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同樣是法系,大靈師你看看人家倆……
這夜的天, 色彩絢爛離奇。
太陽好像遲遲不肯落山,頭頂是青色的,遠處是紅色的, 中間則像是染了黃的胭脂。
丹木基的軍隊在休息的這段時間也沒有閑着, 作為青州軍的先鋒,他們自然有充分的作戰經驗, 他們在林中采集材料,搭建了雲梯,以作攻城之用。
後方,護衛們包圍着一個營帳, 丹木基端坐其中。
薄薄的帳布隔絕了一切聲響,周圍安靜異常,丹木基兩手在胸前結了一個複雜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不多時, 他的身後, 數道模糊的黑影漸漸浮現……
就在丹木基作法之時,洛水城牆上早已亂成一鍋粥。
軍伍長朝民衆們吼道:“往下面扔石頭!拿長矛的站前面!別讓他們上來!都賣力點!這些人若是攻進城, 所有人都得死!”
城牆上的民衆們又哭又叫,好多人都像馬芙一樣, 吓得暈厥過去。剩下的人也不知如何是好,退也退不走,只能一味朝下面扔石頭。很快, 石頭也要扔完了, 軍伍長又喊:“把那些暈過去的人丢下去!對準梯子丢!”
下方指揮攻城的是丹木基的部下,他見城上已經開始扔人了,不禁哈哈大笑。
“他們已經無計可施了,全力進攻!”
攻城士兵勇猛異常, 郭技在高處看了半天,叫來副将,問道:“別的城門情況如何?”
副将道:“敵人很少!看來他們盯準了主攻北門!”
郭技咬牙道:“北門看似布置得當,其實漏洞最多,這狗賊看得倒是準!”
副将:“現在如何是好?”
郭技眯起眼睛:“照他們這進攻勢頭,看來是想畢其功于一役了。我方畢竟有一道城牆,還有一千多名百姓,這是兩道壁壘。這群蠻子就算真攻進來,折損必然不小。”他琢磨道,“我軍有勝算……集合主力于北門,準備與賊人決一死戰!”
副将:“是!”他剛要去傳令,郭技又給他喊住了。“慢!”他壓低聲音,又道:“再準備一只輕騎隊伍,在南門待命,以備不時之需。”
“是!”
就在這個當口,第一個爬上雲梯的蠻族士兵已經在城牆上冒了頭,民衆大驚失色,想要推他,結果剛一伸手,就被他拉住手腕從牆上扯了下去。
蠻族士兵一躍上了城牆,軍伍長吼道:“快把他殺了,把他身後的梯子推下去!”
拿着長矛的民衆紛紛捅了過來,這士兵咧嘴一笑,從後腰摸出一把彎刀,彎下身,避過矛頭,就地一滾靠近對手,彎刀在下方橫掃而過,像割麥子一樣切斷了這些人的腿,慘叫聲登時響徹整面城牆。
這些普通百姓本就不會使兵器,更何況最早上城牆的都是軍隊裏的精銳武士,雙方差距過大,這蠻族士兵口中高呼異域的語言,瞬間砍倒了七八個人。就在他殺人的這短暫的空隙,梯子上又上來數人,他們的優勢越來越大,城牆上的死屍也越來越多。
處處哀嚎,處處狂奔,十方天地,無一活路。
這道赤紅的城牆,于九天望去,就如大地的裂痕,下方便是阿鼻地獄,衆生血流成河,慘厲焦爛,骨肉盡碎,內髒橫流,于絕望慘呼中複複生死。
鮮血的味道傳入賬中,丹木基邪法得助,背後那些模糊的影子漸漸顯形,人身獸面,牙森列戟,目閃雙燈,背後生雙翅,乃是兇惡的夜叉惡鬼……
“城牆守不住了!城牆守不住了!”
蠻族士兵跳入城內,下方的守軍殺上前來,這些蠻族士兵配合默契,他們一部分擋住守軍攻勢,另一部分去開城門。
“城門開了!”郭技騎在馬上,大喊道,“準備迎敵!準備迎敵——!”
