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席小東打下手,白平雲主廚,兩人一起在廚房忙活,幾個小菜很快就做好了。兩人等了一會兒,不見母親出來吃飯,對視一眼,席小東有些擔憂,有些無奈,白平雲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伸手摸摸席小東的額頭:“那我們就先回去吧!”
“嗯!”席小東點頭,拿起包準備離開。
白平雲停住,指了指卧室的門,席小東了然,走近卧室門口:“媽,飯做好了,在桌子上,你記得吃飯,我們就先回去了啊!”
席小東等了等,沒有聽到聲音,以為母親睡着了,輕手輕腳的走回白平雲身邊:“沒有回答,可能睡着了。”伸手拉上白平雲:“咱們先回去給你上藥,得去看看醫生!”席小東的目光停在白平雲的臉上。白平雲回握住席小東的手,笑着轉身。
這時房門打開了,兩人聞聲,一同轉身看向母親,同時頓住。
母親是重新走出房間了,但是一把水果刀抵在母親的腕上,母親冷着臉,給出一句話:“選他,還是選我”。
席小東跑過去:“媽,你幹什麽?”
母親冷着聲音:“站住,現在回答,跟他走,還是留下,選他,還是選我?!”
席小東盯着母親,回頭看看白平雲,眼淚又湧了出來:“我都要,媽,我都要,兩個我都要,不行嗎?”
席小東抽泣着等待母親放下手中的水果刀,母親冷着眸子:“好,記住你的選擇。”
席小東伸手抹淚的瞬間,母親拿着水果刀在手腕上劃下一道,席小東睜開眼就看到獻血從母親的手腕就那麽一滴滴的淌出,最後連成細細的紅線。
席小東睜大眼睛,沒了聲音,僵住了。
白平雲也愣住了。
席小東反應上來往前跑,母親冰冷的聲音再次傳出:“站住!”
母親呼出一口氣息,語氣依舊冷厲:“再問一次,選我,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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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小東擡頭,看着母親,回頭,看着白平雲,沒有眼淚流下來,席小東低下頭,向母親走了一步:“選你。”
母親接着說:“分手,當着我的面,現在。”
席小東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着母親,猶豫間,母親擡起手劃下第二刀。
席小東奔過去:“我分,我分,我現在就分,你先把傷口包好。”
席小東伸手包裹住母親手腕的傷口,母親看着席小東焦急的臉,轉頭看向白平雲臉上的不信任,冷冷的開口:“你看到了,你們分手了,我不管以前怎樣,以後,不要聯系,也不要背着我聯系,都好好做人,才是正理,想在一起,除非我死!”
席小東一個冷戰,握住傷口的手松了一些,最後,席小東斂了眸子,緊緊的握住手中母親的手腕,沒有說話。
白平雲低下頭,沒有看席小東,也沒有應承母親的話,背着書包,轉身離開。
席小東眼睜睜看着那人離開,卻無能為力,這一轉身,就過去了七年。
出租車上,席小東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思緒飄的太遠。有七年沒有見過那個人了,白平雲,畫面一直停留在那年那人轉身離去的背影。
那天白平雲離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也沒有聯系過。
席小東沒有參加學校的畢業合照,畢業證是母親代領的,拿到後就直接到了母親說的這所區中學報到,開始了教書生涯。
席小東沒有打聽過白平雲的任何消息,也沒有接收到過關于白平雲的任何消息。
席小東甚至沒有關于x大的任何消息,同班的同學,沒有聯系,同級的學生更沒有聯系,同寝室的也沒有聯系。
席小東過了七年與世隔絕的生活,沒有人叫自己小東西的七年,沒有人叫自己弟妹的七年,沒有自己的七年。
突然間,一天之內,七年前都出現了,室友出現了,同學出現,他也出現了。
這是天意嗎?如果是,是要表達什麽?
席小東想不明白,就像想不明白母親的極力反對,想不明白同事的嘲笑,想不明白妻子,也想不明白三號怎麽突然就被爆光了一樣。
趕到醫院時,母親正好醒來,席小東淌着淚,低泣不已,見母親看着自己,席小東擦幹眼淚,跪在母親跟前,拉着母親的手,對着母親笑了笑:“媽,怎麽這麽不小心,你哪裏經得住摔到了,你不乖啊!”母親輕輕的握了握席小東的手,伸手摸了摸男人消瘦的臉頰,眼淚淌下來。
席小東伸手拭去母親眼角的淚水:“你哭什麽,我哭才對,學校的課要耽誤了,還得在這兒守着你,要請假,很麻煩的,所以呀,你要快點兒好,讓我少哭一會兒!少辛苦一會兒~”
母親用力睜開眼睛,看向席小東身後,席小東怔了怔,笑着說:“我剛從學校趕過來,這就給小蕊打電話,想她了是吧?等一會兒啊!”
席小東打了幾通電話,都沒有人接聽,席小東放棄的收起電話,抹走臉上的煩躁,換上一臉輕松,最後回到母親身邊:“她忙着,沒接到電話,我發了短信,一會兒就來。你別着急啊!”
