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修羅
陸樾的呼吸有一瞬間的錯亂。
房間裏黑暗一片,溫澈感覺到身邊的床往下陷了幾公分,是陸樾一只手臂撐在他肩旁。
陸樾俯身下來,手指無意識地碰觸溫澈柔軟的發尖。
距離極近,溫澈聽見陸樾啞聲道:“不,是我的錯。”
片刻後,缱绻的氣息抽離,陸樾直起身離開了房間。
溫澈還是感覺四肢脫力,在心裏默默想——
剛剛好像是個極佳的接吻氛圍。
可是陸樾居然沒有順勢這麽做,看來是真得相當害怕自己會生氣。
沒過多久,陸樾調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回來,打開卧室的燈。
溫澈被燈光刺得眯了眯眼,撐起身體接過杯子,小口喝着。
門鈴響起,溫澈聽到陸樾去開了門,傳來不滿地低斥:“這麽慢。”
接到電話就緊趕慢趕火速訂了粥送過來,還差點迷了路的助理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聽到這句話差點背過氣兒去:“……極,極限了,我……”
“回去吧。”陸樾打斷他,語氣放溫和了些,以防他吓昏過去,“辛苦了。”
見陸樾沒真得生氣,又或者是沒空生氣,小助理立刻腳底抹油跑路了。
溫澈拖拉着雙腿走出來,自覺坐到了餐桌上,陸樾将打包好的熱粥打開遞給他。
香味一下子勾起了食欲,溫澈二話沒說就喝掉了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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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低血糖的感覺終于壓得差不多了以後,溫澈放下手裏的勺子,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粥的味道相當不錯。
低頭看了下附贈的勺子上的标志,溫澈眼角一跳。
“這麽奢侈嗎?”
陸樾看了一眼粥碗:“我不清楚,是……”
“助理怎麽做也是要看你的喜好的。”溫澈打斷他,“可見你平時多麽酒池肉林。”
陸樾沒回答。
溫澈又自言自語了兩句:“還不如在那吃完了就是了,跑回來喝粥幹嘛?都是吃東西。”
“今晚大多是不好消化的食材和冷餐,餓了太久,對腸胃不好。”
溫澈撇撇嘴不以為然,把粥碗往前一推,拿過餐巾紙擦了一下嘴,靠着椅背坐着。
“我冷靜了。”溫澈看着陸樾,“現在你告訴我,謝琛怎麽回事?”
陸樾聽到這個名字神色就變得陰沉沉的:“他偷了陸婧的戒指。”
溫澈一愣,這個答案他怎麽也沒想到:“就那個……哦對,那天她說過丢了一個戒指。不是,何必呢?”
“出于所謂的自尊心。”
溫澈眨眨眼,琢磨了一下這句話,覺得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兩只手交叉撐起下巴,微微嘆氣:“行了,現在你也不用被他威脅了,你該怎麽處理他就怎麽處理他吧。但是時機你要把握好。”
陸樾點頭:“我知道,我會等花事上映結束後再……”
“……不是這個時機。”溫澈瞅他一眼,“你是陸婧親哥嗎?我是說等她高考以後。”
陸樾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
“……你不會是打算立刻就告訴她吧?”溫澈注意到他的神情,猜到了大半。
“難道要等她越陷越深嗎?”
見他不開竅,溫澈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你傻啊!還有幾個月她就高考了,你不是害她嗎?”
陸樾沉默了半晌:“知道了。”
溫澈也沒什麽話要說,兩個就這麽對坐了三分多鐘,溫澈才開口:“喂。”
陸樾擡眼:“?”
溫澈白了他一眼:“你還在這杵着幹什麽?難不成我搬出去嗎?”
陸樾神色微變:“你……”
“怎麽,我今晚剛知道害了我的傻逼也走了狗屎運重生了,還騙了我好久,我還不能生會氣了?”溫澈賭氣道,屈起食指在桌子上用力敲了敲,“再者說了,我怎麽知道你說得真的假的,你說你不會再害我我就信啊?萬一你換了種方式請君入甕欲擒故縱呢?我傻啊?”
