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8)
了風雨飄搖的腐朽巨木,內部早已被蠶食殆盡,稍微一股外力,就會轟然倒塌。
秦霄在入住董事會之後,就開始迅速擴張版圖,第一步就是把當年跟随寧國慶起家的公司元老們,以各種借口清退遣散,弄得企業內部人心惶惶,怨氣沖天。若是想改朝換代,将內部骨幹力量大換血,也算情理之中,可偏偏他又不急于扶植自己的勢力,仍是按部就班執行現有項目,不見新人進門,目前的局勢可謂之水中月霧裏花,叫人根本就摸不透這位新晉董事的心思的目的。
大概有近十年的時間,秦霄都處于和昔日生活絕緣的狀态,高中畢業之後憑借驚人的成績和毅力,孤身到異國生活學習,即便是後來回了北京城,他都未再踏進過幼時的舊宅半步。這期間,除了鮮少的幾通電話之外,他都像個苦修者一樣,強迫自己漠視和遺忘曾經。
這種疏離,來自于融入血液裏憎恨與自卑。除了寧凝,他從來沒有向第二個人提起過,有段時間,只要他一閉上眼睛,母親瘦骨嶙峋的身影和黯淡無神的目光就會像夢魇一樣折磨與糾纏。這種強大的滲透力,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往日的仇恨和傷口,仿佛早已離去的苦難,會持續發散,剜心蝕骨的痛楚,讓人徹夜難眠。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今天格外強烈的想回家看上一眼,繼父老秦的大名都快被忘光了,腦子裏仍然是他十年前暴躁、乖戾,單腳翹起坐在折疊圓桌前,一邊酗酒一邊咒罵他們母子是喪門星的萎縮形象。
原先狹窄熱鬧的舊胡同早已被拆遷改造,只剩掩蔽在高檔商務樓和住宅區後的一小塊居民房并未搬走,偶爾有幾個面孔走出來,也不再是當初熟悉的街坊鄰居,大多都是暫住的外地租戶。
秦霄沿着新鋪的磚石路潛行,灰白的地面被落日的餘晖染上了一層金黃,他刻意放緩了腳步,可心口卻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湧動,回憶愈發清晰的一幕幕放映,一瞬間,他鼻尖一酸,眼眶就泛起殷紅。
太過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瘦弱的腰背日漸佝偻,盡管他把動作放得很輕微,可仍是驚動了正在收拾花土的女人。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釣魚場……”
就像是電影裏用濫了橋段一樣,時光仿佛被靜止,秦霄的母親怔怔的保持住了回身的動作,她甚至忘記了直起腰,就拿着澆花的葫蘆水瓢,系着水洗發白的棉布圍裙,呆愣的望着少年負起離家,多年未見的兒子,顫抖着嘴唇,說不出半句話。
他就這樣真實的站在自己面前,英姿凜凜,玉樹臨風,收斂了年少時的倔強執拗,把鋒芒隐匿在了近乎冰冷的眼底。
“吃,吃飯了沒有?菜剛炒好,你爸爸,不是,你秦叔叔今天釣魚去了,你也不早說,提前告訴我一聲,我早起就去菜場了,超市的菜都不是特別好吃……”,
千言萬語都積壓在喉頭,可她偏偏半句都不想再問,畢竟,兒子回來了,就在自己眼前,觸手可及,讓她不敢再做任何多餘的事兒,生怕一個閃失,這易碎的夢境,就醒了……
出乎秦霄意料的,是沒有預想中的激動和誇張,看着母親殷切的把菜端上桌,描畫着小蘭花的骨瓷碗裏,白米飯在冒着蒸蒸的熱氣,電視裏放了幾百年的連續劇還寫着最新熱播字樣,仿佛他已經快要忘記,這就是生活的本來摸樣。
“這幾年啊,家裏生活好多了,電話裏也沒法跟你細說。你秦叔叔頭年得病,住了幾個月的醫院,都是我跑前跑後的,不過出院之後,醫生特意囑咐讓他把酒給戒了,現在沒事就和老街坊去釣魚,這不,都這個時候了,連人影都沒有……”,
對于母親閑話的家常,秦霄顯得心不在焉,像每個成年的兒子的一樣,懶于理會老婦人的羅嗦,眼睛只盯着情節沒頭沒尾的電視劇;可又因着那融在骨血裏的親緣,三五不時的搭茬幾句,透着尋常人家的親昵,沒有絲毫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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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身體怎麽樣?”
