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蕭景和老老實實的站着,時不時瞥一眼謝禀,再看一眼溫言。
也不知道剛才他們兩個說什麽了。
謝禀執朱筆,一條條看過去,出乎意料的蕭景和答的很是不錯,他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謝禀點了兩下頭,看來這些時日還是下了功夫的。
“太子殿下答的很好,臣很滿意。”
蕭景和聽了沒控制住,開始得瑟:“那當然,我可是太子殿下,這種題目對于我來說太簡單了,怎麽會難倒我呢!”
溫言沒眼看他。
“戒驕戒躁!”謝禀板着臉低吼,“儲君要有個儲君的樣子,不可洋洋自得,過分誇贊,要學會謙虛禮讓,處變不驚!”
果然,他就不是誇人的料。
蕭景和低頭委屈,“是。”
不對,他是太子殿下,他怎麽跟謝禀在這低聲下氣的?
蕭景和準備辯上一辯。
“今日辛苦謝相公了,妾與太子殿下還有些事,便不打擾謝相公了,告辭。”
溫言拉着蕭景和出去,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蕭景和問她:“怎麽了?”
她好像不太高興。
溫言在想藺修的事,很多事情都比她想象的更複雜。她原本想着她完成任務回去殺了藺修那些人,再擇良臣輔佐君王,護大燕平安,她身為嫡公主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可是藺修跟蕭景知扯上了關系,更是涉及到借兵這樣的大事,他們想幹什麽?
最怕的莫過于藺修對蕭景知大開城門,屆時大燕危亡矣。
“寒丘,我只能等到完成任務才能回大燕嗎?”
現在一切都還是未知數,還有兩年多一點的時間,期間會發生什麽她根本預測不到,要是藺修趕在她回去之前徹底叛變,一切都來不及了。
“不是回不回的問題,以你現在的身份,回去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個別國的商戶女,太子良娣,在大燕能算的了什麽,更何談涉政。除非以溫顏的身份回歸,皇室正統,召集舊臣,她可以用攝政長公主的權利廢掉藺修跟靳長循,那位幼帝素來聽她的話,只有是溫顏,她才可以起到護國的作用。
溫言很煩躁。
馬車突然停下,她一時沒穩住身子往右倒了去,頭磕在車壁上了。
“沒事吧?”蕭景和連忙看了看,還好只是有點紅,沒磕到眼睛。
“幹什麽!”他朝外面吼。
“回太子殿下,前面是禦史府的人在鬧事。”
蕭景和朝着溫顏說:“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說是禦史府,其實是禦史大夫的兒子跟淮安侯的兒子起了争執。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那禦史大夫的兒子方青墨是個不着調的,天天這跑那跑,惹是生非,算是長安一等一的纨绔吧,他是禦史大夫的老來子,在家裏被寵的無法無天,他嚣張慣了,今天可算踢到鐵板。
淮安侯可是龍亢桓氏的家主,桓家的郎君日後可是要襲爵的。
恰好今日這兩個人蕭景和都認識,作為曾經的長安小霸王,鬧騰的時候大家還是打過交道的。
他們挑了個好地,憑绛坊的大門前。
溫言坐在車廂裏,聽到外面越吵越兇,她探出身子問蕭景和:“怎麽了?”
蕭景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答道:“桓家的郎君跟禦史大夫的兒子打起來了。”
“為什麽?”
“搶着見憑绛坊的娘子,又叫又鬧,招了娘子的不滿,吃了閉門羹,兩人站在門外推卸責任,說不對嘴就打起來了。”
溫言覺得挺稀奇,“樂坊娘子還能讓他們吃閉門羹?”
蕭景和笑了笑,半倚在車邊,說:“你不知道,在大梁樂坊娘子的地位其實很高的,文人墨客最愛用她們入詩畫,她們有很大的自由,價格也很高。”
“這個的話得從前朝說起了,乾德年間的尚書令陸襄,曾經是大梁第一重臣,很為先帝欣賞,只不過他是南楚人。”
溫言忍不住打斷:“南楚?”
南楚不是為大梁所滅嗎,怎麽還會有南楚人在大梁為官。
“這個有點複雜,就是他的岳丈是大梁的大都護,是他引薦陸相公入朝,這個陸相公的姐姐呢,曾經是南楚樂坊中人,那座樂坊啊成為後來無數樂坊的典範,南楚滅國,那地方也不存在了,很多人都死了,包括陸相公姐姐最好的朋友,是桓大将軍殺了她。”
“桓彧?”
“沒錯。”
“他姐姐為了給朋友報仇,設計殺了桓彧,然後自己也葬身火海了,陸相公一直覺得他姐姐的死是因為自己,乾德三十九年的時候辭官歸隐,後來又替那些人作了志,因為情感真摯,到現在那本書都是最暢銷的書籍,也由此樂坊娘子的地位一再升高。”
溫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情這東西,當真是能要了人的命,可它太美好,所以永遠有人願意為了這個付出一切。
“你看過那本書嗎?”
“當然看過!”蕭景和扭頭,“崇文殿裏我放了好幾本呢。”
蕭景和說着說着又開始感慨,“也是可惜了,陸相公那樣才華橫溢的人,最後因為內心太過煎熬,選擇了自盡。”
“不過我要是他,我也熬不過,幼年喪母,少年喪父,青年喪姐,中年喪子,真的太苦了。”
這世上有太多的人過的太難,很多時候世人也改變不了什麽,只能更加珍惜身邊一點一滴的美好和幸運。
憂郁的氣氛還是被前面的嘈雜打斷了。
兩個人越打越狠,兩家的人也動起了手,旁邊都是些平民百姓,也不敢去招惹,官府那些廢物到現在都還不來,蕭景和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京兆尹害怕招了這兩尊大佛,所以不來。
眼看着兩人都鼻青臉腫的,蕭景和真怕給打壞了。
“我去攔攔吧,這樣下去不行。”
溫言瞪他:“你又多管閑事!”
