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S市的十月同往常一樣,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得沒完。眼瞅着十月末天兒剛放晴,“嘎嘣”一下,柏氏影視的掌門人柏建國,猝死在一小情兒的床上,聽醫生說是突發腦溢血造成的。
??“陸總,到了。”司機老趙把車停在一處高檔殡儀館前,回頭看後向座的陸念。
??陸念望着窗外,臉上沒什麽表情,人也沒動。老趙又提醒了一遍,陸念才晃過神,收回複雜的目光,對老趙輕笑,“分神了。”
??柔和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陸念的臉上,照出他臉上一層薄薄的絨毛,平添了幾分疏離和易碎感。
??“柏總的事兒,您也別太難過。”老趙忍不住出言寬慰。
??陸念點頭稱是,然後下車。他剛走沒兩步,老趙又在後面喊他,“陸總,花沒拿。”老趙跑下車拉開後門,小心翼翼地捧起後座上的花束,轉身遞給陸念。陸念接過花,無奈一笑,右手揉揉太陽穴,眯着眼睛有些自責,“瞧我這記性。”
??這模樣落在老趙眼裏,就只剩下心疼。
??別看陸念才26,平日裏做事卻是有板有眼、條理清晰,哪兒出現過今個這樣先分神,後又忘東西的事兒?
??老趙逾矩地拍拍陸念的肩膀,“陸總,還請節哀。”
??陸念含笑說好,抱着黃白相間的菊花花束,不疾不徐地往殡儀館走。
??對于老趙一而再的安慰,他覺得有些好笑,他又不是柏建國的兒子,他節哀什麽,難過什麽?人柏建國的親兒子,都不一定會難過。不對,以他的了解,柏建國的親兒子一定不會難過。
??殡儀館門前不讓停車,老趙只能把車停在對面,要去殡儀館還要過條小馬路。馬路沒有紅綠燈,陸念小心避開車輛,往馬路對面走。
??他穿着白襯衣,扣子系到最頂頭,露出來的脖頸線條清晰流利。車輛飛馳,吹起他黑色風衣的下擺,看上去酷飒酷飒的。
??過了馬路,就是殡儀館。陸念視力極佳,遠遠就看到了穿着雍容華貴的柏夫人,還有兩個男人站在門口,迎接賓客。
??陸念不着急進去,三步兩步繞進旁邊的小花園,倚着樹打量着其中一個男人。
??不過幾年未見,男人不僅身高又蹿了一截,面龐也愈發鋒銳。他一頭圓寸,标準的部隊發型,穿着深色的寬大夾克,下面是一條松垮的牛仔褲,雙手抄在褲兜裏,一臉地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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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他身邊的男人,一身筆挺黑西裝,面對賓客禮數周全。
??“跟個土匪一樣。”陸念低頭看了眼懷裏的花束,心中無聲吐槽。等他再擡眸時,就對上了那男人如鷹隼般鋒利的眼神。
??得,被發現了,躲不成了。
??陸念眨眼起身,往殡儀館走。那道刺得人如芒在背的視線,一直緊緊追随着他。陸念對這樣的注視太熟悉不過了,一路上,他的表情變都未變,一如既往地得體大方。
??陸念在殡儀館門口站定,對柏夫人輕聲道,“柏太太,還請節哀。
??“嗯,好。”柏夫人面上沒有半分悲痛之情,倒是在看到陸念的一瞬,她臉上湧上一股複雜的神色,目光在自家兒子和陸念身上游走了一圈,見自家兒子繃着臉,一副誰欠了他八百萬的模樣。柏太心裏嘆了口氣,她哪兒應付得過來這倆人?
??柏夫人禮貌地笑了下,拍拍陸念的肩膀,“呀,是小陸啊,記得上次見面你還在讀高中呢,現在是愈發地帥氣潇灑了。”
??柏炀不滿母親含蓄客套,在陸念回答之前,他直截了當地追問,聲音低沉,“你來幹什麽?”
??他早就看到陸念躲在花園裏,笑得不懷好意,一副欠揍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六年未見,柏夫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漂亮。”陸念對着柏太莞爾一笑,又看向柏炀,禮貌且客氣道,“柏氏影視的發行總監,來祭奠前董事長,很奇怪嗎?”
??他臉上得體的笑,落在柏炀眼裏,就是一種無聲的挑釁。
??柏太也不知道陸念什麽時候進的柏氏,還做到了總監。柏太只能笑着打哈哈,“是六年沒見了,小陸也帥了不少,現在都做到總監了,很厲害呀!那快進去吧,裏面還有不少你們公司的人。”說着,她就輕推着陸念的肩,示意陸念先進室內,她好把兩個爆炸源隔開。
??“好,那我先進去,柏太有事随時叫我。”陸念颔首,正要往裏走,肩膀就被柏炀從身後一拉,柏炀手勁很大,逼得陸念不得不停住腳。
??都24的人了,還是一點就炸,比印象裏更毛躁了。
??陸念轉身擡眸看向柏炀,嘴角輕揚,“柏炀,就算好久不見,也不至于上來就動手動腳吧?”說着,他側眸瞥了眼柏炀鉗着他的手,下颚擦過柏炀的手。
??“誰稀罕和你動手動腳。”柏炀松手,皺眉質問陸念,“為什麽進柏氏?”
