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1)
夜涼如水,漆黑如墨,古老的原木鐘發出十二道清晰的聲響,最後一聲敲完,尾音長留,甚至還能聽到在這間小屋子裏短暫的回音。在黑暗中,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躺在床上的,是一個美麗的女人,誰也不能否認。
她做噩夢了,醒來時既沒有大口的喘息,也沒因做完噩夢發現夢裏的事全是假的而感到慶幸,也沒有額頭冒冷汗,她平靜的臉龐,完全沒有任何情緒。許久後,她終于将床頭的臺燈打開,屋內有了溫暖的黃色光芒,并不刺眼。這燈在很大程度上有些多餘,她能在摸黑中走完這棟面積不大的複式雙層別墅,能準确的知道需要走多長距離到達下一間房,知曉樓梯有多少階梯,從不會走錯。
但這些認知,并未讓她有絲毫的開懷,反倒隐隐有些抑郁,只有寂寞的女人,才更加準确的知曉這些。
床頭有着一個低矮的花瓶,裏面插了三支玫瑰,此刻玫瑰的花瓣落到了床頭櫃上,就連地上也殘留了兩三片。
沐涼西盯着那些花瓣,花瓣依舊是豔麗的色彩,明亮如血,可卻凋零了,在開得最美的時候迅速凋零,多像她自己,還有着年輕的臉龐,細膩的肌膚,明媚動人的笑,可心,已經老去了,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
她繼續躺着,也沒有換姿勢,擡眼看見鐘表的時間,輕輕笑了一下。午夜已過,可她的丈夫還是沒有回來,他不止今天這樣,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來,即使回來了,也不會踏入這個屋子。
他不願意見到她,不願意和她說話,更不願意碰她。
她摸出手機,拖出并不多的幾個聯系人,停在她丈夫的那一欄,然後按下了發送短信的鍵。
“已經很晚了,你今天回來嗎?”
在已發送箱裏,留着不少類似的短信。
“今天晚上你準備吃什麽?我想親自為你下廚。”
“你今天回來嗎?我一個人睡着害怕。”
“你最近都好忙,要注意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天氣變冷了,你要多穿衣服,千萬別感冒了。”
……
那一條又一條的信息,全是她發送給她的丈夫關切,而收件箱裏,從未有過任何回信,一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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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她的感情,一直是她自己在發送出去,而接收的那個人,永遠無任何回音。
她突然就笑了,燦若星辰一樣迷人,她又發了一條信息:我很好,別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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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凱下了飛機,取過自己輕便的行李箱後,便直接走向機場的停車場。他出差了好幾天,每天處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務,睡眠質量也不高,剛在飛機上小睡了一會兒,現在頭還是暈暈的,不由得陰沉着臉,仿佛在提醒着別人此人心情不佳,請別靠近。
打開之前關機的手機,竟然有好些來電顯示,其中“沐正源”的名字頻率最高,看到這個名字,他原本陰沉的臉色更沉了些,眉梢上揚,顯示出他此刻的不耐煩,以及因休息不佳的煩悶感全都暴露出來。
把行李箱丢進後座後,他才坐進駕駛位将車倒出去。一邊盯着前方的路,一邊戴上藍牙耳機,按下了沐正源的電話。
他的唇抿成一條線,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那個“爸”怎麽也喊不出去,他知道自己應該喜怒不形于色,像當初義父要求的那樣,在所有事情還未結束時,他就得當沐家的好女婿,可他怎麽也做不到。
