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五下課後,謝汀雪到教學樓送完作業出來,等在門口的梅檢一把抓其她的手,噓了一聲,偷偷往欄杆外望了一眼。
謝汀雪壓低聲音問道:“怎麽了?”
她反應如此可愛,梅檢笑了一下,拉起她穿過走廊,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跑到了後門。
謝汀雪奇怪道:“你在躲誰嗎?不騎車了嗎?”
“騎車?”梅檢愣了好久,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串鑰匙,自言自語道,“我都忘了……”
以前他每周五放學都是騎着自己停在前門車棚的自行車回家的——當然,那時候并不會帶謝汀雪一起。
他當年因為那點傲氣,會故意疏遠謝汀雪,因怕班裏同學議論,所以總是裝作不熟拉開距離,一邊瘋狂地關注着她,一邊又厭煩她,怕她拖累自己。
言澤說得對,他當時,的确是個自私又孤傲的傻小子。
不過這次,不會了。
梅檢摸出五塊錢,說:“請你喝汽水。”
謝汀雪問:“為什麽呀?”
梅檢轉過頭,笑得陽光燦爛:“慶祝過周末。”
他在操場邊的小賣店買了兩瓶桔子味汽水,在長椅背上磕開瓶蓋,遞給謝汀雪。
謝汀雪道了謝,接過汽水,鼓起勇氣誇道:“梅檢,你剛剛起瓶蓋……很潇灑。”
梅檢轉開臉,偷偷笑了起來。
他在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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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澤等不了多久,等學生都走差不多了,他沒等到謝汀雪自然也會離開。
謝汀雪察覺出不對了,她咬着吸管問道:“你在拖延時間嗎?”
梅檢頓了一下,笑問:“看出來了?”
謝汀雪說:“超明顯的,你以前不會這樣發呆。怎麽了?是怕阿姨罵你嗎?”
想起來了,之前因為自己報的是文科,歧視文科的爸媽一直耿耿于懷,因而逼他保證,必須每次考試都要年級第一,不然就要承認是自己選擇失敗。
所以,第一次月考後,年級第三的梅檢并沒有很開心,而是帶着愧疚和低落感回到家,低頭認錯挨罵。
梅檢仰起臉,望着晚霞,嘆息道:“當時的我,好軟弱……”
明明盡了全力,卻依然因為達不到父母的要求而自卑自責。
真是個令人恨的乖孩子呢。
謝汀雪觀察着他的臉色,輕聲問:“你看起來很不開心?”
梅檢說:“人一旦讨厭起自己來,開心這兩個字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人生字典裏。”
他說完,伸過手來:“瓶子給我吧。”
謝汀雪把空瓶子交給梅檢,想了想,安慰道:“可你為什麽會讨厭自己呢?父母健在家庭正常,在學校還受人歡迎,老師喜歡,同學佩服,也不會得罪誰……學習還那麽好,我要是你,我做夢都笑醒了。”
梅檢站起身,側頭看着她,微微笑着問:“喜歡我這樣的?”
謝汀雪直覺他話裏有話,但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我變成你,會開心死的。”
梅檢:“你不會死的,恰恰好的開心就夠了,不需要太耀眼……如果你喜歡我這樣的人生,我就把這樣的人生給你。”
“這麽好?”謝汀雪笑道,“給了我,你怎麽辦?”
“不是換。”梅檢說,“是帶你一起走這樣的人生。”
謝汀雪迷惑了。
“還記得我說的嗎?”梅檢道,“可能你會不理解,也可能會因為接下來枯燥乏味的學習和嚴厲對待你的我,對我産生厭煩的心理。但這件事是正确的,所以我不得不做。”
“……你指好好學習?”
“我指你的未來。”梅檢說,“你不是一個跳脫的姑娘,不适合過度曝光的生活,更不适合空有皮囊卻護不住你的伴侶。小雪,你知道最舒心的人生是什麽樣的人生嗎?”
