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卻各沉吟似不知
林隽涯淨身高一米八六,比李漸冶高個四五厘米,把人抱在懷裏,正好能吻到李漸冶耳朵上方的發梢。
于是他就吻上去了。吻了他的發梢,又向下吻了他的耳尖。不帶任何情瑟意味的吻。
感覺到懷裏的人微微的掙動,林隽涯稍稍松開了一些。兩人面對面,他還環着他的腰,他于是又去吻他的額。
李漸冶就不動了。他不知道他為何而來,卻奇異地感受到一種兩人之間從未有過的氣氛。好像五月山中微潮微熱的空氣蔓延氤氲。落在耳尖和額上的唇熾熱又冰涼,讓他好像被他放在心上,被他珍視,被他愛。
兩人無語相擁,心底都有更深的渴望,無關身體無關欲望,可是又都在猶豫,都在觀望。
李漸冶終于輕輕掙脫了林隽涯。他清清嗓子:“什麽事?”
林隽涯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組織了一下語言:“最近睡眠不好?”
李漸冶意外地看看他:“啊。”
林隽涯摸了摸他的發頂:“白天看你戴假發套皺眉,不舒服麽?”
李漸冶想了下。是不舒服。但他确定他沒有表現出來。
“我假發有什麽問題?”
林隽涯笑了。
《封山令》的拍攝漸近尾聲,李漸冶殺青前的一場是一段回憶。故事發生的十年後,季清溯、獨孤蘭和溫钰重聚。夜闌酒酣,季清溯醉眼朦胧,恍惚間夢及陳年舊事。
那時他剛剛得知同行的小和尚是皇子,手中的刀雪亮,心中豪氣萬丈,身邊有朋友、愛人、師門,正道武林,他一呼百應。那時候也有過這樣一個三人對酌的場景。雖然追兵在側,但是他們年輕的臉上沒有絲毫頹然。季清溯擊節而歌,溫钰捏着他的折扇敲着酒盞與他相和,獨孤蘭一向孤高出塵的眼睛微醺,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去了道冠,散着長發,月下一曲劍舞是無邊的江湖快意,年少疏狂。
一夢經年。季清溯不知不覺淚流滿面。他哭風簾慕,哭她化為灰燼的世外醫谷,哭那場護送裏白白送命的朋友,哭到頭來沒逃過一死的小和尚,也哭他自己。哭他如今孑然一身,哭他負盡師門深恩,負盡朋友之義,負盡佳人深情。這經年的噩夢,他一直沒醒來。
殺青戲就是李漸冶三個人年輕時候仗醉長歌的那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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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的時候林隽涯來看李漸冶上妝。化妝間就三個人。出了假發套的事情之後李漸冶的妝發都是服化組長自己來看,幹化妝師的活兒。
“今天不戴那個冠?”
化妝師正在給李漸冶畫嘴唇。喝了點酒的要比平時獨孤蘭的唇妝顏色豔一點潤一點。李漸冶就眼睛瞟了鏡子裏的林隽涯一眼,唇縫兒裏飄出一句:“林哥,你不看劇本的嗎。”
“李老師今天頭發要散着的,他這個長度,”化妝師比了比李漸冶進了組就沒剪過的頭發,“能接頭發了,比戴假發要好拍一點,武術指導說他今天主要就是得使劍。”
林隽涯點點頭。又問:“你那個助理呢?”
李漸冶在鏡中跟他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我讓他先回去了,明天原先的那個來接。”他那個頭套裏的磁鐵,就是後來的助理搞的。
林隽涯又點點頭:“等會兒的戲有信心嗎。”
李漸冶這幾天都跟着武術指導在排最後的那場劍舞動作,加上進組之前天天去公司形體室一個月的抱佛腳,還有進組以後這麽多場武戲的經驗,他覺得還行。
又聽見林隽涯說:“別擔心,老師說你挺有天賦的,骨節很軟,韌帶也很開,武打動作做出來會很漂亮。”說完倆人都有點沉默。他們倆之間吧,要說軟不軟開不開的,也不一定用老師說。
李漸冶忽然問:“哪個老師說的?”
林隽涯笑了:“你說哪個。你天天跟人家學,學了小一個月忘了?”