他深知母親的身體有宿疾,在親生父親蒙冤去世那年,又徹底受了刺激,想來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非一般人所能了解。
“哦哦,你不說我還忘了,寧凝有沒有跟你一起回國?有機會替我謝謝她,我這個病,國內沒有特效藥,全靠她媽媽把我的病歷寄到國外,讓什麽朋友醫生幫忙診斷,又買了不少高級藥回來,已經大有起色了,除了偶爾失眠感冒之類的小毛病,其他倒沒大礙……”
母親的話,徹底讓秦霄回過神,他瞠目,眼睜睜看着面前不住開合的嘴唇,就是聽不到之餘的任何聲音。早前他和寧凝決定交往的時候,曾經把在電話裏和母親講過這件事情,但那時的他,并不知曉父親所經歷的遭遇,以及寧凝的父親寧國慶也牽涉其中。這也是後來,他會倍受打擊的原因,他把父親仇人的女兒,當成一生摯愛,想恨難恨,想愛又逃不開良心的煎熬,索性以感情的背叛為借口,一刀兩斷,孤身回國。
可現在,母親居然會若無其事的提及寧凝,她在這些年又接受了寧凝母親的幫助,這其中,到底又含着什麽隐秘?
“媽,你忘了我爸是怎麽死的?你這輩子又因為這件事,吃了多少苦,幾乎把一生都賠進去了!”,他極力壓抑內心的憤怒,生怕一個控制不住,吓到早已脆弱不堪的母親,可隐隐又怕聽到答案,寒冰般的恐懼,開始在他指尖向頭頂蔓延。
“你都……,知道了?”,對于秦霄的直白,母親肖楠從最初的錯愕到之後的平靜,不過瞬息,“也罷,你那麽聰明,我早就該想到,瞞不住多久的。你怪我隐藏了真相對不對?兒子,我太了解你的脾氣,執拗倔強,遇見不公平,定要争個子醜寅卯……”,她肩膀微微顫動,呼吸都局促起來,末了,一聲嘆息,躲開了秦霄直視過來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寧凝是誰的女兒?寧國慶又是什麽東西?你為什麽和他前妻攪合在一起!”,他不懂,為什麽自己痛苦咬牙舍棄的,母親卻如此不以為然,可以輕易忘記諒解。
“因為你喜歡她!”,幾乎是喊出來,肖楠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捂着嘴,控制着幾乎無法壓抑的哀傷,“因為你喜歡她,從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說這件事,隔着話筒,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幸福,你又讓我如何去拿往事去傷害你的現在和未來!就因為我陷在舊日的痛苦裏無法自拔,才耽誤了你的人生,蒙蔽了你的雙眼,讓你看到太多醜惡和難堪!所以,比起報複命運,我更希望你這一輩子幸福的活着……”,這是她的真心話,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一代人的錯誤,成為折磨兩代人的夢魇。
“可你就讓他們這樣逍遙自在,忘了曾經醜惡的嘴臉?媽,這世上不需要聖母,沒人會感激你的善良,他們興許都在暗中偷笑,譏諷你的懦弱和無能,踩着曾經的屍體和鮮血掙黑心錢,供自己……,和家人享受玩樂!”,到最後,他都不明白,自己在和一無所知的母親争辯什麽。
扪心自問,秦霄,你想讓這個手無寸鐵、體弱多病的婦人做什麽呢?難道,平靜和樂的生活,不是對她最好的回報嗎?幸福健康、頤養天年、衣食無憂,不才是一個兒子應該報答母親的嗎?可你在做什麽?你用煉獄式的口吻拷問母親,把她從美好中抽離,去被迫面對肮髒醜陋的回憶。原來,你才是最大的劊子手……
“好了,好了,一切都過去了……”,母親,終歸是偉大而無私的,肖楠沒有因為秦霄對自己的不恭敬,和多年的杳無音信而憤恨抱怨,她瘦弱卻溫暖的手輕輕撫上他的後背,太過了解兒子所承受的不公與壓抑,就愈發希望他能得到解脫和救贖。