謝汀雪唱道:“紅塵作伴,活的潇潇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梅檢微笑道:“這裏不适合幽默。”
謝汀雪臉紅道:“……對不起,我是看你有點嚴肅,特尴尬,所以想活躍氣氛。”
“平坦無波折,風平浪靜一望到底的生活,是最舒心的生活。”梅檢說,“就是普通人過的普通日子,一定的社會地位,一定的經濟基礎,一定的生存價值,平平淡淡,生老病死,時刻掌控着自己的生活,不會脫缰,也沒有折騰。”
雖然這樣的梅檢很陌生,也有點點可怕,說的話也沒頭沒尾,但謝汀雪還是認真接話:“可這樣不會很無聊嗎?”
“嗯,那你現在,能想象到的最舒心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謝汀雪紅着臉說:“我不會告訴你的。”
梅檢太了解小姑娘心思,挑眉道:“那你可以去掉你理想中的伴侶,說其他的。”
謝汀雪羞澀道:“養長頭發,穿着漂亮的白紗裙,坐在大學的校園裏看書……”
梅檢笑出聲來。
謝汀雪後悔道:“就知道你們男生會笑話這種想法,早知道就不說了。”
梅檢笑完,還是問了:“理想型呢?”
“說好的不說呢?”
“我挺想聽聽。”
“嗯……其實說了也沒什麽。”謝汀雪說,“幹幹淨淨的男生,不抽煙不喝酒,講話溫柔,讀過很多書,也去過很多地方,喜歡小動物,喜歡小孩子,白襯衫……”
她腦海中忽然閃出一個人,謝汀雪頓住,不再往下說,問梅檢:“你呢?”
梅檢沒有回答,而是看着她,溫柔笑道:“我很開心,你喜歡讀書多的另一半。”
“學習不好沒有魅力的。”謝汀雪認真道,“你不覺得,讀書多了之後,就真的會如古語所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嗎?氣質不一樣的,反正我能看見。”
梅檢閉上眼睛,笑着點頭:“嗯,我也能看見。”
梅檢轉着自行車鑰匙,說道:“不然,我們走着回去吧?”
謝汀雪:“你不騎車了?”
梅檢緩緩道:“今天天氣這麽好,我們散步回去。到家應該能趕上吃飯,好久沒吃過阿姨做的飯了……好懷念。”
校門外,言澤倚在大門口,抱着雙臂,皺着長眉。
馮飛等的不耐煩了,晃完左腳晃右腳。
言澤:“不要抖腿,男抖窮,沒聽過嗎?”
馮飛:“我本來就窮。”
言澤:“我以後會很富的,而你是我朋友,所以不要抖腿,OK?”
馮飛來勁了,接着他的話茬說起相聲:“咱別說洋鬼子話,OK?”
言澤:“去你……”
他想起每次不小心說出粗話,被謝汀雪聽到後,都會賞他一個可愛的白眼,指着他說道:“言澤,我剛剛沒聽清,不如你再說一遍,我記下來抄送給媒體如何?”
想起汀雪,言澤笑了兩聲,把後半截髒話咽了,閉眼,繼續等待。
馮飛不耐道:“早走了吧?”
言澤嗯哼一聲,咬牙道:“絕不會,我剛剛問過顏亞茹了,車棚那輛綠色山地車就是梅檢的,這輛車還在,也就是說,他還沒出來。”
馮飛:“你要等着揍他?”
“他拐走了我老婆。”
馮飛:“謝丁雪啊?”
言澤睜開眼睛,目光如劍看向馮飛。
馮飛:“對不起對不起,汀雪汀雪!”
言澤這才滿意,靠在折疊門上說道:“現在有個難題,我說給你聽聽。”
馮飛見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從口袋摸出一盒煙,倒出兩根煙:“說來聽聽。”
他把煙遞給言澤,言澤低頭看了眼,說:“拿走,我戒了。”
馮飛:“靠!什麽時候?”
言澤說:“從我決心要做我老婆初戀開始。她不喜歡抽煙的男人……”
馮飛:“哦,那她要是喜歡考第一的男人,你還給她考第一去啊?!”
