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牝雞司晨
神龍二年九月,大唐都城遷回長安。經濟政治中心的轉移,使得我前些年在長安購買的地皮價格大肆飛漲,利潤翻倍,賺了個滿缽。
剛搬到長安不久,韋後和安樂公主便迫不及待的培養自己的勢力。安樂公主更是恃寵而驕,她不滿金城坊的府邸,便強占了千畝良田,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昆池’,大有與皇城‘昆明池’平起平坐的意味。
這對母子如此嚣張,朝臣自然不滿了。我和上官婉兒私下張羅,以為太平做壽為由将那些對韋氏不滿的臣子召集起來,商讨商讨如何處置了韋後。
說是‘商讨’其實也不太正确,因為刀劍已有人磨好,我和太平一行人只要演一場戲就夠了。
緊閉的房門內,光線偏暗,氣氛有些凝重。禦史中丞憤然道:“韋後幹政,賣官鬻爵。安樂公主強占良田,揮霍無度,竟是不将皇上放在眼裏,長此以往必成禍害!只要皇太女一句話,臣等必當竭力支持廢後!”
太平公主蹙眉做憂愁狀,嘆一口氣,并不接話。
我瞥了一眼上官婉兒,婉兒不動聲色地朝我點頭。我知道有些話太平和婉兒不方便講,由我這個後輩講出來反而恰當些,便籠着袖子嘆道:“諸位大人不知,皇上對韋後百依百順、寵愛有加,若說廢後,豈不傷了皇上的心?皇太女仁慈,不忍傷了自家兄嫂的情分,故而容忍至今日。
再說,韋後母女對皇太女頗有不滿,曾說過:她們是女人,太平也是也是女人,為何太平能做皇太女,而她們卻不能鳳臨天下?兩家嫌隙已久,若皇太女執意廢後,恐怕難逃公報私仇之說。”
“胡鬧!”侍中桓彥範一甩袖袍,灰須倒豎,怒目道:“皇太女乃天後所立,名正言順,吾等自然不多說什麽!韋後母女又是什麽貨色,只會禍亂朝綱、魚肉百姓,吾等卻是不能容忍!”
下面立刻有人附和道:“對!不能容忍!”
我輕拍胸脯,暗道好險!以前太平公主也曾仗着武則天的寵愛大肆修葺府邸、豢養男寵,惹得百官敢怒不敢言。還好有韋後母女更荒唐的行為作對比,群臣才明白曾經的太平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加之太平這兩年确實收斂了不少,從幕後走向臺前,治國平天下的政治手腕也慢慢顯露出來,積攢了不少人氣。
群臣激憤,上官婉兒見時機差不多了,便道:“皇上溺愛韋後母女,若是單單進谏,皇上是不會聽進去的,更何況還有武三思扶持着。唯有聯名上書,罷朝,給皇上一些壓力,才有可能扳倒韋後。”
群臣點頭,“韋後非除不可!”
太平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嘴角的冷笑轉瞬即逝,裝出一副不忍的模樣道:“韋後是本宮嫂子,安樂是本宮侄女,廢後也就罷了,可否不傷及她們性命?”
“為國君者,仁德雖好,但也要懂得大義滅親才是!”桓彥範朝太平拱了拱手,顫抖着胡須憤怒道:“皇太女将韋後母女當親人看,她們又何曾将您當儲君看?此等妖女,非死不能平民憤!若是皇太女下不了手,那便由臣等死谏!臣便是豁出去這條老命不要,也要逼皇上除了韋後這一禍害!”
我抿了抿唇:要的,就是這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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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上朝,李顯被滿地孝服的群臣吓了一大跳。帷幔後的韋後氣急,冷聲道:“國君尚在,諸臣披大孝服,是幾個意思?!”
桓彥範披麻戴孝,領着幾十名臣子匍匐跪在殿堂上,一身浩然正氣道:“國君形同虛設,李唐江山落于外戚手中!臣等是為國戴孝,更是為自己戴孝!臣等今日以死直谏,懇求皇上念在天下蒼生的份上,廢除韋後!”
群臣憤而附和:“懇求陛下,廢除韋後!”
李顯驚得兩腿一軟,內侍忙上前一步攙扶住他虛軟的身軀。李顯愣愣地看了黃簾後一眼,顫抖着嗓音道:“衆愛卿,何出此言?”
禦史中丞展開長達一米的奏折,上面用鮮紅的朱筆酣暢淋漓地陳列着韋後和安樂公主大大小小的罪狀共五十八條,其中包括後宮幹政、賣官鬻爵、圖謀不軌、惡言中傷皇儲等死罪十條,然後是群臣的簽名。
這些罪狀,禦史中丞用渾厚的男音一條一條念出來,每多念一條,李顯的面色就要蒼白一分。念到第三十二條時,韋後終于忍不住了,尖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令月,是你指使的對不對!”
太平公主冷笑一聲,“乾坤朗朗,天日昭昭!皇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話音剛落,卻見武三思和安樂公主急匆匆趕來。武三思仰天冷笑數聲,道:“如此好戲,怎能少了我武三思!”