蕭景和梗着脖子反駁:“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人被打死吧,再說你沒看有百姓被波及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平民老百姓躲得不及時被拉入混戰,找誰說理去。
蕭景和把令牌丢給了車夫,“去官府通知京兆尹,讓他趕緊給本宮趕過來!”
他又看向溫言:“你去茶肆坐會吧。”
現在架勢倒還蠻足的。
溫言蹙眉,“那你小心點。”
“知道了。”
蕭景和連忙趕過去,練了這麽久的功夫他現在身手好着呢,弄倒這兩個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家夥綽綽有餘。
“幹什麽!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三五下把人撂倒之後蕭景和吼着,他還不忘記去把倒在地上的老人家扶起來。
方青墨一看是熟人,先是疑惑着什麽時候蕭景和身手這麽好了,然後才罵罵咧咧:“太子殿下不好好在你的東宮呆着,出來湊什麽熱鬧!”
以前的蕭景和經常跑出宮,跟他們一起玩也沒見他擺什麽架子,加之又知道他是個空殼太子,行事愈發肆無忌憚。
蕭景和白他一眼:“方青墨,要撒潑滾回你家去,你擋着人家路了以知道嗎?”
“這事似乎不歸太子殿下管吧?”雖然受了傷,但是吵架一定要中氣足,氣勢一定要過得去。
“那你們在這鬧事傷了無辜百姓,我作為儲君總是可以管的。”
“切,一群賤民,有什麽好顧忌的。”方青墨的模樣很欠打,蕭景和忍住沒動手。
“賤民?禦史大夫這樣教你的?沒有天下百姓的供養,你覺得你還能花天酒地,無所事事?道歉!”
“你管我呢!”
好欠打啊。
蕭景和覺得,他忍不住了,他感覺到額角青筋的跳動。
“你道不道歉?”
“就不!”
溫言很淡定的坐在茶肆裏,有聽其他人的閑話,沒管蕭景和那邊,反正這件事他們理不虧,這是天子腳下,他也不會出什麽事。
再說,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以後還能指望他什麽。
京兆尹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那長安第一纨绔方青墨鼻青臉腫的跟老人家道歉。
“老人家對不住,我錯了,砸壞了您的攤子,我賠。”
“這位娘子對不住,我太焦躁,吓着了您的孩子,我道歉。”
“兄臺對不住,不小心把你打了,我讓随從帶你去醫館看看。”
京兆尹:“??”
他是瞎了還是聾了,方青墨還有這等覺悟呢。
他搖搖頭,清醒了一點後走過去,“臣見過太子殿下。”
蕭景和正在活絡手腕,他身量高,瞥見京兆尹的紗帽,忍不住諷刺:“京兆尹可算來了,本宮還當要死人了您才派人出來制止騷動呢。”
“臣惶恐。”
“裝什麽?”
京兆尹心裏直罵他。
方青墨手還哆嗦着,一一道完歉才過來,“說完了,太子殿下。”
蕭景和得意的劍眉都擡了幾分,“不錯,以後也要有這樣的覺悟,省得再挨打,你說是吧。”
方青墨恨得牙癢癢,“是。”
還有桓家那個小子蕭景和也沒落下,這個比較自覺,他一個眼神就馬上去了。
任務完成,打道回府。
蕭景和那叫一個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果然鋤奸扶弱才是最快意的事情,方才那些百姓一個勁的說着多謝太子殿下,這感覺太好了,以後要繼續保持!”
溫言感覺腦袋有些沉,“你怎麽正義感這麽強烈啊?”看見不好的事就要攔,半點都不怕給自己找麻煩。
“為人不就是應該正直嗎?壞人那麽多,就更需要好人去維護正義,去挺身而出啊!”
算了,說不過他。
打人一時爽,進宮要挨罵。
蕭嵘那叫一個傷神,禦史大夫都告到他這來了,那個家夥是個不省心的,非叫他跟蕭景和給個說法。
給什麽給。
蕭嵘目光幽幽,說:“你兒子當街鬧事太子還懲治不得了?朝堂上你剛正不阿,遇上自己家的事就糊塗了?你想讓朕給你什麽說法,讓太子給你兒子道歉,要不讓你兒子當太子,朕把皇位讓給你?”
這話說的禦史大夫臉青一陣白一陣,“臣惶恐。”
“那還不退下。”
蕭嵘還是把蕭景和找過來談話。
“那是京兆尹管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一天不惹事你不好過是吧?”蕭嵘怕了他了,改觀是有,也的确長進了不少,可這鬧事的功力不減分毫。
蕭景和又反駁:“那總不能看着百姓被波及吧,要不是臣及時出手,他們的損失誰來賠償?他們是無辜被牽連的。”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這一句讓蕭景和有一點生氣。
“當然有關系,臣是大梁的儲君,那些都是臣的子民,臣有義務保護好他們,不讓他們受難受委屈。”
他無數次正視自己的身份,他是太子,是皇權和身份的象征,他站在高位上,可以看的更多,做的更多,哪怕他現在還不夠優秀,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是做與不做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沒有天下萬民,就沒有太子,他們從來都是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