“寧國慶當年是個中介的角色,他頭腦靈活,口甜舌滑,擅于和人打交道,在那個閉塞的年代,他能夠牽線搭橋跟國外的企業引進高端技術和原料,本身就注定了他今天的成功,談不上踩着別人屍體往上爬。而且,在你父親的案子裏,他也并不是罪魁禍首的主要角色,你父親擔任技術總工程師,同意冒險實驗,除了被迫于領導的壓力,本身也有着他作為科研人員內心的傲慢和好奇。最終的失敗,其實包含的原因很複雜,至于把過錯推到你父親一個人身上,只能說,欺負死人不會講話吧。我從來都沒有原諒過當年的那件事,參與其中的每個人都是促成慘劇的一份子,包括我自己。但你沒有過錯,寧凝沒有過錯,早年和寧國慶離婚的寧凝媽沒有過錯,因為你爸爸當年的主治醫師是她的朋友,非常同情我的遭遇,所以,拜托她關照。這一關照,就多少年過去了……”
母親情緒漸漸緩和平靜下來,她攬了攬秦霄的肩膀,為他斟滿一杯茉莉花茶,平實質樸的香氣,悠悠随着薄霧蒸騰起來,潤濕了心裏幹涸的缺口,“世上的恨是最容易的事情,一目了然,非黑即白;可往往,最難說清的,是愛與恩情……”。
秦霄心亂如麻,千頭萬緒他不知從何講起,母親的撫慰與勸解開始讓他如芒刺在背,無所适從。借口工作繁忙,匆匆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遇見了繼父老秦。
近十年光陰過去,老秦也蒼老了許多,微微有些謝頂,穿着樸素的工裝面料攝影背心,手中提着幾條魚,身後背着放漁具的軍綠色口袋,看見他的到來,張口結舌,不知作何表情才好。
“秦叔叔……,你好……”,實話說,秦霄內心也是尴尬無比,他再見到這個自己鄙夷唾棄甚至憎恨了多少年的粗野男人,竟全然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了。
“哎,吃,吃飯了嗎?叫你媽把魚給你紅燒了,嘿,早知道你來,我就釣幾條大的了!這漁場的魚不糊弄人,全都倍兒新鮮……”,看得出,老秦在一種熱絡的方式,遮掩着焦躁和無措。
“不了……”,秦霄擡手打斷了老秦的盛情,看見他微怔錯愕的表情,又覺得過意不去,“我今天還有事兒,要去單位開會,下次來再說吧……”,從來秦霄就不是擅于表達情感的人,這麽多解釋,已經算是極限,不習慣世間溫情的相處模式,他略羞澀的垂下眼睫,輕輕颔首,轉身告辭。
過了一會兒,卻被回過神來的老秦開口叫住,“哎,小,小霄,你有時間,就來看看你媽媽,她最近身體也不太好,偶爾還念叨你,我想……”
曾經張狂酗酒、暴躁粗俗的老秦,如今謹小慎微到卑怯,他欲言又止,不時應酬着笑臉,查探着秦霄的臉色。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
待到天色透出濃黑,秦霄才開到居住的公寓,擰開鑰匙的一瞬間,他恍惚以為自己因為罪孽深重被直接打入地獄,原本講求精致品位的居室,如今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就算是最猖狂的盜賊,恐怕也不及這般破壞力。
世界頂級大師跨界設計的水晶臺燈碎裂一地,就像是午夜醉漢狠狠砸裂的酒瓶,西班牙匠人手工織成的挂毯混着玻璃渣被紅酒染成暗棕色。
“你到底要幹什麽,你自己知道嗎?”,對于雙眼通紅,頭發淩亂,窩在沙發裏瞪視前方的石倩倩,秦霄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你做什麽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足足找了你一天!你說,你是不是和那女人見面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石倩倩像是一頭發瘋的野獸,赤着腳從沙發上跑下來,臉上的妝容和淚痕混在一起,狼狽又憔悴。
“夠了!”
