她才瞪起那雙細長的月牙眼,嚯地起身。椅子後推,發出一聲與地板磨合的擦響,她顧不上因制造出小噪音而生出的愧疚,邁腿就往外走。
受師姐之托,幫她喂養鴿子一天。而她調好四點出發實驗室的鬧鐘,在寝室無人打擾的情況下每隔五分鐘自娛自樂一次,直到半個小時後才自動挂脫。
看書看到廢寝忘“飼”的她,壓根兒就沒注意到手機沒帶這回事兒。
鴿子養在離圖書館最遠的第六實驗樓的天臺上,就算倒騰斷她那雙小短腿,兩分鐘內也追不上不準時上班提前下班的值班老師的那雙大長腿。
但僥幸心理作祟,也許今天值班老師腦子抽筋,不僅沒有提前下班,還加班了也說不一定?
一口氣奔向實驗室,等不到電梯,只能登登登直升頂樓,也許是剛剛跑得太快,踩了一腳那癞皮狗狗屎的緣故,天臺的門還明亮亮地向她敞着。
後來她才知道,值班老師因為貪吃了一個七八斤重的西瓜,在廁所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下午。
之前有人在校長的微博下留言,四字短語的簡白文言洋洋灑灑道盡了學校近兩年來急需整改卻一直得不到落實的八大問題。一排排圍觀吃瓜群衆猜到校長大人的回複,卻沒猜到校長大人的神速,不出半個月那八大問題已不再是問題。
于是乎,學校就轟轟烈烈刮起了一陣有問題就直接越過各行政部門向英明神武的校長大人反應舉報的龍卷風。
後來田笑就聽蘇茜笑得腹痛加姨媽痛地說,“有人給校長留言說我們學校的廁所太小,很有必要重修擴建,哎呀媽呀這人太實誠了,不火都不行了!”聽完後的田笑就不免暗搓搓地想起那位因西瓜而腹瀉的長腿值班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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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喘夠了氣,小心避開地上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進到對面滿地鴿子屎的領域。
這天臺上養的東西形形色色,從水裏游的,到土裏長的,再到天上飛的,說是動植物展覽館也不為過,就是狼藉不堪了點。不過值得欣慰的是至少還有下腳的餘地。
夏日的陽光一向燦爛得讓人無地自容,看得人都想着法兒地避開它。即使是下午五點,四周還是一片金黃燦燦,風都吹不散。
不過,天臺的風似乎是太給力了點兒,吹得頂上的天棚轟轟如雷響。田笑剛出的一身汗被風一吹,涼飕飕的。再等她喂完鴿子下了天臺,頭就開始暈了,嗓子也開始幹了。
等她拖着這副身體回到圖書館時,這如山倒的感覺越發的沉重起來。于是她果斷地收拾好書本,連晚飯都沒有吃,便一頭栽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竟一覺睡到了晚上十一點。
她是被噩夢驚醒的,這一覺她睡得極其不安穩。緊繃的神經似乎一直在夢境邊緣打轉,不得片刻安寧。直到醒來,幹澀得疼痛的喉嚨與全身似有炭火烘烤的灼熱讓她難受至極。
過道裏的聲控燈沒亮,寝室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困倦無力的視線透不過純黑的濃重,無處安放。她稍稍側了個身,都是有氣無力。皺着的眉頭也不曾松懈片刻。
夢裏夢外都叫她無所适從。
寝室很安靜,晚上有課的蘇茜這個時間點還沒回來,多半是出去鬼混了。
好巧不巧,偏偏趕在這個當口。
田笑難受地輕“唔”一聲,忍着不适翻過身子,在黢黑中摸索。
果然,下午離開寝室時沒帶走手機。
她摁亮屏幕,條件反射地閉眼,微微側過臉避開那刺眼的亮光。微弱的光線隐約泛起她紅彤彤的面頰,像洗了個熱水澡般,就差沒冒白煙了。
稍稍适應了亮光,落在屏幕上的視線随着眼皮松弛不定,一時清晰一時模糊。手指也遲鈍得一直點不開電話,卻不小心打開了聯系人。
她知道,q開頭的第一個號碼就是蘇茜。
滑了兩下定格在一個字母前。視線一時模糊,但手指還是落了下去。電話響了,她将手機蓋在枕頭邊,四周又陷入黑暗,只有嘟嘟的響聲提醒她電話還未接通。
她本能地往手機旁蹭了蹭,将頭湊近幾分。
沒多久,電話通了。
卻是如這寂靜極黑的夜般,兩端皆是沉默。
只有若有似無的氣息,緩緩慢慢地穿透這夜,傳至此時不能入眠的兩人耳裏。
可能是沒想到電話接的這麽快,或是無力牽起話頭在等對方先打破沉默,又或是沉入了迷糊的思緒中一時不知所雲。總之,過了好一會兒,田笑才不由自主地輕“嗯”了一聲。這一聲像是注入的氣息太少,輕柔得像電流擦過的電火花,帶着女孩天生的嬌嗔,滋滋一閃而過。
然後她就意識到了什麽,嘴唇輕輕擦動,細聲細氣道:“茜子,我難受。”因說話吸入一口涼氣刺激了喉嚨,她就忍不住咳嗽一聲。像要睡過去了般,隔了一會兒才又說起:“我頭痛,喉嚨也痛,好像有點發燒。”
然後又是一段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勉強吐出一口氣:“你幫我拿點消炎和退燒的藥吧!”
一個人自顧自地碎念了幾句,都沒有察覺出對方凝神靜氣得太過古怪。不過沒過多久,對方就說話了,卻是低沉醇厚的男聲。
“十分鐘,送你去醫院。”
田笑無意識地“嗯”了一聲,完全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兒,只覺那聲線很動人很好聽,像是夏夜裏難得遇上的清爽晚風,讓人心神舒暢,惬意幾分。
很快,那聲音再次傳入耳內:“別睡着了,等我電話。”
然後嘟的一聲,手機挂掉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田笑猛地睜開眼,從床上掙坐了起來,目力所及全是夜的濃稠之色。
也是一瞬間,血液供應不上,腦袋痛得像一朵膨脹的蘑菇雲,欲裂欲炸。她不禁擡手敲打腦袋,整張臉都擰成了苦瓜色。
本來打給蘇茜的電話,卻在陰差陽錯間,将g看成了q,喚起了另一個淺眠之人。
冥冥天意不可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