陸樾顯然對解釋這件事最為急切,語氣有些不穩:“我會證明的。”
“哦。”溫澈冷漠道,“那就等你證明完了再說咯。”
陸樾慢慢站起身,上樓,五分鐘後提着箱子下來。
溫澈把碗裏的粥吃了個一幹二淨,正在劃碗底兒的時候餘光看見陸樾蹲下身,把年糕往貓包裏送。
……真夠自覺的,貓都帶走。
溫澈見他一言不發地把貓包放到箱子上面,就跟幾個月前他長驅直入住進來一樣,平靜地走到門邊,莫名就一股子無名火湧上心頭。
陸樾站在門邊,将門打開一半,停住動作。
他轉頭看向溫澈:“那你多久會消氣?”
溫澈挪開視線,冷哼了一聲:“你管我?”
陸樾頓了頓,繼續問:“一周可以嗎?”
“啧……不可以!”溫澈瞪他。
陸樾立即追問:“半個月?”
“不……”
“一個月?”
溫澈上了頭,喊道:“不行!”
陸樾話鋒一轉:“那要多久?”
溫澈脫口而出:“起碼三個月!”
喊完這句話,溫澈才意識到自己上套了。
“我#&@@%#”
溫澈差點口吐芬芳,要不是顧及着自己好歹也即将出道不能亂說話,不然真是恨不能當場罵死他。
陸樾快速地勾了下唇角,然而還是笑不太出來,關門離開。
“砰”的關門聲響起,溫澈嘴邊的和諧詞彙也就被強行塞了回去。
他站在門邊,家裏安靜地只有鐘表走時的微弱聲響,平時明明都注意不到,但是此刻卻十分清晰。
怒氣沒了,溫澈也突然感受內心像是被抽空般,空落落得踩不到地。
安靜。
極度的安靜。
可怕的極度的安靜。
一大早上起來,溫澈就靠在床頭,腦子裏一行行得古龍式寫作。
胸口趴着毛茸茸圓滾滾的藍貓,也不知是溫澈的錯覺還是怎麽,他總覺得大爺心情也不是很好。
起床給大爺開了他最喜歡的貓罐頭,大爺竟然也沒怎麽吃,吃了兩口就不動了。
溫澈警覺起來,趕緊給何景打了電話。
“喂?”
“何醫生,不好意思這麽早就打擾你。”
“沒事,我正往診所去呢,怎麽了?”
溫澈把大爺的行為描述了一下,何景問道:“出現多久了?”
“……就從今天早上開始。”
“昨天有吃什麽特別的東西,或者特別的事情嗎?”
溫澈一愣:“特別的事情指的是……”
“比如從高處跳下來,或者受了驚吓,見過陌生人之類的。”
溫澈想了想,臉色有些不好看:“……跟相處很久的貓分開了算嗎?”
何景那邊頓了頓:“跟貓分開……一般不會這樣,當然也不排除有的貓會對周圍的環境太敏感,如果主人或者其他寵物離開的話,會産生分離焦慮也說不定。”
溫澈閉了閉眼:“我知道了,謝謝您。”
“觀察一下吧,如果明天還不行,就送過來做個全面檢查。”
溫澈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他坐到沙發上,抱起手臂冷漠地看着趴在貓窩裏的大爺。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溫澈滿滿都是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這才跟年糕分開一天,你看看你頹廢成這樣,你這是愛上它了?你們兩個公公有什麽未來?”
“別想了,你把你那傷春悲秋的無聊情感收起來,以後就是你一只貓生活了,振作一點!”
溫澈教訓了半天,大爺無動于衷,耳朵都沒怎麽動,漠然看着落地窗外。
“……”
溫澈安靜下來,兩只手捂住臉。
就這麽維持了好幾分鐘,他才放下手,深深吸了口氣。
真不争氣。
發洩了幾分鐘之後,溫澈紅着眼眶去洗了把臉,想出門買早餐。
阿姨每次過來都會幫他準備好簡單加工就可以吃的三明治或者沙拉,他只要熱一下再煎個雞蛋就可以了,但是他現在不想吃這些健康食品。
穿戴整齊出門,溫澈去小區外的早市轉了一圈,結果發現不知是什麽原因那家早點店沒有開業,只好空着手回來。
沒買到想吃的東西,溫澈攢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洩,憋着感覺要爆炸了,就上了微信難得地發了條朋友圈:
“禍不單行,想吃的東西都吃不到。”
回家以後他打開冰箱,最終還是毫無食欲地從廚房出來,打開電視。
随手翻着,溫澈發現這裏也有之前被陸婧拉着玩的那個輸得很慘的賽車游戲,鬼使神差打開想練練手。
練了三局之後,門鈴忽然響了一聲。
溫澈把手柄放下,疑惑地走去開門。
難道……
溫澈發覺心裏産生了不該有的期待感,自我嫌棄地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打開房門。
空無一人?