還好,沐正源接到他的電話,直接便出聲,“洛明凱,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電話裏還傳來一陣什麽東西被放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的聲音,顯示出沐正源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洛明凱盯着前方的紅綠燈,原本抿緊的唇,此刻松了松,嘴角上揚了一下,剛才心裏的不痛快似乎被人拿着掃帚掃開了,“爸,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他一副毫不知情的語氣,只是臉上的表情卻與說話的語氣完全不相符合,他一直都知曉沐正源對沐涼西的疼愛,沒有想到真的那麽嚴重,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被人監視着。只是沐正源的如意算盤似乎打錯了,他可不是過去的那個毛頭小子,能讓別人知曉自己的一舉一動,別人看到的,只是他願意讓人看到的而已。
“你少在這裏裝。”沐正源并不相信他的任何說辭,“如果你敢讓涼西傷心,別怪我不客氣,我管你是不是‘皇城’的三當家,我拼上老命也會對你不客氣,我倒要看看顧長夜能拿我怎麽樣。”
“爸,你別生氣,肯定有什麽誤會,你至少還是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吧?”他刻意的放低了語氣,只是心裏難免不屑,沐正源敢那般說話,不過是因沐正源過去曾幫助過的一個官員道路順風順水,連帶的讓沐家也沾光。
沐正源哼了一聲,“最好是有誤會,如果被我知道你在我背後玩的貓膩,別怪我不客氣。”
“爸似乎對我誤會很深。”
沐正源直接氣哼哼的挂斷了電話,洛明凱取下藍牙耳機,往旁邊的座位一丢,臉上出現似笑非笑的神情來。他身邊一定有沐正源的人,否則沐正源不會對他和沐涼西的關系耿耿于懷,明裏暗裏針對這他,原因當然是嫌棄他對沐涼西不夠好,甚至有一段時間傳言他和沐涼西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沐正源還親自來到他們的別墅當着洛明凱的面教訓了沐涼西一頓,但那話卻明顯是在告訴洛明凱,他沐正源的女兒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洛明凱臉上出現了不屑的表情,沐正源一定不知曉,那一直對他有着關照官運恒通的那位下個月就要下臺了。
讓沐正源這麽生氣的原因是今天新聞的頭版便是洛明凱與一位娛樂圈的新人合影,報道上将二人的關系故意形容得暧昧至極,而那位新人更是害怕搶不到頭條,媚眼如絲的看着洛明凱,還表演了一次摔倒被洛明凱扶起來的戲碼,于是那一幕被人拍了下來。
洛明凱這幾天的出差,便有人猜測起來,是與美人一同旅行去了,因為目的地剛好是那位新人拍新廣告的地方,當有人問起時,那位新人也只是害羞帶怯,不承認,也不否認。
因着沐正源的那個電話,洛明凱換了道,改變了方向。
別墅的位置非常幽靜,綠化面積也讓人咋舌,幾乎來見過這個地方的人都會搖頭嘆息,這麽大的一片地,竟然大半是草坪和樹林竹林,如果能稍微開發一下,也能有大把的鈔票入賬,但這裏竟然只有一棟小小的別墅,遠遠看上去,屋子伫立在竹林樹林之間,屋子爬滿了牽牛花和爬山虎,如果是花開時節,特別像童話裏的一棟屋子。
只是在寸土寸金的安川市,這樣來滿足一棟童話裏的屋子,的确是太過奢侈了,而喜歡這種奢侈生活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妻子。
童話的屋子,童話裏走出來的女孩,洛明凱不由得又笑了,只是那般的諷刺意味連掩飾都不曾掩飾半分。
他泊好了車,才走下來。只是他剛走進大廳,廚房裏的人便風風火火的跑出來,看到他之後,甩了甩手上的水,“我還在炒菜,過一會兒就可以吃了,你只用等一下下。”沐涼西朝他伸出手,比了個一下下的動作,便又飛快的向廚房跑去了。