“...沒忘。”李漸冶想,原來是林隽涯推薦來的。
兩人隔着鏡子對視。
化妝師打了個招呼,出去拿接頭發的東西了。
林隽涯靠近了點,手指撚住李漸冶的發梢,又往下劃過他的脖頸,拎住了他的戲服領子,捏在手裏摩挲。
獨孤蘭的服裝,清一水兒的白色長袍。劇組舍得花錢,戲服做工考究,外罩一層白紗,上面有書法銘文,是道德經。李漸冶穿在身上,真人如其名,芝蘭玉樹,又是如此出塵。
“網上都說你的獨孤蘭是天外谪仙,”林隽涯喃喃說,“拿着定妝照喊老公。”
林隽涯擡眼,看見李漸冶沒說話,只是一雙眼睛隔着鏡子看他,一張唇剛剛畫了酒醉妝,似笑非笑。好像在說你也想我這麽喊你麽。
這個表情配一身白袍。林隽涯手上用力。心裏想這衣服能不能跟劇組買了。
他克制了又克制,最後只是輕聲說:“你給形體老師知道送茶葉,給徐導知道送薏仁水,給我呢。”
這場拍的時候很順。但是徐導強迫症要拍長鏡,李漸冶還是一套劍法動作走了三遍。期間倒是林隽涯NG了兩次。
“...你真的喝酒了嗎?眼神太飄太柔了。再來一遍。”
徐導調試機器的空檔,李漸冶就披着一頭長發看着林隽涯笑。
後來上映的時候,影片的結尾五分鐘貢獻了太多經典鏡頭。男兒有淚不輕彈,李繼揚最後的哭戲觸動了無數觀衆的心,大呼看電影費錢就算了還費紙嗚嗚嗚。李漸冶的苦練也沒有白費,獨孤蘭的月下舞劍被徐導神手拍得風華絕代,唯美無比,很長時間內大家說到李漸冶,都能想到他的劍。
這些今天他們暫且還不知道。
演員是戲拍完了殺青,導演要忙的剛開始。何況還有些鏡頭要補。不過晚上徐宜良還是牽頭請李漸冶吃了個飯,林隽涯作陪。
最後徐宜良說:“漸冶,你可以。能吃苦。別不好意思,就是我讓小北去找你的。聽他提了一句,說是查出來了?是吧小北?查出來就行,你心裏要有數。好好幹,再有合适的角色我還用你。”
李漸冶恭恭敬敬敬了他一杯。
吃完飯徐宜良酩酊大醉,小葛給接走了。
李漸冶也有點醉,他平時不喝酒,也不太能喝,于是林隽涯叫了助理來接人。
助理開車到酒店樓下,林隽涯就讓他回去了,自己帶着李漸冶上樓。市裏的影視城,酒店房間就寬裕了,兩人房間在同一層。先到了林隽涯的房間,李漸冶跟他道謝,裝模作樣就要往前走。
林隽涯看了看四周沒人,攬着人就進房間了。
“幹什麽啊林哥,我醉了。”
“醉的挺好。乖,頭發先別拆。”
李漸冶驚訝地看着林隽涯,好像是無聲的譴責。你還有這種嗜好?但他的一點薄醉讓他的譴責看起來像是邀請。
第二天早晨李漸冶醒來,摸出手機一看才五點多。所以他這是才睡了三個小時?
李漸冶稍微活動了一下,默默回到自己房間收東西,沒驚動林隽涯。他一整發現也就兩個箱子,遂跟小喬發信息說不用飛來了,直接在首都機場接就行。
他等到七點多,到了片場跟徐導打了招呼,又請化妝師幫他卸了頭發。化妝師笑問是不是昨天跟徐導喝多了,睡不安穩,頭發都睡得打結了。
李漸冶笑笑說麻煩了。昨天晚上...他想起林隽涯昨天晚上按着他的腰,說你別急早着呢,又嘆道半年了真想你。老房子還是稍微有點猛的。實際上他早上就是一動,又酸又麻,才醒的。
下了飛機他發現小喬和那個姓趙的助理一起等他。
“有必要這麽大陣仗嗎。”
小喬很激動,小臉兒紅撲撲的:“冶哥你紅了啊。這就陣仗大了?超哥都來了,在車上等着呢。”
李漸冶想了想,交待:“你帶他去拿箱子?我先去車上。累了。”
小喬又給他戴了頂棒球帽,才領着小趙去取托運。
李漸冶一上車就問:“超哥,小喬來公司幾年了?跟你多久了?”
超哥沒想到他一上來問小喬,不知怎麽有點猶豫:“她,咳,她畢業就來了。跟我挺久。怎麽了?”
“可靠嗎。”
“可靠。她吧,我是他表舅。”
李漸冶:“...自家人啊。”
“——她們家情況有點特殊...”