母親搖了搖頭,席小東看着母親:“你沒事兒的,只是摔一下,不是問題的。”
母親拉着席小東的手,撫摸席小□□出的指關節,然後摸到席小東的手腕,席小東一愣,輕輕的說:“放心吧,我沒有和他聯系,那天之後就沒有聯系過,我會對小蕊好的,會好好跟她過日子,給她所有我能給的。”
聽到席小東的話,母親合上眼睛,扭轉了頭,藏住了眼中的淚水,席小東見母親合上眼睛,不再搭理自己,也不再說話。席小東看着母親的睡臉,低下頭,将臉頰,貼放在母親的手背上,靠着母親的手在病床前閉上眼,顧不得湧現不停的淚水。
母親摔的挺嚴重,席小東沒能弄明白母親是怎麽摔的,為什麽臉上還會有傷,自己到了之後,鄰居就走了,也沒能問到,席小東酌量着是給鄰居打個電話問還是等母親下次醒來作為聊天話題,引導母親說話。
席小東拿出手機打給學校領導:“校長?嗯,我母親摔倒了……那就辭職吧,嗯,都收拾好了,在我辦公桌上……好的,我這兩天抽空去拿,謝…”
席小東的“謝謝校長”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挂了電話,席小東愣愣的拿着電話:這麽着急啊…
席小東又拿起電話,打給妻子,依舊無人接聽,席小東發了短信:“母親摔傷,xx醫院,xx病房,見信速至。”
天亮以後,還得去學校拿私人物品,中間這點兒時間得讓小蕊來先陪着,現在…席小東看着病床上的母親:“我現在也應該睡覺了,不然,明天肯定撐不住。”想到明天得去辦公室面對那些同事,席小東深深的嘆了口氣,坐在病床旁邊的凳子上,趴在母親的手邊,迷迷糊糊的睡了。
席小東醒來的時候,母親已經醒着,正看着手邊自己的孩子。
席小東笑着看母親:“早啊,媽,今天好多了吧?你是怎麽摔倒的呀?”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席小東又笑了:“對了,我傻了,你現在還不可以說話,要出院了才能說話。”
席小東湊過來給母親擦臉:“嗯,兒子笨,是因為媽不聰明,你知道嗎?這要怪你哦!沒把聰明勁兒給我,所以啊,你要好起來,負責任!不然別人都欺負你的傻兒子,你後悔都來不及了,對吧?!”
席小東給母親喂醫院食堂打來的粥:“不想吃流食啊?不行,醫生說只能吃流食,對啊,所以,好起來我就帶你去吃好吃的,好吧?出院了咱們去吃街口那家泡馍吧,好幾沒吃了,我都流口水了!”
母親用手指粥,又指向席小東。席小東笑了:“我打飯的時候已經吃了,我可不想吃雙份,你自己吃,乖啦,來~”
收拾完母親的早餐,席小東靠近母親:“媽,我得去趟學校,請假要辦手續的啊,沒辦法,你一個人先待會兒,有事兒按鈴,叫護士啊,緊急的話要給我打電話,好不好?我會盡快回來的,你要乖乖的挺醫生的話,知道吧?!”吻了吻母親的臉頰,席小東轉身離開醫院。
席小東早早的到學校将前一天準備好的材料交給組長,坐下把辭職信寫完,收好,送到校長辦公室,又看了看校園。
二十二歲開始到現在二十九歲了,整整七年時間,都說剛畢業的那些年是最容易奮不顧身努力學習不顧自己努力奉獻,最集中精力将自己的全部拖入工作的和事業的年份,五到十年,那份熱情就會完全耗光,然後或者繼續将就着混日子得過且過,或者單幹,或者換工作,然而怎麽換工作都無法投入最初的那份熱情,因為,早些年耗光了。所以很多單位寧可要剛畢業沒有經驗的年輕人,也不願意收自己這樣半老不老,精神力正走下坡路的人。
席小東看着操場:用人單位的顧慮是有道理的,剛畢業的時候,和學生們一起晨跑,換個學校,可真做不到了。
席小東看着自己奉獻了人生黃金七年的校園,離開也好,雖然很平靜的過了七年,離開也好。
席小東走到自己經常吃飯的草坪,看着上面被自己踩的淺顯的腳印。
這七年以來,所有有太陽的日子,席小東都在這裏吃飯,有陽光又沒有課的日子,席小東會在這裏曬太陽,發呆,看白雲,陪伴席小東七年的,與其說是校園,不如說是這塊草地。七年像是一個坎兒,很多人熬到七年就熬不下去了,很多情侶在第七年分手,席小東仰頭,透過手掌看天上的的太陽,夏日雨後的陽光總是格外耀眼,空氣格外清新,天空格外的藍,白雲更加清晰。忘了七年都沒能忘掉的人,白平雲,席小東不打算忘了,不去忘記了,不回避這個名字了,不打電話不聯系不打聽也不過問對方的生活,但是不會像之前那樣去忘記,以後想起來的時候就認真的好好想,想起來的時候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偶爾這樣認真的想一想,也許,還能感覺到這世界還是溫暖的。而不是像現在,即便太陽包圍着,卻冷的直哆嗦。
耳邊又傳來辦公室同事的聲音,席小東看了一眼窗戶,轉身離開。
一路走向辦公室,席小東照舊帶着溫和的笑在臉上,有學生跑着經過,險些撞上席小東,孩子趕緊停住腳步,仰頭:“席老師好!”