洛明凱的視線跟随着沐涼西,直到她的身影不見,他的兩道眉微微聳起。他有時候真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這個女人,她難道不會看人臉色嗎?他都這般神情了,她還能露出那般讨好的笑來,即使他不給于任何的回應,她還是能唱獨角戲一樣把戲演下去。
只是他拿起手機轉了轉,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他從未通知過她他今天會回來,她是如何知曉?看來沐正源在他身邊安排的人還真不少,把他的行蹤掌握得如此清楚,換言之,如果他今天沒有回到這裏,沐正源再通過沐涼西的嘴知道了,那麽沐正源肯定又會借此鬧他個幾天。
洛明凱丢開手機,不覺厭煩起來。
沐涼西卻已經将飯菜端了出來,手捏着胸前的圍裙,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飯菜好了,可以吃了。”
她的聲音很輕,莫名的就怯怯的,可她的眼睛很亮,仿佛裏面有着一汪清泉,折射出那星辰般的亮光,讓人不忍直視,洛明凱移開視線,沒有回答她,可卻向着飯桌走去。
沐涼西則如同個小媳婦兒似的跟在他身後,因為開懷,走路時還一蹦一跳的,“我學的好久的,可能比不上黃嫂的手藝,不過黃嫂說我做菜很有進步的。”
洛明凱坐下後,無端的更是煩躁。從開始到現在,她怎麽可以還能一直這般,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永遠無憂無慮的模樣,即使他臉色不善,她也只是張大眼睛看着他,一雙眼睛充滿了無辜,總能讓他将準備說下去的話終止。
“好不好吃?”見他動了筷子,她便連掩飾都不的看着他,似乎期待能從他嘴裏聽到對自己的贊揚。
洛明凱吃了一口菜,味道很好,不油不淡不鹹不辣,火候也是剛剛好,可看着她那雙期待的眼睛,他拿着筷子的手青筋暴露,他猛的甩下了筷子,然後起身,很明顯,他不準備繼續吃下去了。
沐涼西呆呆的看着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看向他,“是不是做得很不好吃?”說着她自己嘗了嘗,再看向他的目光便真的水汪汪的了,眼眶也紅了起來。
洛明凱在心裏提醒着自己,這是你仇人的女兒,你不用對她有任何的心軟。
沐涼西的眉頭憂愁成一團,“你不喜歡吃是不是?”說着她收回眼裏快要掉下的眼淚,“沒有關系,我報了培訓班的,下次我一定能做出很美味的飯菜。”她想他一定吃慣了外面五星級飯店的飯菜,她的手藝自然就上不了臺面了。
洛明凱将自己的手捏得緊緊的,他原本應該告訴她,就是那樣,她做的什麽他都不會滿意,她做什麽都不會符合他的要求。
可他看向她,只是輕輕的吐出一句,“在外面吃過了,所以吃不下了。”
“真的不是我做得不好?”
“嗯。”說罷,他自己便上樓去了。
只是說完,他自己就後悔了,他為何要對她心軟,他不該對她心軟,從他娶她這一天開始,就是複仇的開始,她是沐正源的女兒,他應該是讓她痛苦才對。
他懊惱自己對她的心軟,甚至因此對自己開始不滿起來。
沐涼西接受了洛明凱的說辭,在他離開之後,沐涼西招了黃嫂過來陪她一起吃飯。如果洛明凱不回來,別墅裏便只有沐涼西和黃嫂兩個人,沐涼西就會讓黃嫂陪着自己吃飯。
黃嫂擡頭看了樓上,又打量了一眼沐涼西,便笑着對沐涼西開口,“夫人,我看少爺很累的樣子,我給他倒杯水上去。”
涼西點點頭。
黃嫂端了一杯水上樓,見了洛明凱,便把頭低垂着。
“今天沐老爺打來電話之後,夫人就要親自去買菜,說要親自給你下廚。”黃嫂見他不說話,便繼續道,“夫人這段時間都在研究各式各樣的菜式,連沐老爺打電話來讓她回去,她都不肯。”
洛明凱聽到這裏,才點點頭,示意黃嫂可以離開了。
他過去就知曉,沐涼西只是一個嬌嬌女,不用花太多心神在她身上,只是習慣狡詐的沐正源竟然會生出這樣一個女兒,也不知曉是不是基因變異了。
她連給自己打電話都怕會打擾到自己工作,害怕自己從而對她厭煩,這樣的她,又怎麽可能會主動打聽起自己的行蹤來?