清脆的一巴掌打在石倩倩臉頰,讓她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望着眼前盛怒的男人,吶吶不知所措。
“我都不知道你放那個新聞出來整寧凝的意義是什麽?!你這個女人,簡直蠢得我都沒法正眼看你!你把她和霍汐攪合的雞犬不寧,現在寧宏面臨最大醜聞,表面相安無事,業界都成了笑柄!對手都在暗中看好戲,客戶按兵不動,項目全面擱置,股票一夜之間都他媽跌成狗屎了!你還折騰什麽啊!”,這陣子,不僅霍汐焦頭爛額,作為董事的秦霄一樣不好過,他疲于應付之後的種種連帶後果,甚至連之前的投資也全填補了虧空,煩躁不堪;且自覺在寧凝跟前,也是輸個顏面全失。
“你不是說,你的目的不就是把寧宏搞垮嗎?那你現在願望達到了,憑什麽又過河拆橋!你又再騙我對不對?你實際上,就是替那個女人争財産對不對?因為她是個野種!她根本不是寧國慶的女兒,被寧家父子利用過之後,就是垃圾,光着屁股滾蛋!一毛錢也得不到!所以你在替她争家産!別以為我是傻子!”,可惜石倩倩在用盡腦細胞,推測出事态‘真相’後,已經面臨崩潰,根本聽不見任何言語。
“你要是有她一半聰明,都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局面……”,再懶得廢話半句,秦霄索性和衣躺下,閉目不再理會。
“好,我蠢,所以我愛你愛到沒有尊嚴。她聰明高貴又聖潔,好,秦霄,你等着……”
石倩倩最後的這句話,也被秦霄當成了失去理智的瘋言未曾理會,成了他之後的重大錯誤。
為了緩解目前的公衆信賴危機,寧宏集團的新項目發布會在大連正式舉行,幾艘豪華游艇亮相,媒體記者為争取到一張采訪證使勁了招數,各界名流悉數到齊捧場,這次成為挽回頹勢的最後一步大棋,高層股東全部高度戒備,如臨大敵。
總裁寧國慶依舊以身體不适為理由,躲在國外裝神秘拒絕出面;鐘顯達雖到場參與,可他巴不得看霍汐如何收拾殘局,所以除去照顧幾個自己的大客戶,其餘時間都神龍見首不見尾。
“怕嗎?”
紅色的幔帳就在眼前,接待小姐臉上笑意盈盈,忙着給到場嘉賓身上貼入場标示和贈送禮物,過了那道門,就要接受到或許是有生以來的最大試煉。寧凝挽着霍汐的手臂,微微用了用力,彼此都明白,難關不好過,可又暗中慶幸,自己身邊還有這個人在。
“怕什麽?我又沒做虧心事,無非是應付應付,給客戶點信心,給對手點面子罷了,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霍汐粲然笑起來,他襟懷坦蕩,倒不覺得有任何事值得忐忑。
“我不是怕記者亂問嗎?多尴尬……”,寧凝撇撇嘴,她畢竟是女孩子,又深谙媒體的犀利,生怕落入讓人局促的場面之中。
“想問什麽就問呗?不就是兄妹穢亂嗎?呵,別說你和我半點血緣都沒有,就算你是我親妹妹,我想娶也敢娶,跟他們有什麽關系?閑的蛋疼!”,霍汐不屑冷笑,他向來藐視世俗衆生,把凡間的規則禮法視若無睹,只随心而行,桀骜不羁,骨子裏都透着傲氣。
“成了哥哥,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快滾進去,湊合對付對付,咱們早早就撤退……”,她臉上泛起紅暈,被他口無遮攔之言弄得無奈嘆息,輕輕推了推,催促他趕緊收斂玩笑,把事情完成是正經。
原本發布會進行的極其順利,在正式的項目介紹和董事發言之後,在VIP廳正式進入記者問答環節,當然,早就預料到會有人冒頭提刁鑽問題。霍汐制止了秘書和公關公司的提問限制,給了媒體充分的自由,落落大方的态度,首先就贏得好感。
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這位寧宏集團總監,儀表堂堂的年輕董事,發言時妙語連珠,應對自如,針對問題逐個擊破,幾次都機智化解了場面危機,最終打消了客戶的疑慮,澄清自己和寧凝的身世謎團之餘,也給足了記者猛料,讓他們可以完美交差。
一場訪問,賓主盡歡。
可後來,誰也不記得,那個不速之客是何時進入會場的……
待到微笑送別給位媒體退場之後,主燈光漸漸暗下來,七色的彩光随着節奏歡快的音樂舞動,觥籌交錯,繁華絢麗的舞會正式開始。
遠遠的霍汐看見寧凝正扶着欄杆朝自己這邊張望,他心知她厭煩這種虛僞應酬的場面,恐怕早已等的不耐煩。趕忙朝她招招手,示意記者會已經結束,下面就只等找個适合的機會溜走。
誰承想,不過半秒鐘的時間,笑容就僵在了他的臉上。
“寧凝!”