“沒事,”李漸冶清清嗓子,“我發你的視頻給她看了嗎?”視頻就是林隽涯交給他的,《封山令》劇組服化間的監控。拍到了趙助理蹑手蹑腳拿了一個發套出去又送回去的畫面。
“還沒。”趙助理一個助理,給李漸冶找什麽不痛快。他背後是誰,兩人心照不宣。
李漸冶若有所思,他忽然問:“超哥,今天你怎麽也過來了?”
“哦,我給你換個房子。”
“?”就挺突然的。李漸冶一時沒反應過來。懵逼地看着超哥。
“...你為什麽拍了徐導的電影還沒學機靈點兒?你粉絲都說你冷面男神,是沒見過你這傻樣。”
李漸冶心說我是擱飛機上睡了一回籠覺沒太睡醒。
“——我想你今天反正要放行李,不如一起收拾了。搬家公司就等着。”一不做二不休,超哥可以的,“之前那個小區,馮曼語手底下好幾個住在那,她自己也住那,我嫌他們不安靜。”
李漸冶早有此意,沒想到超哥這麽快給辦了。肯定出力不少。于是他笑了:“是啊。謝謝超哥。”
他問新公寓在哪,超哥報了個小區名字。李漸冶思考了一下,地段比之前的好很多。離華戲也不遠。嗯...
咳咳。李漸冶問:“超哥,我搬出來了,你手底下其他人呢?”
“...你能不能關注下幾個師妹師弟?他們都是本地的,各回各家。”
那行吧。多餘問。
“小趙你什麽意見?”
李漸冶一臉純良:“我聽超哥的。”
超哥:“我的意思,先放着。看看還能揪出來什麽不能。我跟小喬盯着,應該不會出大事。但是還是要問問你。”
李漸冶明白他的意思。現在沒跟馮曼語撕破臉,而那個視頻細論起來其實分量不重。即使徐宜良和劇組工作人員都可以作證,被做過手腳的假發也保留了下來,但也不能直接證明就是小趙做的。
即便能錘到小趙,又跟馮曼語和何遣有什麽關系呢。現在還不到攤開來談的時候。超哥問他的意思也很明白,畢竟留着這人當他的助理等他露馬腳,他要是再做點什麽第一個是李漸冶首當其沖。
冒險嗎。有點。
李漸冶剛說先不動就看見小喬他們過來了。
到了新公寓,李漸冶發現這小區私密性是好,人車分離。房子也好,大平層,陽光肯定很舒服。李漸冶想。
超哥臨走前自己多留了一會兒,扔給李漸冶一個文件夾和一只牛皮紙袋。
李漸冶翻翻。是新劇本。之前還在短期班的時候就談好的。牛皮紙袋是——
“這些我估摸着也是他們找人拍的。放在公司人多手雜,我想扔了吧也怕被撿走,燒了吧又怕不吉利...我留着你開房的照片幹什麽?你自己收着吧。”
李漸冶心說真是好有道理。收下了。
晚上林隽涯跟李漸冶打視頻。他還要在劇組補幾組單人鏡。他洗完澡打的視頻,沒穿上衣。
于是李漸冶就看着他的腹肌,心不在焉,比平時更沉默兩分。
“——問你話呢,接下來什麽工作?”
“...一個電影,在深城。下個月進組。”
林隽涯想了想,問:“下個月。下個月什麽時候?”
“二十幾號吧。”
林隽涯又想了想,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問他:“中間呢?沒別的了?那你這個月幹什麽?”
李漸冶暈暈乎乎理所當然:“休息啊。”
林隽涯靜默兩秒,說他奢侈。
李漸冶懶懶開口:“林大神,您的日程是有多忙啊?”
林隽涯于是把手機立好,翻開iPad給李漸冶念日程:
6.30,京城,Argent Joyeuse.秋季畫冊拍攝(硬平面)
7.2,京城,“聚焦于你”嘉賓
7.3,公司,人事組開會
7.6,京城,“詩幕同行”飛行嘉賓【2】
...
李漸冶打斷他:“所以你下個月也基本在京城?”
林隽涯點點頭:“嗯。後天回去以後基本就在——”
“見面麽。”
林隽涯看着屏幕裏的李漸冶,笑了:“約。寶貝兒。等我。”
【1】小椴《浣溪沙·舊時風雨舊識衣》
舊時風雨舊識衣,浸風廊下枉讀侍。小壁山堂愛涼時。
廣月疏襟人寂寞,明眸皓齒我相思。卻各沉吟似不知。
【2】品牌和節目名均為杜撰,如有雷同,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