洛明凱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嘆息沐正源有這麽個單純到可以稱作傻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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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時,洛明凱還是躺在了沐涼西的身邊,只是中間隔了好遠好遠的距離。結婚最初時,洛明凱一直睡的是客房,根本不願意與她同房,而她每次看到他這樣,都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什麽也不問,只是眼睛裏劃過一絲受傷,可當沐正源問起他對她好不好時,她永遠都點着頭。
只是這種相安無事的相處方式,因沐正源而改變,沐正源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消息,親自跑到這裏來,直接以長輩的姿态給洛明凱難堪,問他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的女兒。當時沐涼西十分的尴尬,還幫着他說話,他們才結婚,以前也相處不多,他只是怕她不習慣。
就算是沐涼西那般說,沐正源也沒有聽進去,反倒對洛明凱的行為更是嚴加監視,唯恐他會做出什麽對不起沐涼西的事。
洛明凱閉上眼睛,這些發生過的事便在他大腦裏呈現出來,讓他輕皺眉,這樣不行,他似乎開始對她心軟了,哪怕她再為自己說話,也不能改變她是沐正源的女兒,不能改變沐正源是害死自己父母的間接兇手。
那一場大火,毀掉他家的那場大火,燒在他心間,怎麽都熄滅不了,這些都是因為他們沐家,他一定要讓他們姓沐的人付出代價。
沐涼西根本沒有睡着,她露出了笑意,現在比過去好,至少他不會往客房裏跑了。她小心翼翼的向着洛明凱那邊移動,然後伸手,慢慢的抱着他,仿佛只是無意似的……只是她自己剛做完這個動作,渾身就僵硬了起來,就連臉上的笑也仿佛被千年的冰冰凍起來,僵在那裏都移動不了。洛明凱沒有發現她的僵硬,而是用手推開了她,“我怕熱。”他如此說道。
她被他推開了,剛才僵硬的身體才恢複過來,許久後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沒再有任何動靜,洛明凱翻身,心裏默想着明天會議的內容,至少身邊的這個女人,能忽視就盡量忽視掉她。
洛明凱醒來時,沐涼西已經将他準備穿的衣服放到床邊,甚至朝着他笑着,“我做了粥,你穿好衣服後就可以下去吃了。”
她這殷勤讨好他的樣子,讓他沒來由的一陣煩,甚至在心裏嘲諷着:我可是報複你們家的,你卻如此來讨好你的仇人……真是可笑。
在他穿好衣服下床之後,涼西便整理着床。着屋子裏的格局都是她自己設計的,連家具也是她自己挑選的,洛明凱晃眼看過去便透出出濃濃不滿,他喜冷色調,可這屋裏全是暖色調,原來一個人與另一個人合不合适,從習慣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嘴角向上翹了翹。
吃早餐時,她沒有再詢問他可口不了,大概也有些知道他并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說話,至少在吃飯時,他從未對她有過好臉色。
在看到他放下筷子後,她才開口。“就算工作再辛苦,也要休息好,不要太拼命了。”
洛明凱抿緊唇,沒有打算繼續聽她沒完沒了的唠叨。只是走了幾步,發現客廳茶幾上放着的一張被雜志壓住的報紙,之前他看到她看過,還故意将報紙壓住,頗有些掩人耳目的味道。
他将那份報紙抽出來,上面有着一張醒目的照片,不巧的是照片上的人正是他,不由得好笑了起來,原來剛才她狐疑不定的神色是因為這個。
沐涼西這會兒也走了過來,看到他拿着那份報紙,手一下放在胸口一下垂着,似乎很是不安,然後才打量着他的神色,吞吞口水後才小聲的開口,“我一點沒信這些報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洛明凱手放開,那份報紙便又掉到了茶幾上。
她卻像害怕他不相信自己,急得臉色發紅,“我說真的,我相信你,一定是那些不良記者斷章取義,一定不是他們寫的那樣……我真的相信你。”
