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主
聞櫻原本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沒想到碧落剛巧聽府裏的老人說過,說夫人與顧夫人是手帕交,顧夫人有了身孕後,便打趣說要與夫人做親家,兩家的婚約便這麽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定下了。
聞櫻原本以為會聽到什麽不同尋常的故事,沒料到竟是這般普通的理由,頓覺興趣缺缺,待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味來,覺得有些不對:“顧太尉不是幼年時便失了雙親,由顧老夫人一手帶大?那時我尚未出生,顧夫人如何與我娘親定下娃娃親?”
這事兒其實算不得什麽秘密,太傅夫婦也從未想過隐瞞什麽,在太傅府中有些年頭的人基本上都清楚方面的事情,碧落自然也聽過一二。
當年顧夫人與楚宜雲先後有了身孕,約定好若是一男一女便為兩個孩子定下娃娃親,誰知十月懷胎後,顧府與聞府都多了一位小公子。
眼見與小姐妹親家做不成,顧夫人抱着顧清之直嘆氣,又與楚宜雲打趣道,若是她先有了女兒,便許給楚宜雲的長子做媳婦,同樣的,若是楚宜雲先有了女兒,便要許給顧清之作媳婦。
不過是小姐妹之間的玩笑話,楚宜雲笑着應了,起初也并未往心裏去,誰知不久後顧家夫婦罹難,只留下了尚年幼的顧清之。
楚宜雲傷心之餘,便将顧夫人這句半玩笑話當了真。
顧家失去了主心骨兒,不少人等着看笑話,好在顧老夫人在家族中積威頗深,堪堪鎮住了那些心思各異的人,又親手撫養了顧清之長大。
京中知曉顧夫人這句半玩笑話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自顧夫人故去後,沒人以為楚宜雲還會記得這句話。哪知楚宜雲得女後,身子剛剛恢複,便親自去了顧府,向老夫人道明來意,希望按照顧夫人當年的意願為兩個孩子定下婚約。
彼時顧家落在旁支手中,顧老夫人與顧清之的處境并算不得多好,楚宜雲的舉動着實讓許多人不解。
不論過程如何,聞櫻與顧清之的親事最終還是定了下來。
後來顧清之平步青雲,不少人想以姻親關系來拉攏他,卻無一例外全都碰了一鼻子灰。
京城中人逐漸明白,任何女子在顧清之面前都越不過聞櫻去,便一個二個逐漸歇了心思。
聞櫻聽得心中有些難受,想到少年要如何一點一點把落入旁人手中的家族奪回來,又是如何從一個孤苦無依的幼童長成如今只手遮天的當朝太尉,當真開始心疼起他來。
可心疼着心疼着,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大對勁。
這兩日與顧清之接觸下來,聞櫻能感覺到顧清之并不如外界所傳的對她那般上心,不僅不上心,甚至且連她的樣貌都未記住。
Advertisement
什麽心悅于她鐘情于她眼裏再容不下別的女子之類的傳言,想來都是顧清之特意編出來的鬼話。
不過,即便顧清之并不心悅于她,有楚宜雲與顧夫人這層關系在,再怎樣顧清之都會把她娶回去,哪怕只當個擺設。
讓聞櫻感到奇怪的是,原書接近尾聲時,何予洛将她斬于劍下,顧清之卻無絲毫表示,依舊盡職盡責的當一個背景板。
難道說,顧清之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不願讓那名女子委身做妾,卻又礙于楚宜雲與顧夫人之間的淵源,不好直接毀了兩家的婚約,便借着何予洛之手正好除掉她,給他心儀的姑娘騰位子?