席小東點頭,擡手摸摸孩子的頭:“慢點兒,別摔着。”
後面的學生直接過去,席小東笑笑,照舊不計較,繼續往前走,卻聽到有學生說:“他摸你頭了,趕緊去消毒,陳老師說會傳染的!”
被摸頭的孩子驚了:“啊?這麽會在這樣?席老師怎麽會傳染?席老師生病了嗎?”
另一個孩子說:“你還不知道啊,席老師生病了,特別嚴重,聽說是那種不好的病,叫什麽來着,愛,對艾滋病。特別惡心的病。”
被摸頭的孩子吓到了:“不可能吧,席老師那麽白,那麽幹淨!人那麽好,怎麽會得這樣的病?”
最先說話的那個孩子老成的說:“哼,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張老師還說這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你不要亂說!我告老師!”
“哼,不信拉倒,我可告訴你,絕對假不了,這可是我去送作業的時候聽到的,反正就是很不好。”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是真的,而且,還聽說席老師騙人,是壞人!”
“所以說啊,張老師總結的是最貼切的:會咬人的狗,不叫。哎,我更加崇拜張老師了,太厲害了出口成章啊!”
“哈哈,我原來喜歡席老師,不過,這是人品問題,現在還真是喜歡張老師了,就是得這麽有才華的好人教書才對!人渣什麽的,根本就是耽誤我們這些祖國的花朵,未來之棟梁嘛!”
“哎,你趕緊去洗洗,不然,我們可不跟你玩了。髒!”
被摸頭的孩子被隔着距離圍着去的洗手間,席小東蒼白着臉,手握成拳,極力忍耐,不讓眼淚掉下來。
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一群同事圍着一個女同事,面對門口的同事看到席小東,停止了讨論,突顯出背對門口的女同事的聲音很大:
“我去扒貼吧,果然不是蓋的,不枉費我那麽辛苦的去翻,還真讓我扒出來了!哼,果然是個騙婚的死同性戀,他大學的時候就有個男朋友,還風風雨雨的整個學校都知道,不過,不是昨天上新聞的那個,另有其人!那帖子是零四年的了,把我翻的辛苦死了,诶,我告訴你們啊,更勁爆的在後面:他呀,開學第一天,大庭廣衆之下,對那男的告白,然後就直接在廣場上把人家衣服拔了!爬上去就親,後來被那男的拉回寝室,然後麽,你們懂得,他就‘啊’的哭了!哼哼哼哼哼,我去,真看不出來,平時一臉正經樣兒,其實是只騷狐貍,真是不要臉啊!還真應了那句‘看起來冷清的人才風騷的讓人不可思議啊!‘而且,還真很讓我猜中了,他後來跟那個男人同居了,差不多有兩年那麽久!當真是被別的男人養熟的男人啊!帖子到最後是畢業的時間,估計是那之後被甩了吧!那個白癡樓主當年還嘤了半天說看不到這麽美好的畫面了,有病啊,還美好的畫面,惡心死人不償命的吧!是不是那些好大學的都是這樣,真是神經病啊,難怪人家都說分數高的人都有問題,果然很成問題,看,有病的都是x大的,他們那級還特別多,集中到一起了!哈哈哈哈哈!诶,你們給點兒反應啊!別讓我一個人說,都渴了!”
看到面前的同事不說話了,還偷偷搖頭,女同事問,對面的同事指了指女同事的背後,女同事愣了一下,接着說:“哎呀,怕什麽,來了我也不怕啊,再說,我說的都是事實,告白的不是我,扒別人衣服的不是我,跟同性談戀愛的不是我,跟同性同居的也不是我,騙婚的更不是我,更何況,聽說同性戀都有艾滋病,唉~都防着點兒吧!再就是:有本事做,就要有膽子擔麽,對吧,自己做過的事兒自己都不認,還怕別人說,算什麽男人!呵呵,哦,也對,不算是男人!對吧~”
說着女同事轉身,看着席小東,既沒有尴尬也沒有僞裝:“呀,當事人在呀,那我這也不算是在人背後說人八卦了,還是讓當事人給你們講吧,我讓位,畢竟轉述總是不夠盡善盡美,總會錯過細節的嘛~對吧?我還有課!”說着女同事輕笑一聲拿着課本離開辦公室。
席小東沒有說話,曲了曲嘴角,把自己的幾本書裝進書包。拿起包,席小東頓了頓,咬了咬嘴唇,開口:“我沒有艾滋病,還有,別讓小孩子們聽到,不好,還是避諱點兒學生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