??陸念似笑非笑,“總得讨生活。”
??柏炀沒說話,居高臨下且一瞬不瞬地盯着陸念,似乎想把他看穿,然後揭露他幼稚無趣的小把戲。
??柏太皺了下眉,餘光掃到譚琛的身影,她揮手喚來譚琛,自己轉身走了,不想摻和進年輕人的漩渦之中。
??譚琛匆匆跑來,看見柏炀和陸念正站在一起,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是誰把這兩人放一塊了?
??“陸念!”譚琛深吸一口氣,帶着十分商務的笑,對陸念伸出手,口氣誇張,“好久不見,想死兄弟我了!”他自然而然地站在兩人中間,用身體隔開這兩個不安分的炸彈。
??陸念噙着笑,微微躬身和譚琛握手,虛與委蛇,“勞譚少挂念,有空一起吃飯。”
??譚琛邊笑呵呵地應酬,邊在身後戳柏炀,壓低了聲音,“先讓人進去,人确實是柏氏的人,今個不能鬧。”
??“我先進去了,譚少有事聯系。”見柏炀不再說話,陸念擡腳往殡儀館裏面走。
??陸念走後,柏炀陰着臉問譚琛,“他什麽時候進的柏氏?什麽時候做到總監的?”
??“大哥,你家公司的人你問我?”譚琛氣的要炸毛暴走。柏炀淡淡地看了眼譚琛,譚琛翻了個誇張的白眼,掏出手機發消息,“我只知道他畢業後就去你爸公司了,當時圈子裏炸了好久,說他妄圖趁你當兵不在家,把“柏氏影視”改成“陸氏影視”。他又不跟我們玩,後面的事兒就沒人知道了。我先幫你先問問去。”
??“憑他也配?”柏炀輕嗤一聲,從兜裏摸出煙,但考慮到在公共場合,他又把煙塞進兜裏,睨了譚琛一眼,“怎麽沒人和我說過這事?”
??“誰敢在你面前提他?”譚琛白了眼他,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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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念獻了花,在殡儀館裏轉了幾圈。
??柏建國作為公司董事,能力不足,昏招不斷。作為丈夫父親,不夠忠誠,責任心也不夠。作為朋友,又太過世俗油滑。所以來祭奠的人寥寥無幾,實在沒什麽意思。
??陸念和公司的人客套了兩句,說了些沒油沒鹽的話,趁着沒人注意慢慢晃出了門。面子上的事他已經做到了位,就打算開溜。
??出了殡儀館,又過了馬路,兩道熟悉的聲音鑽進陸念耳裏。他沒轉頭看,只是稍稍挪了幾步,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低頭按手機。
??譚琛和柏炀正背對着陸念,站在一棵樹後抽煙。
??譚琛說,“阿炀,伯父的事兒你也別太難受。”
??柏炀回,“不會。”
??譚琛知道柏炀家的糟心事,深知柏建國是個什麽貨色。他嘆了口氣,"也是。那你後面打算幹什麽?回部隊?繼續當兵,開大炮?"
??柏炀吸了口煙答道,“回不去了。”
??譚琛聽得嘿嘿直樂,“不回好,不回好,天天跟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待在一起有什麽意思?晚點我帶你去見見世面,好家夥,剛成年你就進部隊了,這世界的美妙,你還不知道呢....”
??柏炀打斷他的話,回了個“滾”字。
??陸念回頭看了眼,沒想到再次對上了柏炀的視線。他還沒說話,柏炀便冷聲道,“還沒偷聽夠?”
??譚琛被柏炀這句話0一提醒,才反應過來背後還有人。他轉頭“我靠”了一聲,心裏直嘀咕,柏炀是怎麽留意到身後人的,他們說話的時候,也沒見柏炀沒回頭啊。
??陸念沒搭話,他的視線從柏炀身上飄過,落在他身後的馬路上,幾秒鐘後一輛商務車直直停下。陸念擡腳,上車,關門,仿佛沒看見柏炀,更沒聽到他挑釁的話。
??車子緩緩開動,在路過柏炀和譚琛身邊時,陸念搖下車窗,微笑着對他們揮揮手,“再見。”
??直到汽車尾氣甩了人一臉,譚琛才反應過來,他用肩碰碰柏炀,“你兇什麽兇,人不就是站着等個車嗎?怎麽這地是你家的,還不允許人站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這種感覺不好受。
??柏炀面色陰沉,直到汽車完全消失在視野裏,他才狠狠地吸了口煙。
??六年未見,陸念功力未變,還能精準地踩在他的怒點上,勾起他心中的火。
??欠揍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