聞櫻越想越覺得自己這番推測合情合理,至于顧清之心儀的姑娘是誰……聞櫻想了想原書中女主光環強大到無以複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朱璃,猜測那女子十有八九便是朱璃了。
如若是朱璃,那便更說得通了,原主處處刁難朱璃,難怪顧清之見死不救。雖說朱璃與何予洛兩情相悅,顧清之與朱璃無緣,但這也并不妨礙顧清之拿她為心上人出氣啊。
聞櫻在心裏默默嘆口氣,若是她這些亂七八糟的推測是真,那顧清之這個金大腿靠不靠譜還得另說。
聞櫻慢慢悠悠的走着,待走回房中時,時辰已不早了,便直接沐浴更衣,就着方才散步走出來的那點倦意歇下了。
聞櫻原以為自己方才東想西想了這麽多事情,定會睡不踏實,誰知一夜無夢。
雪連下了幾日未停,聞櫻畏寒,這幾日都待在屋中,連太尉府也不去了。
顧老夫人知曉她身子弱,見她未去,還特地派人來了太傅府一趟。得知她只是畏寒,便放下心來,又命人送了好些調理身子的珍貴藥材來。
顧清之的書信倒是日日不落,內容也照舊,聞櫻現下每每收到他的書信,都會大致掃一眼,而後讓碧落收進匣子裏,想着等她再多攢一沓,便去做個封頁,讓人裝訂出一本《太尉起居注》來。
聞櫻這幾日待在屋中不出門,其實多半是為了尋個不去太尉府的借口。
畏寒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自打那日她冒出了那個看似荒謬的猜想來,便不知該如何面對顧清之了。
害怕,不安,以及一些她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日,聞櫻又在房中,捧着碧落特地熬來暖身子的湯喝着,正舒服得喟嘆了一口,忽地收到了公主府的帖子。
大意便是邀京中貴女去畫梅園賞雪。
聞櫻有些不想去。
明月公主邀京中貴女賞雪,這一段她有印象。
說是賞雪,可當各家閨秀聚在一起時,總免不了暗暗較勁兒。朱璃素有才女之名,招來不少嫉妒,便有人趁着這一回賞雪給她使絆子,想讓朱璃在明月公主面前出個大醜。
朱璃當然是毫無意外地化險為夷,并借此得了明月公主青睐,并由公主将其引薦給皇上,自此名動京城。
聞櫻現在的宗旨是繞着朱璃走,這種宴會自然能避就避,可明月公主的邀請,她又不能随意找個理由打發了去。
聞櫻思量一瞬,還是決定乖乖赴宴。
這回赴宴的貴女那麽多,朱璃總不會主動來找她,大不了就坐在一個偏僻角落裏吃吃點心喝喝茶好了。
再說,明月公主名為周景玥,想來是按着她發小周景玥來塑造的,不出意外的話,明月公主應當與發小周景玥長得一模一樣。就像她與原主一模一樣,顧太尉與顧清之一模一樣一般。
雖然此周景玥非彼周景玥,但若能看一眼那般熟悉的面孔,也是好的。
聞櫻這般想着,不自覺便對這一回的宴會多了幾分期待來。
聞櫻前段時日多做了幾身新衣裳,這回畫梅園賞雪,便特地挑了一身既不會太顯眼又不會清淺到寡味的青磁色襖裙來。
雪天路不好走,聞櫻特地提早了一些出門,待到了畫梅園時卻發現大家似乎想的都與她一樣,園中已三三兩兩站了不少人。
外邊比她想的還要冷些,聞櫻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發覺手指已經僵得有些不聽使喚了。
前邊兒倒是有個暖閣,原書中朱璃便是在那暖閣之中力壓一衆貴女,出盡風頭。可眼下明月公主未到,大家寧願三三兩兩在外頭凍着,也不會貿貿然進那間暖閣。
只不過聞櫻身子格外弱些,在外頭站了一刻鐘便有些受不了,便想着偷偷溜進暖閣之中,待明月公主來了,再偷偷溜出來混入人群中。
聞櫻這般想便些般做了,避開站在或路邊或樹下的貴女們,目不斜視地朝着暖閣後走去。
待她順着小徑繞過一個彎,卻忽地看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朱璃。
聞櫻想也不想,果斷掉頭往回走。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才剛轉回身去,便被身後的人叫住了。
聞櫻循聲看去,見是一個披了白底繡梅花鬥篷的女子,正站在朱璃身邊,滿面笑容地看着她。
只是這笑怎麽看怎麽有些假。
聞櫻實在認不得這人是誰,也不确定這人與原主交情深不深,不過既然被開口叫住,聞櫻還是對她淺淺一笑,緩步來到幾人身邊。
