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
-1-
趙言殊是在一個春天發現顧驀的秘密的。
跟他搬到一起後,在整理書房的書時,她發現了那本她苦苦尋找了好久的《元曲300首譯本》。
這本書在書架裏悄無聲息地度過了幾個春秋,表皮上卻沒有落灰,可見是經常翻看。
要不是顧驀提議按照分類整理下書架,趙言殊可能沒瞧見。
打開書,随便翻開一頁,入目便是她用鉛筆做的筆記。鉛筆痕跡随着時間流逝已經淡了不少,只剩下淺淺的印記。
她翻到第一頁,這書的第一頁還夾着當初她放進去的那張便箋紙。
這麽明顯,不是自己找的那本還是哪本?
她又驚又喜,但也不解,這本書怎麽會在顧驀這裏?
怎麽會這麽巧?
是顧驀借來的?還是怎樣?那不如趁着這書現在在顧驀這裏,把筆記擦掉好了。
“橡皮,橡皮,橡皮......”
窗外春光正好,X大家屬院裏有很多高高的綠植,他們住的這棟樓前剛好就有一排,從這裏看書總能聽到鳥鳴。
顧驀這書桌很整潔,但東西也很多,她找起東西來稍有些吃力。
入目有鉛筆、中性筆、膠棒甚至尺子,就是沒見橡皮在哪兒。
門被從外推開,顧驀進來便看到趙言殊一手按着書頁,身子壓在桌子上,另一只手随着目光在找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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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自語着,但顧驀知道她念叨的是自己要找的東西,這是她的小習慣。
湊近一聽,聽到她在找橡皮。但還是下意識先問了句:
“在找什麽?”
趙言殊做一件事時會很投入,就比如現在,找橡皮找得認真根本沒注意到顧驀進屋,直到顧驀從她身後擁她問她。
“在找橡皮呢,”趙言殊回眸,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幾秒:“在哪呀?”
“找橡皮做什麽?”
找橡皮做什麽?無非是要擦東西。
擦什麽?想必是她手上那本書上的什麽內容。
顧驀就着她的手湊近一看,發現是那本書。
“不找。”
“嗯?”
“不找橡皮。”
“為什麽呀?”趙言殊還在他懷裏,轉了個身,跟他面對面,臉龐幾乎相貼:“你可能不知道,這本書上有我寫的東西,是早就應該被擦掉的。”
“不想讓你擦掉。”
趙言殊手點點書的側面學校圖書館蓋的章:“可是這是圖書館的書呀,這上面的字是我寫的。”
“是我的。”顧驀說。
“什麽是你的?”
“書,”他朝那書擡擡下巴:“和上面的字,和寫字的人。”
......
“我把這本書買下來了。”顧驀合上書,把她想擦掉上面鉛筆字的想法一并合進書裏。
“你買這本書做什麽呀?”
“想留住。”
“留住這本書?”
窗外微風拂過,從窗縫偷溜進來,帶着春日氣息。
顧驀靠近她,和她額頭相抵,看向她眼睛:“留住這本書,留住這本書上寫的字,留住在這本書上寫字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趙言殊手撐在桌沿上,大部分重量還是壓在顧驀身上。
她想起那張便箋紙,又想起某處細節。
“你早就告訴我了?”
“我想你說的是對的。”顧驀親吻她唇角,帶着獎勵的意味。
他的言殊好聰明。
雖然反應慢了點,但一點就通。
趙言殊說出自己的猜測:“當初谷老師推給你的是我的微信名片對嗎?”
“對。”
可是顧驀當時是通過搜索微信號碼添加她的。
所以後來她才沒有找到那本書,所以她現在才能在顧驀這裏看到這本書。
所以顧驀是從她留在便箋上的微信號加的她,而并非是從谷冬推給他的微信名片。
“我也沒想到這麽巧,這本書剛好是你讀的,便箋紙剛好是你放的。”
“我借閱卡剛好借滿了,那天下午剛好有個要開的會,剛好來不及擦掉這裏的字也帶不走這本書。”
顧驀沒說話,在想事情。他把時間對了對,發現:“剛好那天那次會,說的是要找發音人的事兒。”
“剛好谷老師向我推薦的是你......”趙言殊笑笑:“你剛好答應了。”
“不是的。”顧驀搖搖頭,不認同這個“剛好”。
“為什麽?”
“因為是你。”
因為是你,我才毫不猶豫地答應。
趙言殊跳出他的思維,問他:“喔!怪不得要整理書架,還要我整理這邊這部分,原來是早有預謀。”
是希望她發現他把書買下來了,希望她發現他對她的用心。
他坦白:“我對你蓄謀已久。”
從那時他朋友圈瘋狂轉載僅歐立可見的X大招聘信息,不斷瘋狂暗示歐立X大在招聘新教師,就已經開始了。
或者說,從幾年前的那兩個雪球就開始了。
又聽到鳥鳴聲,趙言殊提議:“春日正好,出去走走?”