言澤:“嗯。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我老婆喜歡沉默寡言,裝深沉有學問,學習好的紳士。你覺得,我從現在開始往這個方向發展,能在她畢業之前,樹立起這種形象嗎?”
馮飛:“……你癡人說夢呢?”
言澤:“也是……我覺得學習是個大難題。喂,馮飛,你說實話,我傻嗎?”
馮飛:“……呃,你指哪方面?”
言澤怒目。
馮飛:“……就,挺聰明的。真的,哥,我問你,歷史第七課是什麽?”
言澤:“啓蒙運動。”
馮飛:“第三課呢?”
言澤:“宋明理學。”
馮飛:“十一課呢?”
言澤:“近代科學發展進展,物理學方面的。”
馮飛:“你看,你不傻吧!我早發現了,你記東西特別快!”
言澤:“……”
這是他背臺詞練出來的速度。
但……言澤暴怒:“你是在诓我嗎?這只是目錄,是個人都會!”
馮飛:“……哥,咱随便逮一個文科生問問你就知道了。”
馮飛真的去逮文科生了,過了一會兒,他叼着煙,拉來了一個女生。
“沒事,澤哥問你點問題。”馮飛說,“你歷史學到第幾課了?”
女生想了好久,說:“啓蒙運動那裏……”
“嗯,那是第幾課?”
女生又想了好久,說:“記不清了,應該是第六課,第七課……”
言澤驚訝問道:“你上個月月考,你們班第幾?”
女生怯怯道:“第九……”
言澤又問:“第三課還記得是什麽嗎?”
女生說:“只記得大概。”
言澤說:“是宋明理學。裏面介紹了幾個代表人物?”
女生萬萬沒想到,她在校門口被校霸攔截,曾經叱咤校園的校霸同學不要錢不劫色,開口閉口竟然是問她歷史題?
女生說:“……三個吧?”
言澤說:“北宋五子是誰?”
女生說:“這是小字部分的內容,老師沒講……不會考的。”
言澤不樂意了,眉頭一挑,說道:“不考你就不背了?不考你就不看了?人家編課本的要是不想讓你知道,何必會挑選出來放在課本上呢?大好時光你不好好念書,這種用心程度也能考第九?”
女生倍感屈辱,淚花花飙了出來,差點當着他面哭出來。
馮飛驚呆了,言澤這話,怎麽聽怎麽像老師說的:“哥!哥诶!回魂回魂!”
言澤揮手打發走女生,并皺着眉囑咐道:“以後用心學!”
馮飛吓得好一會兒沒敢跟他說話,顫着手再次遞煙:“要不,澤哥,抽一根靜靜心?”
言澤怒道:“滾!說了不抽就是不抽,她心髒不好,聞不了煙味!”
馮飛小聲道:“……诶,知道了。”
學生走完了。
晚霞似火,銀灰色轎車停在校門外,按了按喇叭,車窗搖下,言澤媽媽像小鳥一樣招招手,唱歌似的叫言澤:“兒子~媽媽來晚啦,咱回家涮火鍋吧!”
言澤嘆了口氣,說道:“失策了。”
看來梅檢帶着他的老婆,棄車跑了。
言澤拍了拍馮飛,說道:“去我家吃?”
馮飛看着這臺耀眼的車和言澤耀眼的媽,呆呆道:“不……了吧?”
“上車。”言澤說,“你爸媽沒回海市吧?”
馮飛長期寄宿在親戚家,爸媽都在外地忙生意,打錢按時,回家從不按時。
言澤推着他上了車:“咱倆說好了,兄弟義氣,對不對?反正我家有地方住,你跟他們打電話說一聲,今晚就睡我家,明天我去哪你就跟着去。”
馮飛以為他明天要帶自己上網玩游戲,痛快點了頭:“行!”
言澤坐上車,如将軍坐鎮,冒着威嚴之氣,下令道:“媽,先去理發店,把他頭發給剪了!”
言澤媽:“好嘞!”
馮飛:“啥?!”
作者有話要說: 馮飛:“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能亂!!!”
剪完頭後。
馮飛:“嘿嘿,阿姨眼光真好,我真帥,謝謝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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