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連幾天,陸念心情都不錯,一來公司終于能走上正道,二來柏炀也還算安寧,沒讓他太糟心。
??一般人心情好,可能會選擇睡個舒舒服服的懶覺,享受一下。陸念心情好,則是激動挂的,覺少易醒。既然醒了,陸念也不想浪費時間躺在床上,索性收拾收拾,打車去公司。
??早上七點的S市,交通舒暢,空氣清新,陸念神清氣爽。他優哉游哉地買了早餐,又慢悠悠地晃進11樓。
??路過隔壁辦公室時,瞧見辦公室的門沒鎖,他的腳步放慢,裝作無意地側頭瞥了眼。屋裏很整潔,辦公桌上整齊地堆放着文件,可椅子角度沒對着桌子,反而對着大門,上面還斜斜搭着一件運動外套,是柏炀昨天穿的那件,在沙發處還出現了一只黑色行李箱。
??陸念挑眉,眼神再一轉,落到了走廊的落地窗邊。花園裏,一個熟悉的身影穿着運動短袖,在晨跑,估計是從部隊帶回來的習慣。陸念看了幾眼,才走到自己辦公室。
??他一邊喝着咖啡,一邊打開電腦登陸公司內網,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些東西。果不其然,在公司內部的一系列文件中,包括公司每年的年報、營收狀況、發展策略等等,都顯示昨夜被人查閱且下載過。
??至于誰下載的,陸念心知肚明。有權看到公司內部文件的,就那麽幾個人。但人生和時間,總要學會去浪費。陸念還是點進下載明細,是一個叫“boyang”的id,在昨晚23:22開始陸續翻閱和下載文件。
??這麽晚?柏炀會去研究公司年報是陸念意料之內的,但這個時間是他沒想到的。
??陸念突然就來了興趣,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眼裏閃過一絲精光,嘴角湧起不明的笑意,撥通了保衛室的電話,保衛室24小時都有人值班,電話也很快就被接通,還是保安隊的總負責人,“喂,陸總?有什麽事兒嗎?”
??陸念轉着手裏的筆,嘴上跑火車,“王隊長,我昨天放在辦公室的一文件找不到了...”
??話還沒說完,保安便打斷,“是機密文件嗎?陸總,您別急,我立馬調監控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員上去過,等會再去問問值班保安!陸總,您別急!”
??“我不急,你也別急,也不是什麽要緊文件。”陸念失笑,安撫保安,“你把昨晚...”他頓了下,看了眼電腦上文件下載的時間,“十一點到今天早上七點的監控下載出來,發給我。”
??保安“啊”了聲,想不明白,“陸總,這個我們來檢查就行。”
??陸念“噓”了聲,壓低聲音,有些神秘,“發我就行,你先別張揚,也別去問別人。”
??保安腦子裏轉了幾個彎,想起來電影裏看到的商業大片,主角為了搶奪股份,做什麽事都是悄悄的。他一下就頓悟了,也有模有樣地壓低聲音,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好,陸總,等會郵箱見。”
??陸念挂了電話,咬了口面包,心情不能更好了。十幾分鐘,保安隊長就把監控發到了陸念郵箱。陸念沒着急看,反而給保安打了個電話,滿是歉意,“王隊,視頻發了嗎?我剛找到了文件,是我助理放錯了地兒,給你們添麻煩了,要是沒發就不用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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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一邊下載郵箱裏的視頻。
??王隊長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為自己錯過一場商業大戰而難過。但總歸陸念是公司的總監,是有查閱監控的權利的,他只說發了,也沒說要追回視頻。
??公司網很快,視頻很快就下好了。陸念靠着椅背,咬着面包,用倍速刷視頻。視頻顯示晚上11點多,柏炀回到自己辦公室。監控在樓道,看不到柏炀在辦公室做什麽,只能看到辦公室一直亮着燈。
??陸念調快倍速,淩晨2點多,柏炀離開辦公室,但十分鐘後他又上到11樓,還拎了個行李箱。陸念猜測,估計是柏夫人身邊的助理給柏炀送的行李箱。再之後柏炀進了辦公室,辦公室的燈也一直沒有滅過,直到早晨6點多,他換了速幹衣,出去晨跑。
??不到一刻鐘,陸念就把柏炀昨晚的時間線整理得清清楚楚。他關掉視頻,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笑意更甚。
??他想起七年前,他和賀暮都在S大,A國TOP3的大學。而柏炀還沒進部隊,在讀高二。那時候,柏炀在學校,除了學習以外,啥事都幹,成績吊車尾到沒法看。指着柏炀的成績,以後想混個三本都難。
??周末陸念放假,索性天天窩在賀暮家,拉着賀暮當模特拍東西,又讨論校園社團的事兒,逼得柏炀沒有插嘴的份兒。後來,就聽說柏炀金盆洗手了,不玩了,開始學習啃書了,成績也唰唰地往上升。要是沒有那檔子事兒,柏炀沒入伍,興許也能進S大。
??一樣的把戲,一樣還是能壓住柏炀。上次是賀暮,這次是柏氏傳媒。陸念總有辦法抓住柏炀的點,讓柏炀走上他為柏炀畫好的路。
??陸念最是精明的規劃師,揮揮手中魔法棒,柏炀這頭滿身逆鱗的大獅子,就會乖乖進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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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炀晨跑完,在辦公室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繼續去啃那些晦澀難懂的文件。昨晚他把公司近十年的年報一一打印出來,裝訂成冊,加起來得有一兩千頁。他計劃先把這些東西研究透徹,至少他得知道公司的運營流程、營收來源和市場大的環境。
??年報裏涉及的東西很多,從公司年度拍片簡介,新老藝人簡介、再到會計財務、管理層決策、股權變更、融資情況、利潤分析與分配、公司治理、行業情況、當年政府政策和風險,來年眺望等等,事無巨細,是了解一個公司最好的途徑。
??柏炀抽出一支中性筆,繼續早上的工作,先在文書裏勾出陌生術語,再去網上查資料。不同行業的專業名詞深淺不一,有些太深奧的,柏炀還需要再去了解該行業的一些基本常識。
??電話響起的時候,柏炀還在探究“遞延所得稅資産和遞延所得稅負債”,本子上列滿了數字和公式。
??譚琛在電話那頭問,“阿炀,昨晚怎麽樣,那小孩帶勁嗎?”