洛明凱真想知道她大腦裏裝的是些什麽東西,正常女人遇到這種事會和她一樣的反應嗎?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他看着她,“那你說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想了想,突然就笑了起來,“聰明、睿智、有擔當有責任感的好男人。”
如果不是她笑得那麽純粹那麽美好,他都懷疑她這是在反諷自己,真是可笑,她竟然會如此評價着自己。
洛明凱将車從車庫裏倒出來,看到沐涼西遠遠的站在那裏,笑容滿面的看着這邊。他沒有降下車窗,她根本看不到自己,卻看得那麽專注。等他把車開出好遠的距離後,還能從後視鏡裏看到她的身影,她還是在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收回視線,臉上的神色依舊有些低沉,說不清自己應該有什麽感受。那是他的妻子,尊他愛他,結婚這麽久來,她一直在讨好着自己,可她越這麽讨好自己,他才越感到煩悶。他寧肯她像他大嫂那般,惹得他大哥發脾氣,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唾棄她,折磨她,可她偏偏那麽好,他心中應該對她的恨便無法釋放出來。
回到公司,便有一系列的事等着他去處理,他出差好幾天,一些重要文件還都等着他簽字,他前腳進公司,後腳夏念意就跟了上來,向他不斷報告着最近的一系列事件,哪怕有些已經通過視頻電話告知他,卻仍舊再次敘述一次,只是這次補充了許多的細節,看來她又做了很多的功課。
“盛亞”高層的人對夏念意多多少少都了解很多,之前洛明凱身邊有好幾個特助,但都讓洛明凱不滿意,倒不是他故意找茬,而是這個崗位的确很特殊,得跟随洛明凱處理各類事件,工作時間相當的不穩定。而這夏念意上任之後,完全不像之前的幾位常常抱怨,把工作處理得游刃有餘,很得洛明凱的信任,并且這位還很有默契,不少人便傳言他們有暧昧,但也只能在私下說說而已,誰也不敢真在公司裏傳這樣的話。
進了辦公室後,夏念意停止說話,而是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她将手中的資料捏得緊緊的,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上前抱住了洛明凱的腰,将臉貼向他寬闊的後背,是她熟悉的味道,讓她狂亂的心突的就鎮靜下來。
“別推開我,讓我抱一會兒。”他不喜歡辦公室戀情,也不喜歡在公司搞任何的暧昧,她都知道,可她忍不住,他好像也沒有出去幾天,可對于她而言,就已經過去好久好久了,她想他,很想很想的那種想。
洛明凱拿起的手又放下,輕輕的一嘆,沒有去推開她。
她會到這裏來,做着這繁雜又累的工作,為了誰他很清楚,她有機會選擇更輕松的工作,和別的年輕女子一樣選擇舒适的生活,可她選擇跟着他,承擔着一份原本不該承擔的苦累,甚至還有其它。
好一會兒後,夏念意才放開他,有些難為情的笑笑,“我越矩了,我認錯。”
洛明凱走到自己座位上,這才把視線放到她的臉上,“繼續吧!”
夏念意這才從新拿起了資料,向他解釋着……
夏念意,洛明凱的初戀……從某種程度而言可以說是一直在戀。高二那年交往,一直到至今,期間經歷最大的事便是洛明凱要領娶他人,那時的夏念意也和別的被男友說分手的女人一樣,對着洛明凱說起他們那些恩愛的過往,對着她哭鬧罵他沒有良心,可洛明凱對她的感情和愧疚比不上他義父的臨終要求,他得娶沐氏的千金小姐沐涼西。
夏念意不是沒有打算放手過,可舍不得,鬧也鬧了,痛也痛了,卻還是不甘心,那麽多年的感情,憑什麽就輸給另一個人,就因為她家境不夠富裕,就因為她沒有良好的家世?
她不服氣,并且她清楚的知曉,這個即使娶了他人的男人,仍是愛着自己的。是,她還跟着洛明凱,的确不要臉,他現在已經結婚了,她就是被世人唾棄的那類女人,可又怎麽樣呢?難道安安分分做人,就可以得到幸福?只要能夠獲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別人的指責又算得了什麽。何況如果她成為了洛明凱的妻子,誰又敢在她面前說些什麽。
夏念意沒有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臉紅過,她和洛明凱在一起那麽多年,有着深厚的感情,并且在洛明凱出國留學期間,她也等着他歸來,她嘗夠了所有的離別,在他悲傷時陪着他悲,在他痛苦時陪着他痛,既然如此,憑什麽他的未來不屬于她?