血光充盈,殺聲震天。
丹木基帳內數只夜叉鬼也騰飛而出,直奔洛水城。
它們飛至途中,忽然停住,空中傳來千古渾厚的雄音——
“邪魔何處去?”
夜叉鬼擡頭看天,若隐若現的威壓使它們邪氣蓬勃,殺心肆虐。它們一抖身體,翅膀幻化無數法箭,射向天空。
漫天邪氣中,響起陣陣驚雷,紅雲之中出現一張巨大的人臉,雙目微閉,寶相莊嚴。他張開大口,深深吸氣,将夜叉射出的法箭盡數吞沒。
帳內丹木基催動法力,夜叉鬼仰頭鳴叫,聲音貫穿十方。數只夜叉融為一體,變為羅剎鬼,體型也變為之前的數倍之大,藍臉藍身,手持尖刀,發齒眦裂。
空中的人臉也從紅雲中流淌下來,幻形怒相金剛,手握寶劍,雄壯威嚴。
羅剎與金剛在雲中鬥法,天地變色,山林觳觫,附近鳥獸紛紛奔走逃命。
丹木基久攻不下,赫然而怒,他面目猙獰,怒喝道:“你別想阻攔我,任何人都別想阻攔我——!”他高昂頭顱,身體像被抽幹了一樣,瞬間只剩人皮裹着骨頭,他的皮膚變成青色,雙眼流出鮮血,看起來實為恐怖。
羅剎鬼感受到本體力量,嘯吼如雷鳴,形體再次發生變化,羅剎身滅,化形修羅相。
它的體形再次變大變長,長出第二顆頭,第三顆頭,背上抽出了第二雙手臂,第三雙手臂。一雙手遮擋日月,一雙手緊握法器,一雙手于胸前合十。它雙眼暴突,嘴巴大張,腦後亮起業輪。
一股無明真火随着業輪的成型,在其口中漸漸彙聚。
洛水河裏堆滿死屍,小小的城池已成人間煉獄,厮殺的聲音傳遍各個角落。
薛嬸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怎麽了!”她抱着冬官急匆匆跑到地窖口,貼着耳朵聽了一會,大叫一聲。“哎呀!壞了壞了,敵軍殺進城了!”
謝凝心中一驚:“他們攻進來了?”
薛嬸手腳發抖:“老瓢呢?馬芙呢……他們為何還不回來?他們不會出什麽事了吧?”她驚慌失措,原地打轉。“這可怎麽辦吶!”
謝凝回頭看幻樂,他仍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院內忽傳打鬥之聲,薛嬸跌下梯子,連滾帶爬躲在角落。
這麽一摔,給冬官摔哭了,薛嬸怕引來敵人,捂住他的嘴,顫抖着聲音道:“別哭別哭,冬官聽話,別哭。”
謝凝緊盯着地窖口,注意外面的動靜。
偶爾一回頭,她發現薛嬸的手死死捂在冬官的口鼻上,眼睑一抽一抽,顯然是緊張到了極點。謝凝叫了她兩聲,薛嬸完全沒有聽到一樣。
謝凝過去拉她的手,壓低聲音:“松一點,你松一點!”
薛嬸手硬邦邦的,她根本拉不動。謝凝急道:“這孩子沒氣了!他要死了,你快松開些!”
薛嬸一聽“死”字,渾身一抽,忽然回過神。
“呀……呀!”她連忙拿開手,冬官已經奄奄一息。“……冬官!”她拼命晃着孩子的身體,“冬官!冬官——!”