這兩人全是朱璃的手帕交,對上一回聞櫻在畫梅園中意圖給朱璃使絆子一事也都有耳聞,此番叫住聞櫻,不過是想着仗着人多給朱璃出出氣,作弄聞櫻一番。原以為聞櫻在看清她幾人後,會氣急敗壞地扭頭就走,誰料到她不僅未走,還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俨然一副要加入她們對話地模樣。
聞櫻這番做派,倒叫她們三人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其中朱璃反應最快,與聞櫻客套了幾句後,便由着聞櫻繼續順着小徑往暖閣後邊兒繞去。
見聞櫻不疾不徐離去的背影,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又将目光落回朱璃身上,方才叫住聞櫻的那人道:“璃兒,那聞四看着弱不禁風的,這種人最會讨男人喜歡,你可要小心着些,莫要叫何将軍也被她迷了眼。”
朱璃覺得這人說話有些粗鄙,不自覺皺了皺眉,又立刻舒展開來,快得幾乎看不見:“你說話仔細着些,太尉如今可護着她了,省的被人聽了去找你麻煩。”
一說起顧清之,那女子更是憤憤不平,卻又聽進了朱璃的話,不敢再多說什麽,只得朝着聞櫻離去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
聞櫻對此絲毫不知,專心圍着暖閣繞了兩圈後,發覺并不能偷溜進去,只能就此作罷,又繞回了暖閣前方。
稍稍等了一陣後,明月公主便來了。
聞櫻不想去做那出頭鳥,便混在人群中朝公主行了禮,而後隔着一段距離遠遠地看了公主一眼。
她猜得果然沒錯,明月公主與發小周景玥簡直一模一樣。
聞櫻想起與周景玥在一起的時光,不自覺勾了勾唇角。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因想起發小周景玥而微微笑時,明月公主剛好偏過頭來,目光似是落在了她身上。
待聞櫻再去仔細看時,又見公主已移開了目光。與旁邊的人說些話,方才那一眼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一行人在院中梅園中走走停停,待了不過一刻鐘,明月公主便帶着衆人進了暖閣,随後便立刻有婢女端上姜湯來。
聞櫻不喜兩片的味道,卻也知曉若是眼下不喝這碗姜湯,明日裏指不定便要染上風寒,于是端起碗來輕輕吹着氣,待吹到不燙口時,便捏着鼻子一口氣灌了下去。
一碗姜湯入喉,聞櫻感覺身上似乎又暖和了些許,指尖也不那般僵了,便擡起眼來,想多看幾眼明月公主。
誰知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了一瞬。
而後明月公主便移開了目光,神色自若地與坐在她下首的一名貴女說着話,似乎方才那一眼又是聞櫻的錯覺。
聞櫻看了明月公主一陣,見對方并未再次望過來,便收回了目光,端起侍女新奉上的清茶一口一口淺抿。
聞櫻一面喝着茶,一面打量着四周。周圍的人除了明月公主與朱璃她能将人與名字對上號以外,其他人幾乎全都不認識。
并且這位明月公主,時不時便會朝聞櫻這個方向望,即便不是在看她,也是将目光落在她周圍,似是在觀察推斷她正在做什麽。
雖說她每次試圖與明月公主目光相接時,對方都十分迅速地避了開,但聞櫻能肯定,這并非是錯覺。
還未來得及等聞櫻細想,便聽得有貴女提議作詩詠梅,聞櫻便收回了目光,朝另一邊看去。
說話之人明顯不是對着她來的,聞櫻也樂得看戲,見幾名貴女吟詠了一番後,果然有人提起了朱璃的名字。
朱璃不慌不忙,立刻做了一首小詩,雖算不上多精妙絕倫,卻也對仗工整詞藻精致。
聞櫻自認論才學來比起朱璃差得遠,再去看方才提議作詩的女子,也是一臉嘆服的模樣,便又抿了一口茶,繼續看戲。
作者有話要說:
多年以後,市面上突然流傳一本《太尉起居注》,暢銷無比。
顧清之偶然得了一本,發覺其中的內容眼熟得很:“蓁蓁?”
正在鬥蛐蛐兒的聞櫻擡起頭來:“啊,我什麽都不知道。”
顧太尉似笑非笑:“蓁蓁,我還沒說是什麽事呢。”
聞櫻:大意了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