她知曉的,洛明凱對他的妻子沒有感情,并且只要洛明凱成功的讓沐氏垮臺,洛明凱就會與沐涼西離婚,她等着那一天的到來,并且也相信洛明凱會有那樣的能力。
第三頁
夏念意陪着洛明凱一起加班到很晚,到一切終于處理好之後,她才擡頭看了洛明凱一眼。交往了這麽久,洛明凱自然懂她的含義,她不說話,只是略帶委屈的看着自己,卻并不會表露出多深,這不多不少的委屈,恰好能落在他心上。突然他想到了另一個女人,也是喜歡這樣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他快速的讓這種念頭消失。
“一起吃飯吧!”有着說不出的嘆息,她這般跟着他,以後的閑言碎語都得讓她承擔,世人是不會去理解她的深情和勞累,只會咒罵她跟着有婦之夫。
夏念意快速的點點頭,這時的她完全就是一個小女人,而不像在工作中有着一股兒堅毅之氣,做事之間也有着無形的幹練,可這一會兒,她溫柔的對着洛明凱笑着。洛明凱的心也柔了幾分,自從和她交往後,他就沒有想過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他不喜歡那些麻煩的男女關系,雖然也算不上忠貞的一生一一雙人的實踐者,但總歸不是那些有着花花腸子的男人。這會兒看到她的笑,不由得想到那些甜蜜的過往,他知道她期待着與自己單獨在一起。
她在小心翼翼的守候着這份早已超過界限的感情,原本她要進入公司,他就強烈反對,可她說她有那樣的能力,而不是靠着任何關系,在他不知情中她就直接應聘而來。
他還記得她倔強的站在自己辦公室裏,一雙大眼睛堅定的說着,“我要陪着你,你以後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不感動嗎?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這麽多年,他一直辛辛苦苦的活着,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活着,義父對他要求十分嚴格,全力把他培養成在商場上風聲鶴唳的那種男人,在他最艱難的求業生涯中,她就是那一抹溫暖,有她陪伴的日子,仿佛也就不那麽艱辛了。
這些全都是他們過往美好的證據,點點滴滴都在他腦海裏。
他們一起去停車場,夏念意坐進他的車裏,整天的繁忙,在這一刻有了最好的補償,她笑看着他,“還是去那家餐廳?”
洛明凱點頭,眉梢飛揚着。只有在這一刻,她才會覺得,這個男人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讓她點菜,她點什麽,他就吃什麽,從不挑食。她吃得慢,這是屬于他們自己的二人世界,她想把這時間延長下去。
吃過飯,洛明凱送她回去,上車的時候,她的表情有些郁郁寡歡了,他等會兒會回到另一個女人那裏,甚至會躺在另一個女人身邊,這個事實,讓她那麽難受。好像在變相的提醒着她,她才是別人感情的插足者,她的身份尴尬又可惡,可不該是這樣,他們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對,那個等着他回家的女人才是他們感情的插足者。
車內的氣氛讓人胸悶,夏念意打開了窗,抿着嘴唇,一臉的委屈。
車停下之後,她卻沒有推開車門下車,而是抓緊了自己的衣角,然後快速的撲到他的懷裏,“陪我上去,好不好?”
成年男女,這要求中的暗示都能懂得。
洛明凱原本想要推開她,放上去的手卻輕輕拍着她的肩背,她是個女人,哪怕平時表現得再堅強,還是有自己脆弱的那一部分。他不能去,如果真那樣,他們就真做了別人口中的不恥之事,對別人的指責再做不到問心無愧,哪怕他們現在的關系也不清不白,卻還是守着那一份最後的堅持。
而且,他不希望他們的關系是這樣,就算有一天他們真正在一起,也要他自己離婚後,他給予她堂堂正正的身份,而不是現在這種讓人不恥的身份。
夏念意想到自己不是不哀傷,念書的時候,她秉着不結婚不同房的堅持,現在她自己對自己妥協了,他卻不願意越過雷池了,但她不難過,她知曉他這是在尊重自己,沒有拿自己當做那些廉價的女人。
她聽着他強烈跳動的心跳,眼眶卻微微紅了,她想告訴他,她不介意別人怎麽說她,怎麽罵他,她願意當他身後的女人,陪他笑陪他苦,度過他生命的每一天,別人的看法說法全都與她無關,她要的僅僅只是留在這個男人身邊。
“可不可以陪着我?”她還是這樣要求着,大概真的不知廉恥了吧!