??柏炀的腦子已經要炸了,裏面一會是“債券資産”一會又是“實際意義的負債”,跟玩迷宮似的。他右手扒着鼠标,左手轉着筆,右肩聳起夾着手機。他随意應了聲,思緒仍跟着公式概念走。
??也不知道譚琛又哼唧了什麽,笑聲猥瑣。柏炀打斷譚琛的話,下意識地問,“你知道遞延所得稅負債是什麽嗎?”
??“啥啥啥,你說的都是啥?”譚琛哪兒能知道這,“說什麽鳥語呢。”
??“挂了,忙去了。”柏炀挂了電話,閉了下眼,緩解眼部疲勞。
??“假設公司去年花了300萬購置攝影器材一臺,而預計攝影器材的使用壽命為5年,那麽請問攝影機的折舊費用是多少?”
??柏炀不假思索,脫口而出,“60萬。”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勁,他睜開眼,陸念正倚在辦公室門前,歪着腦袋,笑得和只千年老狐貍似的。柏炀皺眉,問“你幹嘛?”
??“妄圖憑一己之力,拉高我司文化水平。”陸念一身運動服,看上去年輕活力了不少。他左手拿着高爾夫球棒,一哂,“假設我司去年盈利1000萬,且僅考慮這一臺機器的折損,那麽稅前利潤是多少?”
??柏炀沒搭理陸念,轉着筆,繼續盯着電腦學習。
??陸念看看手表,“5、4、3、2...”
??聲音跟念經似的,噠噠噠地,吵得人沒完沒了,更別提他的聲音還帶笑,太他媽欠揍。
??柏炀經不起陸念的激,“940萬,需繳稅235萬。”他擡頭,淡淡掃了眼陸念,想看看他還有什麽花招。
??“ok。”陸念換了個姿勢,站直身,右手懶懶地搭在門把手上,繼續抛問題,“去繳稅,稅務局有新規定,該攝影器材的使用壽命按10年算,那麽...”
??柏炀不耐煩,“那麽本年實際營收970萬,需繳稅242.5萬,比預計少7.5萬。”
??陸念往辦公室裏面走,坐在沙發上,斜看向柏炀,“我現在是投資人,在看報表時,我就會有疑問,稅前盈利940萬,為何只交了242.5萬的稅,沒有按照國家規定的25%上繳。”他傾了傾身子,右手手肘撐在膝上,托着臉,帶了幾分玩笑意味,“難不成你司在逃稅?”
??柏炀轉了轉椅子,面對陸念,坐姿不羁,“沒有逃稅。是我們預計的損耗,與國家新訂的損耗标準不一致,導致實際營收不同。”
??陸念點點頭,“哦”了聲,一秒進入投資人的戲,“那少的這7.5萬的稅款,以後還需要繳嗎?”
??柏炀沉默片刻,勾起桌上文件,低頭翻閱。
??陸念補充,“如果目前的稅務差異只是暫時性差異,這筆稅款以後還需要繳,那麽這筆款項就叫遞延所得稅,需要單獨記錄。”
??柏炀低頭在文書上勾了幾筆,陸念輕笑一聲。他走到柏炀桌前,彎腰用食指敲敲桌面,待柏炀擡頭後,他莞爾一笑,“好好學學吧,弟弟。”
??昨天在天臺柏炀說陸念是“弟弟”,現在陸念給還回來了。
??柏炀臉色鐵青,陸念才沒心情管,他沖柏炀挑挑眉,優雅起身,帶着高爾夫球杆往出走。
??從背後看,他頭揚得很高,脖頸細長,背部筆直,衣服平整,右手拿着高爾夫球杆,典型事業有成的閑散商業精英模樣,看着就欠揍。
??“砰”的一聲響,一股外力撞向高爾夫球杆,陸念下意識松手,球杆被甩出去老遠。球杆落地一瞬間,一只紅牛易拉罐也跟着落地。
??陸念彎腰撿起球杆,又好脾氣地帶上紅牛罐,沒回頭,臉色也沒變,依然慢悠悠地往出走。
??走到辦公室門口,陸念腳步一頓,松手,易拉罐掉進垃圾筐。他回頭,似笑非笑,“垃圾還需要我幫忙?”他刻意強調了“垃圾”和“還”。
??一語雙關,合着剛被他幫過忙的柏炀也是“垃圾”呗。
??別人可能聽不出陸念的意思,但柏炀堅信陸念就是在嘲諷自己,他的臉色更臭了。
??陸念就他媽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