溫澈皺了皺眉,餘光裏看到腳下有東西。
他蹲下身,是兩個袋子,穩妥地包裹着什麽。
剛開始的時候,溫澈腦海裏浮現出郵寄某些危險物品的各種社會新聞,但是他的鼻子告訴他并非如此。
把袋子拿起來拎回家,溫澈一一拆開,把裏面放着的東西拿出來。
一共六個食盒,分別是油條,豆漿,豆腐腦,小籠包,蝦餃和煎餅果子。
看了看附贈在裏面的勺子上的标志,跟昨晚的粥是一家的。
溫澈滿頭飛烏鴉,他知道這家店,是非常有名價格也非常昂貴的私房菜餐廳,平時一桌難求,都得提前幾個月才能訂到,被纨绔公子們稱作吃膩了米其林以後拯救味蕾的珍寶。
然而他很确定,這家店絕對不做油條小籠包這種路邊攤早點。
不用說也知道是誰送來的,溫澈悶聲喝了口熱豆漿,說不清現在是什麽感覺。
美食當前,也就暫時不想別的,溫澈埋頭吃了個囫囵飽,才離開餐桌。
繼續賽車游戲,溫澈卻連續幾局都是游戲只開始了幾秒鐘就翻車,最後失去耐心,把手柄扔到了一邊。
第二天,溫澈打開門,看見門外放着一個蛋糕。
上面的字表明這是個生日蛋糕。
第三天,溫澈從門外拿進一束花,附贈一張卡片:
“昨天的蛋糕送遲了,這是補償。”
第四天,溫澈開始好奇還能以什麽理由送東西過來,從門外拿進一塊表。
溫澈不太認識表,大體猜出價位在七八十萬左右,結果查了查,發現是定制款,根據經驗知道起碼在三百萬以上。
附贈卡片:“這是生日禮物。”
第五天,溫澈已經怎麽想都都覺得沒有理由再放東西了,結果打開門,看到一個貓包放在門口。
卡片:“它想你了。”
溫澈拿起貓包,年糕正窩在裏面。
他左右看了看,知道年糕在門外送它來的人就肯定在附近。
他在原地猶豫了兩秒,但也只是兩秒而已,接着他就抱着年糕回了家,無情地關上了大門。
“大爺!別再那裝貓中林黛玉了,你媳婦兒我給你接過來了。”
年糕被放出來,四處聞着,大爺聞聲屁颠颠地跑出來,先是蹭蹭頭,接着就開始啃年糕尾巴根。
溫澈嫌棄地嘶了一聲:“矜持一點好嗎?你們……”
兩貓充耳不聞,撒盡了貓糧,全給溫澈這個唯一觀衆吃了。
溫澈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了心情,看着兩只貓在飄窗上互舔。
他挪開眼睛,拿起手機點開陸樾的微信,想說點什麽,但是猶豫了半天一個字都沒打。
扔掉手機,溫澈覺得有些抓狂,忍不住搓了搓臉。
手機鈴一響,溫澈拿起來見是陸婧的電話,本來不想接,但是還是沒耐住對方堅持不懈地打,只好接起來。
“這麽半天不接我電話,幹嘛吶?”
“……沒有,怎麽了?”
“我出院啦,要慶祝慶祝,要開趴,一起來不?”
“今天?”溫澈一愣,無奈道,“出院了不代表腿傷就好了,開什麽趴啊,太興奮了又摔一次就麻煩了。”
“你咋不說點好話呢?”陸婧啧了一聲,“你就說你來不來吧,你不來我就生氣啦!”