顧驀将窗子開得更大了些:“正有此意。”他想了想:“清明節,去踏青。”
聽顧驀特意強調了下這個節氣,趙言殊道:“我始終不願意把清明僅僅理解為祭祖的節日,凡提到清明總帶着些哀傷似的。清明吃青團,去踏青,去遠足,都是很好的。”
顧驀牽她的手:“那就一起去杏花村吧。”
-2-
這學期趙言殊課不多,也就不常來學校,她又不愛看手機,在得知學校有支教項目時已經快到截止時間了。
趙言殊第一時間報了名。
報名老師要親自和系主任說,也要親自去确認信息。
她報名後提交審核表的時候,顧驀正在上課,她通知不到他。可以說是頭腦發熱,但其實她從來X大工作聽說有支教項目,就一直很心動。
待趙言殊去和系主任那邊确認信息回來,走到辦公室門口,心裏咯噔一聲。
這事兒沒跟顧驀商量,她自己就這麽直接做了決定。
身後是沸騰的教學樓,課間正熱鬧。
她手裏拿着已經蓋了章的申請書,手才搭上辦公室門把手,門就從裏邊被拉開,趙言殊和顧驀面對面站在門內門外。
“我......”
“你——”
顧驀瞧了眼身後辦公室內的兩人,把門合上帶趙言殊到樓梯轉角處,把她圈住。
此刻趙言殊手裏還拿着申請表。
“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複。”顧驀說:“但今天上午就是截止日期了,所以我才這麽草率做了決定,別生我氣,可以嗎?”
“什麽?”他要做什麽?
趙言殊心中警鈴大作:“你要做什麽?”
“我去交表,”顧驀把手裏的表格給趙言殊看:“我一直想去支教,前幾年忙着手裏的項目和職稱的事兒一直沒去成,前年咱們結婚第一年我又覺得不合适,去年學校沒項目,今年過去又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我——”
顧驀的話被趙言殊的動作打斷。
趙言殊的手裏有一張和他手裏的表格一樣的表,唯一不同是她的已經蓋了章,而他的還沒有審核好。
“言殊......”顧驀見那張紙後愣住。
趙言殊撫上他側臉:“我陪你,也是你陪我。”
他們在開滿格桑花的山坡上穿着當地少數民族服飾和當地的孩子一起唱歌跳舞。
從笨拙地用自創大意的手語和語言不通的當地人民溝通到慢慢學會一點當地的方言。
一起在剛剛蓋起來的希望小學裏教學生們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和“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也在實在幹燥難耐之時夜半起來往地上潑水,趙言殊總說潑水的顧驀像正用柳枝灑水祈求去病的薩滿。
還在夜晚熄燈前借着最後的燈光笑對方“你又曬黑了一個度”。
也在每周周一,和孩子們一起參加升旗儀式。第一次參加的時候,趙言殊和顧驀還收到了那群孩子們送的紅領巾。兩人都不會系,是那群孩子們幫他們系的。
維馬丁在《九月的早晨》中寫道:
“我在晨曦中吻你/耳聽清晨群鳥的啼鳴/目睹爬山虎爬上屋頂/一場渴望中的雨終于未下/但天已涼了/而你是暖的”
他們在西北正是九月,西北幹燥,那場雨終是未下。
天上有誰打翻色罐,紅紫霞光被黑幕取代,他們相擁取暖、圍爐夜話,也像先前在書本中學到的那樣圍着火爐吃西瓜。
在這裏,趙言殊第一次見人徒手“撕”西瓜,猶豫半天想試試,但遺憾的是一次也沒成功,但她不罷休,最後還是顧驀先動了點手腳讓她成功了一次,抱着自己“撕開”的西瓜用勺吃,得意得很。
當然離開的時候也有很多不舍。
駐足是短暫的,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但顧驀和趙言殊知道,對于這裏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裏就是他們的一生。
縱使才到的時候經歷過很多困難,包括生活上的、觀念上的和語言上的,但好在都被他們克服了。
這裏的孩子天真可愛,他們眼中有天空和大地,夥伴有駿馬和牛羊,熱愛的是課本和知識。
眼神澄澈,對遙不可及的未來有着無限向往。
趙言殊向這邊的負責人要了具體地址,顧驀和她每年都會捐東西回來,也會寫信,也會收到孩子們的回信。
再後來,他們念信給他們的孩子聽。
-3-
再後來,夕陽下,長椅上。
姓顧的老頭兒牽着姓趙的老太太,他問了她一個問題。
“這弦我彈得怎麽樣?”
她靠在他肩膀上,懶懶地答複,與當年他說的話一字不差:“悅耳動聽,不絕于耳。”
“還去杏花村嗎?”
“去,歲歲年年、朝朝暮暮,只要你說去,我就都跟你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