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錢多了，人總想搞點事出來，那佳就是個典型。我們生來平凡，但是我們生活在一個不平凡的時代，這不僅是一個跨世紀的時代，而且是一個跨千年的時代，是的，我們都是跨千年的一代人。當我們擡腳，從20世紀邁入21世紀，世界發展日新月異，風雲變幻，而在世界的東方，中國，正在韬光養晦，一心一意搞建設。進入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積極引進外資，大力扶持外企在中國投資辦廠。只要你能發展經濟，我們就歡迎，換個說法，我們歡迎你來的标準是，看你能不能幫我們發展經濟，其他方面好不好我們一概不管。在這樣的理念指導下，其他方面出現了不少問題，比如環境污染，思想的多元，價值觀的混亂。整容風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從韓國刮過來的，大眼睛，尖下巴，蛇精臉，這些是美女标配。網上、電視上、大街小巷，都是整容廣告。那佳也開始動心思了。
那佳掙的多了，接觸的人和圈子不一樣了。她會畫上精致的妝容，穿上修身的晚禮服，踩上高跟鞋，去參加酒會，去多認識一些有錢人。賺錢必須勞心勞力，她感到賺錢和美貌不可兼得，這讓她感到無奈。看到別人誰傍個大款，豪宅加跑車，可以一勞永逸，再也不用辛苦賺錢了。她開始羨慕了。
想嫁入豪門嗎？想一勞永逸，過上富太太的生活嗎？想的話首先你得有資本，而女人最大的資本就是青春，容貌，為了把你的資本最大化，釣到金龜婿，請開啓你的整容之旅吧。整容推銷員的說辭總是能一語中的，抓住你的心，抑或說，這是中國千萬青春少女的心，這套銷售邏輯普遍适用且颠簸不破。
要不要去整容？那佳在糾結，只墊一個下巴的話，費用大概需要2萬塊。2萬塊那佳還是出的起的，那佳摸了摸包。整容有風險？做什麽沒有風險？作為一名金融專業人士，沒有人比那佳對風險更了解了，這也是她跟客戶交談必聊的一個詞彙，有風險才有可能有高收益，說不定她可以通過整容嫁給一個身價上億的老板呢！思來想去，整！那佳下定了決心。
但是整容這事不能告訴爸爸媽媽，這點那佳很确定。
經過咨詢和選擇，那佳決定在一家私人整形醫院去做。中間聯系人叫趙姐，趙姐說這個鄭醫生是全國知名的整形醫生，從韓國學的技術，現在北京、上海、廣東、深圳到處都有業務，很難約的。
手術定在一個周末。早晨那佳早餐吃的飽飽的，早早就出發了，行程2小時，那佳下了地鐵，按照百度地圖步行導航，找到了這家醫院。這是一家私人醫院，坐落在郊區，醫院規模大小堪比一家市中心的正規醫院。那佳走進大樓，只見樓內格局、科室設置和正規醫院相近，只是整個樓的裝修風格是粉紅色，增添了幾分家的溫馨之感，聯系人趙姐早早在等候了，帶着那佳填知情同意書、保證書、繳費……一系列術前流程，很快走完了。
10點，主刀醫生鄭醫生來了，他身穿白大褂，頭戴小白帽，身材不高不胖，很靈巧的樣子。幾個都身穿白大褂的助手在身後緊緊跟着。那佳拿出手機裏保存好的美女照片，給鄭醫生看：“醫生，我覺得我眼睛大小可以，就是下巴短一些，想墊墊下巴。”照片裏的美女是标準的網紅臉，眼睛大大的，尖尖的下巴，再加上精致的妝容修飾下的白裏透紅的皮膚，你一看就會驚呼“哇，好美！”但是轉眼，你回想時卻描繪不出來來美女有什麽特點，唯一的特點是：尖下巴。·
鄭醫生用手捏着那佳的下巴，仔細觀察研究，又拿錘子敲了敲，說：“可以，問題不大，開始準備吧。”助手和工作人員開始做準備工作，手術器材，剪刀，紗布等等，一切準備停當。那佳走進了手術室。
打完麻藥，過了幾分鐘，鄭醫生拿着刀子，把那佳的下巴劃開一個口子，那佳感到刀在滑動，絲絲冰涼，但感覺不到疼。之後那佳暈過去了，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是那佳人生的第一次手術。
四個小時以後，那佳從手術室走出來，頭上綁着繃帶和紗布，穿着病號服，說話時嘴不動，只有喉嚨發聲，很不利索，好像從戰場上負傷回來的傷員。
那佳在醫院住了三天才拆掉綁帶回家，這三天，她說話口齒不清，只能吃一點流食。夜晚，醫院裏除了輪值人員，大部分工作人員都下班了，很安靜，那佳躺在床上，看着窗戶玻璃影影綽綽反射出的自己的樣子，只見白色紗布纏繞下，只看得見眼睛和鼻子，氣色不足，精神不佳，哪還有一絲美麗可言？看到這樣的自己，那佳感到很委屈，大顆淚珠滾滾落下。