近乎拼盡全力的一聲喊,驚動了驚動了身邊正在狂歡的人們,再然後,就是巨大的尖叫聲……
肆意蔓延的紅色在霍汐白色的襯衫上暈染開來,充斥了寧凝的全部視線,直到很久之後,她夜夜被噩夢驚醒,都是這種鮮明到恐怖的紅色。
石倩倩一襲禮服裙都被汗水打成透濕,頭發也一縷縷的垂下來,蒼白的臉上,嘴唇在快速抖動,眼神空洞的望着面前的一切,手還死死握在刀柄上,而尖銳的一端,就藏在霍汐身體裏。
他說,我愛寧凝愛的快要死了,把命給她都可以。
所以,一語成谶。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早發現了石倩倩詭異的神色。
所以,他肯在發現苗頭不對之後,快速擋在寧身前。
所以,他以最切實的行動,實現了諾言。
因為,他愛她。
因為,從來,視線就未曾離開過。
分離,來得猝不及防……
作者有話要說:恩,就是霍少爺替寧凝擋了石大小姐的致命一刀,生死未蔔。。。。
秦禍水惹的風流債。。。。
下章繼續~~~~~
63絕地反擊
刺眼的紅色肆意的暈染開來,在寧凝一時間錯愕呆怔,徹骨寒涼在周身蔓延,全然忘了懼怕和驚恐,甚至她覺得,這不過,就是場夢境……
直到手術室們閉合,她的意識才逐漸恢複,方才的記憶慢慢閃回,石倩倩被人帶離了現場,隔着遠遠的,寧凝望見了秦霄趕來的身影,他的表情瞬息變化,從驚慌失措到蹙眉頹然。
臨上救護車之前,他被寧凝決絕的擋在了身前,“秦霄,你欠我一個交代。你記着,你欠我一個交代!”,這句話講出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在不住的顫抖,可氣勢卻不同以往。從這一刻開始,他明白,兩人之間的關系成了永遠無法逾越的溝壑,其間還隔着烈火重重,此生再難回頭。
明晃晃的‘手術重地’指示牌,将人群阻擋在那道薄薄的門外,好像不遠處綠白相間的石板地變得格外遙遠,生死陰陽隔在了一瞬之間。
夏天真眉頭緊蹙,她抽出包裏的濕巾,替寧凝擦着頭發上的血跡,神情凝重,一語不發。畢竟這種關頭,誰都無法開口去勸解,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旦出聲,繃緊的弦頃刻間就會斷裂。
寧凝低頭沉默,她現在心情紊亂到了極點,竭盡全力不願去想任何可能出現的後果。直到來醫院的路上,霍汐勉強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眼眶通紅,他說,“這事兒別告訴霍小姐,不然她會弄死我……”,說罷,擡手撫了撫寧凝的頭發和臉頰,硬撐着擠出笑容,“我又沒死,哭什麽……”。
“這事兒不能坐以待斃,以他媽石部長的權勢,恐怕不了了之的可能性非常大,霍汐他爸什麽态度,要不是他把霍汐拉進這場局裏,也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唐霁的聲音壓得非常低,語态盡力的保持平靜,但看得出來,他已經近乎出離了憤怒。
“哎,你這時候不要把壓力都轉嫁給寧凝好不好,她現在比誰都痛苦,你就別再咄咄逼人了……”,夏天真皺起眉,轉身朝唐霁做了個‘噓’的噤聲動作,讓他不要再繼續逼問。
“她是當事人,我不問她的決定,你讓我……”,唐霁也在氣頭上,長吸口氣,一掌打在身旁的牆壁上,和夏天真争執起來。
“好了……”,正這個時刻,寧凝低微的聲音傳出來,她擺手打斷了身旁兩人的争吵,場面一時靜谧非常,“一切都等霍汐沒事再說,至于石倩倩、石部長……,還有秦霄,寧國慶,他們都交給我,都交給我……”,她的手握的很近,不住的重複着自己的話,關節處隐隐泛白,看得出內心的煎熬和掙紮。
“寧凝,你沒事吧?你先冷靜冷靜,別搭理唐霁,對,一切等霍汐沒事再說,現在我們什麽都不提好嗎。如果要請律師的話,我想沈亮那邊……”,話說着,夏天真朝坐在一旁茫然發怔的沈亮擠了擠眼睛,希望他能出面說些話,來寬慰寧凝的情緒,眼下這個狀态,着實讓她憂心不已。
“眼下,不是請律師的問題。別說了,什麽也別再說了……”,寧凝使勁晃了晃手,制止了喧嚣,驟然冷卻的場面透着尴尬,一切都靜谧的讓人心慌。
實話說,她眼下怕極了,分秒的時間都成了蝕骨的煎熬,根本就不願去想,若今天被命運宣告了死刑,自己會不會還願見到明天的朝陽。