洛明凱閉了閉眼,将她從懷裏推出來,“別這樣。”有些憐惜的同時還充滿了無奈。
夏念意吸了吸鼻子,好一會兒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知道,我懂你,我明白的……”她的聲音有些哭腔,“報紙的頭條是你故意的吧?我知道,你是在轉移沐家的注意力,是為了保護我,我都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可心痛是另一回事。
她緊抓着自己的手,深呼吸了一下,才推開車門快速的下去,不再看洛明凱一眼。洛明凱抑制住自己回頭的沖動,快速的将車開離。義父過去不喜歡夏念意,他一直不清楚原因,義父說一個男人沉浸在一個女人身上,那會是一個好丈夫,可永遠當不了一個好的領導人,他必須成為一個好的領導人,像義父希望的那樣。
這一刻,洛明凱心裏才隐隐有些明白那股兒疼痛的感覺襲來是什麽滋味。
夏念意站在那裏,許久後回過頭,看着那已經開遠了的車,蹲在地上,無助的哭了起來,這是她愛着的男人,可她卻要看着他回到另一個女人身邊。
洛明凱開車回到“玫瑰園”,別墅的名字是沐涼西取的,很怪異的名字,因為這裏沒有玫瑰,更別說玫瑰園了,可她願意取這樣的名字,洛明凱自然不會在意她取這個名字的含義。
他剎車踩得很猛,由于巨大的慣性,他自己也向前撲了一下。他現在腦海裏想到的全是夏念意,他十分肯定,她剛才在哭,甚至害怕自己看到她哭得慘不忍睹的樣子快速的下車……那個想象的畫面,讓他感到自己無用之極,他沒有娶到自己最想娶的女人,甚至還娶了別的女人。
多麽可笑的事實。
在車裏吸了一支又一支的煙,他才下了車,讓自己的情緒不那麽激動,他不是個毛頭小子了,今天情緒激動得讓他自己都感到反常。
走近那棟如童話般的別墅時,他才發現,屋內的燈還亮着。他拿出鑰匙打開門,就看到卷縮在沙發上的女人,可憐兮兮的卷縮成一團,目光迷糊沒有任何焦點,在聽到聲音後,才把頭微微轉向了這邊。看到他之後,猛的睜大了雙眼,似乎感到不可思議。
她以為自己今天不會回來,他這樣篤定。
涼西快速的去找自己的拖鞋穿上,向他跑過來,她的臉上又呈現出那般委屈的神色,無聲的控訴着他對她有多麽不好,他是一個多麽不合格的丈夫,他的妻子坐在沙發上一直等着他回歸,他卻和前女友在外面吃飯甚至暧昧不斷……他把自己想成一個應該被詛咒的壞男人,而他身邊的這個女人,是一個善良美好的女人,于是他們理所當然的屬于兩個世界裏的人。
涼西停在他一米之外,仿佛想要過來抱緊他,渴求她想要的安慰,可又怕她自己真那麽做了之後,他會立即推開,于是站定,小心翼翼的詢問着,“加班到這麽晚,是不是很累,有沒有吃飯?”
他知道,如果自己點頭,她會立即跑進廚房為他做着他喜歡的飯菜,哪怕再麻煩,她也會去做。她根本就不知曉他喜歡哪種菜色,可她會做一大桌飯菜,注意着他的喜好,他的筷子夾了哪些菜,如果夾的次數多,那麽以後出現在餐桌上的菜色必定有它,而他從未夾過的菜,在餐桌上也未再出現過。
她的行為,總會讓他可笑的想到——她是無辜的。可無辜應該如何去定義?就因為她無辜,所以他就該對她心軟了,是嗎?她的父母寵她愛她,她才是那個能夠對付她父母的那根肋骨。我們都知曉的,綁匪綁架的都是有錢人家最疼愛的小輩,這樣才能換取贖金,因為那小輩是他們的心頭肉。
洛明凱凝着眉頭,打量着她穿着厚厚睡衣的樣子,她怕冷,屋子裏總是暖氣十足,哪怕是在這裏,仍舊過着公主般幸福的生活,如果他對她有任何不妥,她的父親就會在下一秒直接打來電話斥責他。
涼西沉默的等着他的回應,直到他從她身邊走過。
聽着他的腳步聲頻率變換,她咬了一下嘴唇,這才轉過身對着他的背影笑道,“吸煙對身體不好,你盡量少吸一些。”
在階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