很久沒有流過眼淚了。雖然那佳身世有些悲慘，但是參加工作後，尤其是來北京以後，聽的故事多了，見的人多了，那佳覺得自己那點經歷不算什麽，況且她秉承的理念是：“經歷是一筆財富。”在這樣的理念支撐下，她活的越來越積極，越來越鬥志昂揚。但是這次手術所帶來的劇痛，卻使她感到委屈，因為這次做手術，她不是因為對自己不滿意，只是為了取悅別人。她本來覺得自己長的還可以，但是在網絡、大街上鋪天蓋地的廣告影響下，在同事、異性審美的評判下，衆口铄金，她覺得自己的下巴不夠長，不夠尖，不能夠得到鑽石王老五的青睐，是這個不争氣的下巴阻擋了鑽石王老五追求自己的腳步，是這個下巴把自己隔斷了自己的嫁入豪門之路。所以，她下定決心，來做整形了，但是麻藥過後身體傳來的劇痛卻在提醒她，這樣付出的代價是不是有點大？平白無故地自掏腰包在好好的身體上動刀子，她這樣做值不值得？
她想起爸爸媽媽，但是她不敢打電話，而且她說話不方便；她想找人聊天，但是她馬上斷了這個念頭，關于自己整容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三天後，那佳臉上綁帶拆掉了，但傷口處還粘着紗布，醫生給開了一堆藥，吃的、抹的，消毒的、消炎的。她終于可以出院了！當她走出醫院，陽光照下來很刺眼，她有一點眩暈，需定一定才能站穩。醫院門口的玻璃映出她的臉龐，下巴拉長了，變尖了，兩邊腮到下巴的曲線弧度更加流暢，盡管還粘着紗布，氣色依然不足，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張臉比以前更完美了！她低頭迅速往前走，避開路人的眼光。這時她就想回家，想念自己的大床，想一頭倒下去睡個昏天暗地。
現代社會，什麽都可以成為商品，包括你的臉，你的青春，你的信用等，商品可以交換，商品可以換成金錢。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說，天地間既沒有兩個彼此完全相同的東西，又沒有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我們整容的目的，到底是為了追求千篇一律還是為了追求與衆不同？美的标準是什麽？是千篇一律還是與衆不同？可見，追求美不是最終的目的，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取悅對方，嫁給一個有錢的人，錢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難道我們人生的目的只是為了追求金錢嗎？那得到金錢的目的是什麽？為了看着銀行卡上的數字開心或者把玩一堆鈔票？有人說為了買好東西，吃好的，穿好的，那是不是可以說，是為了取悅我們的身體？那我們為什麽還要傷害自己的身體？人活一世，到底是人是目的、金錢是手段還是金錢是目的，人是手段？我們并沒有想清楚這些問題，抑或即使想過，但為了得到金錢我們什麽都可以放棄。
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 。改革開放以來，随着外資的輸入，經濟的發展，外來文化、西方價的各種思想和價值觀也裹挾而來，在經歷了只有靑菜、饅頭的單調文化生活之後，突然面對饕餮盛宴，面對各種各樣的文化大餐，中國的青年是缺乏免疫力的，他們驚得瞠目結舌，他們饞得垂涎欲滴，他們把饅頭青菜遠遠抛在腦後，不想再多吃一口，他們餓虎撲食一般恨不得把外來的每一種菜品都嘗一下。在他們眼裏，只有新奇，而沒有好壞。在這樣一種缺乏批判和甄選的心理作用下，毋庸置疑，結果只有沉淪而沒有思考，只是矯枉過正而沒有成長。
一星期後，那佳臉上的紗布拆掉了。
那佳看着鏡子裏這張變得更完美的臉龐，在思索着如何實現出它的價值。作為公司的銷售能手，她不會浪費手裏的每一張好牌。她迅速預約了攝影，拍了一組攝人心魄的大片，經過艱難的選擇和忍痛舍棄，她把其中一張作為微信頭像，同時發了一組朋友圈，點贊過百，評論區男生的色色表情包、女生的羨慕和鮮花，那佳頓時感覺提氣不少。同時，微博、**空間同步跟進，之後的酒會、交流會也參加地更加積極。但是追求那佳的後備軍隊伍中，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潭水，并沒有吸引來更高檔次的優質資源，至少暫時沒有。只是認識那佳的人們，和以前的同學們都會私下讨論：那佳變化怎麽那麽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