她忽然在心底滋長流淌出一種弄弄的恨意,怨恨着石倩倩的愚蠢殘忍,秦霄的推波助瀾,始作俑者寧國慶,還有懦弱逃避的自己;這種恨快要淹沒她的理智,快要把一切都撕個粉碎才好。
待到醫生疲憊推開手術室門的剎那,幾乎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生命暫時是保住了,只不過仍舊沒有脫離危險期,要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一段時間,再看自身的恢複和免疫力,避免進一步的繼發性感染。
為了不影響休息,探視被嚴厲禁止,隔着玻璃窗,寧凝遠遠望見,不久前還在和自己山盟海誓的人,在瞬息之間,生死就成了浮在激流上的飄萍,只能交給運氣去決定。
陸續送別了朋友,醫院将燈光也調到了利于休息的暗度,狹長的走廊裏只剩寧凝一人落寞的身影,愈發顯得孤單寂寥。她長嘆口氣,仿佛把生命力最後一絲力氣也耗盡了,一串無人接聽的忙音之後,電話裏終于有了回應。
“我之前給你的那筆錢,現在可以動了,至于怎麽動,看你的抉擇,不用征求我的意見。”,寧國慶的聲音顯得異常平靜,似乎之前的風波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波瀾。
“你都不問問你兒子是生是死?”,寧凝盡管在保持着冷靜,可她仍忍不住發抖,霍汐危在旦夕,寧國慶根本就難逃幹系,可他現在無動于衷的樣子,讓人感到恐懼和憤怒,似乎一切都被他愚弄和掌控。
“我已經知道了,石倩倩暫時不能動,你不要太沖動,一切都還沒到時候……”,他明白現在寧凝一定是處于崩潰的邊緣,無論怎樣解釋,她都會自己布滿積怨,可現下,并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如果知道什麽隐情,最好老實的告訴我,少故弄玄虛繞彎子。這件事不會結束,每個人都會付出代價……”,寧凝沒有好脾氣和耐心在跟寧國慶拉家常,她現在需要的是情報,來決定進一步的行動。
“哈哈哈,閨女,你這是要發狠啊?”,寧國慶卻意外的笑出聲來,對女兒的威脅,絲毫都未曾放在眼裏。
“事态發展到這種地步,是我拖泥帶水,姑息養奸;可人在做,天在看,該遭報應的,不會耀武揚威多久……”
三天後,霍汐意識逐漸清醒過來,他的情況被迅速的封鎖,當時在場的人,無一不被單獨接受審訊和談話,以了解情況和簽訂保密協議。畢竟涉及富商權貴,也并不光彩,警方對外宣稱已經找到嫌疑人,正在審訊中,打發了暗中得到消息的媒體,以期待事情不了了之,畢竟這也是寧宏集團這一方面利益權衡之後的決定。
自始至終,寧凝未曾發表過任何态度,對于寧宏高層元老們丢車保帥,茍延殘喘的行為,她都一一看在眼裏,只不過,沒有提出異議與反對。她明白,石倩倩想要逃脫法律的制裁實在太過容易,就算她被公開審判,首先石部長可以通過渠道,為她開具精神疾患的證明;或者即便被判了刑,仍然在短時間內就可以用保外就醫的手段,将她私下裏保釋,所有放在明面上的懲罰,其實都是徒勞。
所以,她現下也按兵不動,細密的部署着自己的計劃。
寧宏現在已經內部腐朽不堪,項目都進行的極其不順利,原本的AMC計劃,在行進的過程中因為出了事故,被地方政府臨時叫停,後期又因為資金鏈的斷裂,導致無法如期運行,現在處于僵持和擱置中,只期待更大的投資方介入,讓一切再尋生機。原本參天的大樹,已經如同風雨中的弱草,一觸即倒。
“霍汐,我跟你說,大夫讓你多休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沒日沒夜的在偷偷打游戲!”,寧凝把煲好的湯放在床對面的櫥櫃上,轉身快步搶走了霍汐手中的NDSL。
“我在這裏就像被隔離宇宙一樣,快要憋瘋了!大人我求你了,給我點精神娛樂吧!不然你讓我做什麽來打發時間?你陪我做點運動?”,說着隐晦的笑話,霍汐朝寧凝眨了眨眼,快要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他一直被寧凝封鎖了各種消息,美其名曰是安心靜養。
“少廢話,這時候還能說出這種不正經的來,喪心病狂!”