溫澈經不住這姑娘無理取鬧地撒嬌,只好答應下來。
看着陸婧發過來的地址,溫澈有些頭疼。
這就意味着要跟陸樾見到了。
溫澈在家裏一個人呆了五天,說消氣也沒消氣,說生氣也不是生氣。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尤其是陸樾那句“盲目相信了別人”。
盲目相信了什麽?多半也就是相信了溫澄給他編造的那些“白眼狼”“行為不端”“為人傲慢”的一系列黑料。
那時候相信這些的,不僅僅是那麽幾個人,而是多如牛毛,微博上隔三差五就是他的黑通稿,三人成虎,恐怕親媽最後都得信。
在這種情況下,讓陸樾相信溫澈跟星耀簽約是為了背叛老東家和養大自己的伯父伯母而攀上高枝獨自美麗這件事,恐怕是易如反掌,只需要溫澄父子随便搬弄搬弄是非,聲淚俱下控訴他不孝不友就夠了。
“唉……”
溫澈覺得自己很別扭,意志也不怎麽堅定,既不是堅定地跟陸樾劃清界限,也不是堅定地選擇冰釋前嫌。
總之就是很糾結。
帶着這樣糾結的心情,溫澈到了陸婧給他的地址。
竟然是個KTV。
溫澈意識到這是個高中生組織的活動,認命地走進了一大堆小屁孩鬼哭狼嚎的包廂。
溫澈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好在KTV這種場合大家都非常自來熟,也沒人管誰進誰出,溫澈雖然年紀跟他們在兩個次元,倒也不是突出的尴尬。
在場的男女各一半,少說三十個人,大多數都是高中生,蹦蹦跳跳撲面而來的活力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真得老了。
陸婧夾板還沒拆,身殘志堅地坐在沙發上引領氣氛,絲毫不受瘸了一只腿的影響。
溫澈在這樣的氣氛裏也受了感染,身邊的人越坐越近都沒注意,只是往旁邊随意挪了挪。
等發現身旁的人也跟着靠近,溫澈才反應過來,轉頭看着旁邊的人。
一個年輕的高中男生正坐在他身邊,撐着下巴笑着開口,
“哥。”
這一聲把溫澈吓了一跳,這男生一副跟自己很熟的樣子,兩眼笑得彎彎的,有點痞氣。
“……有事嗎?”溫澈不動聲色再往旁邊躲了躲。
男生大聲問:“唱歌嗎?”
“不。”溫澈搖頭。
男生不肯罷休:“唱吧!看你再這幹坐這麽久了,來都來了不唱歌多沒意思啊!”
溫澈繼續搖頭,有點不耐煩起來。
沒想到男生還是锲而不舍:“來吧,一起唱。”
溫澈還未回答,忽然餘光裏注意到包廂門打開,進來了一個人。
光憑餘光,他就知道那是個跟這一屋子小男生不一樣的人,雖然沒看清,但已經确定了是誰。
男生見他神色凝滞,以為是他沒聽清,伸頭左右看了看,幹脆一把搶過一個人手裏的話筒,大聲說:
“我說,我們一起唱一首嘛!”
這聲音被音響放大,正唱到一半的人被打擾,注意力都向這邊集中過來,場子一下子安靜了不少。
溫澈一下子被聚集到注意力的中心,他被這小男生的舉動弄得尴尬至極,依舊搖頭拒絕,但是小男生直接把手裏的話筒往他手裏塞,力道還不小。
就在此時,一只骨節分明線條淩厲的手從男生身後伸過來,按住了他想要塞話筒給溫澈的胳膊。
“他不唱。”
陸樾站到男生的身後,漠然道。
溫澈擡頭看過去,陸樾的臉逆着光看不清楚,但是也能看出他情緒非常不好,周身的氣息透着危險。
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溫澈只覺一個念頭一閃,接着他看見自己的手擡起來,抓住那個話筒。
他對小男生說話,眼睛卻是看着陸樾的:“我唱。”
男生擡頭看了看陸樾,再看了看自己手裏這只話筒,幹笑了幾聲,小聲對陸樾說:“……那,那個…這位哥,您先松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男生:我好像做錯了什麽
ps今天我粗長了,雖然有點慢(心虛地擡頭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