“宰相,你給本宮評評理!本宮兢兢業業扶持陛下,這群吃裏扒外的家夥倒要造反!”韋後見同黨武三思來了,底氣更足,忙不疊恨聲指責道。
武三思生的粗犷跋扈,朱紅的宰相官袍穿在他身上不倫不類,倒像是個兇神惡煞的匪徒。武三思沉喝一聲,振得人耳膜發痛:“我為則天先帝掃平道路,助她登上皇位那會兒,你們這些小崽子們還不知在哪兒吃奶!如今先帝去了,你又要拿她的兒媳開刀,存心不讓皇上安寧是不!我武三思縱橫一生,還未怕過誰!誰要廢後,先征得你武爺爺的同意!誰還要廢後!站出來!”
一陣沉寂,太平向前一步,上官婉兒向前一步,我向前一步,桓彥範向前一步,披麻戴孝的幾十位大臣俱向前一步,冷眼正氣凜然地瞪着武三思。
韋後和安樂公主肺都要氣炸了。
桓彥範凜然道:“牝雞司晨,有害無利。皇後就該有皇後的樣子,專居後宮,母儀天下才是正道!既幹預外事,賣官鬻爵,毀我李唐江山,宮中便留她不得!我桓某老命一條,便是血濺階前、一頭觸死在這殿上,也要懇求陛下廢除韋後!莫要糟踐我大好河山!”
禦史中丞亦長跪于地,“陛下如此寵溺韋後,置皇太女于不顧,置我李唐百年基業于不顧,如何對得起黃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臣死谏!陛下莫要背千古罵名!”
李顯茫然道:“朕答應過皇後,今生絕不負她,朕答應過……”
太平道:“要江山還是要兒女情長,擇一而取之,皇帝三思!”
最後一根稻草壓下,李顯不堪重負,蒼白着面色跌倒在龍椅上。
除了韋後、安樂和武三思,百官紛紛長跪磕頭道:“臣等死谏,廢韋後!”
死一般的沉寂。過了許久,李顯渾身發顫,嘴唇幾度張合,方才斷續道:“傳……傳朕聖旨:廢韋後為……為韋妃,從鳳儀殿退居汝昌宮;安樂公主……上繳財産,歸還強占土地,降為安樂郡主。”
我冷笑:果然,在帝位面前,曾經的海誓山盟又算得了什麽?
此言一出,安樂公主忍不住掩面而泣,韋後渾身脫力地跌坐在黃簾後的椅子上,半響不曾言語。武三思瞪了桓彥範和太平一眼,眸中閃過一絲恨意。
李顯脫力地揮了揮手臂,背脊伛偻,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疲倦地啞聲道:“這是朕所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愛卿知足罷,退朝……都下去罷!”
……
海棠出嫁那一陣,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連綿的秋雨。一層秋雨一層涼,婚期不得不往後延遲。
韋氏與安樂公主整日呆在汝昌宮飲酒作樂,連李顯也見不着她們的面。我知道自廢後之事後,這對母女對李顯已是積怨已深,尤其是韋後,恨桓彥範和太平,更恨李顯不是男人負了她們母女。
雖然這一次沒能連根鏟除韋氏一黨,但也給了她們很大的刺激。韋氏母女的恨意有如毒疼肆蔓,相信很快就會演變為殺君弑父的慘劇。
韋氏母女有膽量卻無智慧,歷史上李顯的死便是最好的證明。有李顯護着,有武三思做後盾,她們些許還能與太平一較高低,可惜這對徒有其表的蛇蠍美人走錯了最大的一招棋:親手毒死了她們的保護傘,李顯。
我冷笑:到時候又是怎樣一番光景,我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這些天來,我有些胸悶心慌,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思來想去許久,才猛然醒悟:李隆基既然和韋後一黨有瓜葛,那為何廢後之時他豪無動靜?
是在等待什麽,還是在謀劃什麽?
想到上官靜出嫁那天,李隆基那雙充滿絕望和恨意的眸子,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我不怕強敵,不怕猛獸,怕的,是那喪失了人性的瘋子。
我再三叮囑太平,這些日子一定要沉得住氣,不要被人抓到把柄,又惴惴不安地過了十來天,直到程野靠我送去的銀兩和火藥提前擊退了契丹人,得勝歸朝時,我的心情才稍稍輕松些。
韋後一黨被打壓,李隆基一黨沉默,現在正是發展太平勢力的最好時機,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了。
而且,還是一件掀起滔天巨浪的大事。
那日,我正準備出城迎接程野歸朝。精心打扮了一個早上,換了一身團花的襦裙,誰知海棠猛地推開門闖了進來,眼眶發紅地望了我許久,嘴唇幾度張合,才飄出一句支離破碎的話來。
她說:“小姐,皇太女讓您……趕緊進宮,大世子他……殺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唉,物極必反,引發薛珂的第一次大劫,要hold住……喵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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