寧凝輕呸一聲,把細白骨瓷碗遞到他手中,悉心的小口吹着熱氣。醫院是外資私人辦的,地處郊外,病患很少,遠離城市喧嚣,風景空氣都質量極佳,除了稍顯寂寞,倒真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場所。
“寧凝,你最近忙什麽呢?”,趁寧凝沒有防備,霍汐的眼神幽黯下來,佯裝不經意的開口探問。這些日子平靜的可怕,他總是心裏隐隐不安,只不過寧凝不提,自己也不好追問煩心事,但聽唐霁的口氣,寧凝好像開始沾染寧宏集團的事務。
“我?沒忙什麽啊?忙着天天在家裏煲湯熬粥,采買食材,給你做好吃呗。我一個無業游民,還能做什麽?”,經歷上次的醜聞風波之後,寧凝已經辭去了傳媒集團策劃總監的工作,盡管外方高層極力挽留,但她還是去意已決,堅決離職了。
一方面是太過尴尬,想躲避周遭同事的‘騷擾’;另一方面,也是以為和霍汐婚禮之後,就會移居國外,想騰出些時間來處理國內的私事。誰承想,卻出了這麽大的亂子……
“公司現在怎麽樣了?”,見寧凝有意隐瞞,霍汐眼波一轉,換了個方式,來探探她的口風。
“公司?寧宏啊?不知道,我又不懂經商,寧國慶自己都不着急,外人跟着操什麽心。你也是,給我好好養身體,就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了。又不是離了那爛攤子就餓死了,巴不得塵埃落定,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自始至終,寧凝都保持着嫌棄鄙夷的态度來談論外面的事态,可她閃躲的眼神,還是讓人窺出了一絲端倪。
“寧凝,我告訴你,不用為了我去牽扯那些污糟事兒,跟你沒關系。石倩倩的傷害事件是個偶然,說到底,她就是嫉妒你和秦霄過去的關系,又暗中派人監視跟蹤過幾次,看你們彼此之間還有聯系。她心胸狹窄,猜疑重,加上秦霄對她一直不冷不熱的态度,所以拿你出氣,她智商不高,你犯不着生氣。替你擋刀子是我心甘情願的,其實我挺高興的,省的你小氣吧啦老糾纏着我跟我媽說的氣話不放。這下,你總該相信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了吧?人沒那麽容易就挂了,聽話,這件事過去之後,咱們就遠走高飛。我拖下水就夠了,你別跟那幫老狐貍周旋,鬥不過……”,這番話說的平實,霍汐對着寧凝,從來都沒有隐瞞和僞裝,他推心置腹的跟寧凝透了底,包括他所了解的情況和憂慮。
“你不信我?”,寧凝終于擡起頭來,目光和表情讓人覺得陌生又冰冷,仿佛方才還溫柔俏皮的姑娘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面前這個人,連眼底都透着決然和陰郁。
“我什麽時候不信你?只不過,我不願讓你再蹚渾水,你懂我的意思!”,可同樣,霍汐的眼眸也冷下來,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氣勢不容拒絕,鄭重暗示着寧凝,他的态度。
“嗯……”,半晌之後,寧凝終于是敗下陣來,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惹霍汐動怒,索性收拾收拾東西告辭,省的鬧到兩人不歡而散,“好了,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不然高速不好開車,回頭明天來看你。放心吧,我都明白了……”,待到霍汐露出笑容,她才輕呼口氣,轉身離去。
望着她纖細秀美的背影,霍汐蹙起眉頭,知道方才自己的警告,她根本不會聽。依着寧凝外柔內剛的個性,和平日裏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