幾番起落,幾番折磨,讓這年僅五旬的婦人精神幾乎有些錯亂了。
她接連大喊了幾聲,謝凝心道不好,果然,上面打鬥聲結束後,地窖口被掀開了。
一名蠻族士兵的頭探下來,看見窖內衆人,忽然眼睛一亮。他握着彎刀跳下來,朝他們走來。
謝凝注意到他的視線——他看的人是幻樂。
在攻城之前,丹木基就曾向全軍傳達過命令,進城之後,第一要務是找到一名十八九歲的和尚,斬下其頭顱者,領此戰頭功。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謝凝心想,幻樂所指的,當是此時了。
謝凝的恐懼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鎮定。她站到幻樂身前,散下瀑布一般的長發,沖那士兵柔弱一視。
檀香做身,善識為配,姿容曼妙,傾世無匹。
她的美貌落在那男人的眼中,譬如祭壇裏升起了火光,是唯一指引的方向。
他着了魔,什麽都看不見了,迫不及待朝她而來。他渾身是血,将她撲倒在地。謝凝手裏握着一把小刀,這是她剛剛從薛嬸身邊拿來的。她向他肋下用力一刺,這蠻族士兵毫無防備,一聲慘叫,一巴掌扇在謝凝臉上。謝凝口中泛腥,頭暈眼花,她沒有退後,而是順勢扯住士兵的頭發,從下到上,再刺一刀……她這些出招全無把握,但冥冥之中卻有如神助一般,這一刀剛好刺在士兵的下颌,貫穿半個腦袋。
蠻族士兵倒地身亡。
謝凝爬上地窖口,重新堵上門。
回到窖中,薛嬸抱着冬官躲在角落,她看過來的目光頗為呆滞,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謝凝檢查冬官的情況,發現他已恢複了呼吸,便回到幻樂身邊。
她低下頭,嘴角的一滴血落了下來,滴在幻樂身邊的地上。謝凝靜靜地看着這滴血,橫看豎看,總覺得不太吉利。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将那血破開,周圍點了幾下,成了一朵五瓣花。
此花畫成,她擡頭看向打坐的僧人,她被打傷的臉已然腫了起來,疼痛難當,但她心中卻莫名騰出一種無限的極樂,她輕聲喚了一聲:“幻樂。”
琉璃世界,時有天女,為佛獻花。
幻樂指尖一動。
剎那間,業輪停駐,舉世安然。
丹木基雙目滲血,看向前方,有一人三目八臂,乘白牛,處無量無邊之地,身泛明光。丹木基将眼睛睜得老大,也看不清他的神貌。
他喃喃道:“你帶我走,幾世修行毀于一旦,他們不會感謝你,他們連是誰救了他們都不知道,這不值得的……”
那人無言,那光愈盛,最終将一切吞沒。
城內殺得烈火焚天,郭技眼見己方節節敗退,終于頂不住了,叫來副将:“暫退!暫退!”準備奔往南門逃命,剛上馬,前方忽然傳來重重躁動。
“怎麽了?”郭技到底是個将軍,敏銳察覺敵軍後方有變,當即命令道:“他們要退!兩翼向內包夾!別讓他們跑了!”
蠻族士兵口中呼喊着什麽,郭技雖聽不懂,但能感覺出其中的驚恐之意。
這戰場忽然變得詭異起來。
“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有軍伍長從前方後回報,道:“好像、好像是丹木基死了!”
“啊?!”郭技大驚,“死了?當真死了?”他一愣之下,大笑出聲。“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快快反攻!務必将丹木基的人頭割來給我!”
一旦失了王,再兇悍的蜂群也活不下來。
戰場風向大變,換作了另一種屠殺。
不知過去多久,這場戰争結束了。郭技望着鮮血淋漓的洛水城,說道:“打掃戰場,班師回朝!”
天邊微亮,天地恢複安寧。
幻樂緩緩睜開眼睛。
謝凝看着他,道:“你回來了?”
幻樂輕聲道:“郡主,你去南門,那裏有準備好的馬,你騎馬南下,去豐州應城。到那裏,你會見到你一直想見的人。”
謝凝道:“那你呢?你跟我一起走嗎?”
幻樂苦笑道:“小僧走不動了,小僧就留在此地了。”
謝凝看他的神色,與之前并無差別,可是又若有若無的,透露着絲絲縷縷的衰敗。
謝凝道:“走不動是什麽意思?”
幻樂:“郡主不必多慮,這個地方還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小僧留在這裏,只是為了盡最後一絲薄力。”
謝凝:“你想做什麽,我留下幫你,做完了,我再去應城。”
幻樂:“郡主……”
“你不必說了。”謝凝站起身,挽起袖口,對幻樂和已經被折騰得發了傻的薛嬸道,“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找點吃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