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到住處,浴室的水聲響起,趙言殊才想起離開民宿時的尴尬。
一間民宿只有一張床,學校在安排的時候沒有過問他們,直接把他們安排到了一起。
趙言殊發呆之際,浴室門打開,顧驀穿着睡衣出來,用毛巾擦着頭發。他額前的短發滴着水,但很快被他擦幹。
他見趙言殊也已經換好睡衣,讓開浴室門的位置,他不看趙言殊:“去洗吧,趁着裏邊熱現在也不會着涼。”
顯然也在別扭。
他就站在門側,待趙言殊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心跳聲也越來越快。
不是沒見過彼此穿睡衣,而是第一次要在這樣的夜晚共處一室,在這樣一個特別的夜晚。
他們剛剛還在橋洞下、船頭上接過吻,唇上的觸感還都沒有消失。
浴室內,花灑開關被調整到适宜溫度的位置,在旁邊的架子上搭着一張幹浴巾,和民宿提供的不一樣,和顧驀出去的時候擦頭的毛巾是一套。
本是他給自己準備的,現在要給她用。
......
趙言殊吹好頭發才出去,在外邊的顧驀斜靠在床頭,兩條長腿在床沿随意搭着,手裏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戴着耳機,正看得入迷。
像是沒注意到她這邊動靜一樣。
其實趙言殊屋內花灑一關他就注意到了,敏銳的聽覺讓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到手上的書本上。
他只好戴上耳機,讓自己不要注意那邊的動靜。
奈何眼神不受控制,就算聽覺被耳機牽着,可餘光還是在她打開門那一剎那到了她那邊,他快速收回目光,才沒被她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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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言殊走去自己行李箱,拿出護膚品放到梳妝臺上,拉開椅子坐下開始護膚。
護膚步驟繁瑣,做着手頭這件事,趙言殊漸漸淡忘了眼前略顯尴尬的情境。
可是顧驀的心髒在叫嚣。
想到如果,如果以後,如果以後他們能攜手到老,那他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她對着鏡子塗塗抹抹那些瓶瓶罐罐,那他的衣櫃裏是不是挂着她的衣服,是不是每天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她,懷裏的她?
奔三的男人心裏不止想和愛着的人在一起,不止想談戀愛,他渴求更多,希望能用有一段婚姻,希望可以和她共度餘生。
光是想想這四個字,心髒都會滾燙。
那麽她呢?
她想嗎?她想過嗎?
趙言殊渾然不知自己是在顧驀的注視中完成的護膚步驟,她把這些瓶瓶罐罐一個一個擰好合好,回過頭去的時候對上了顧驀的眼神。
一個眼神把她拉入現實,讓她清楚地回憶起剛剛所想。
顧驀先放下手機,翻身上床,蓋好被子,單手撐着頭側躺着拍了拍他身側的位置:“睡覺了。”
這一刻,趙言殊覺得顧驀像極了等皇上來侍寝的妃嫔。
既然顧驀大大方方,那她便也不扭捏,徑直走過去,掀開被子上床,平躺在他身前。
兩人今天用的是同一種洗發水、沐浴露,身上有相同的氣息。這讓本就基本零距離的兩人間狹窄的空氣裏充斥着暧昧因子。
“啪”一聲,趙言殊伸手關了床頭的開關,一室漆黑,暧昧氣氛猝不及防被打個粉碎。
“言殊......”顧驀沒反應過來。
“睡覺。”趙言殊冷漠道,接着做出了更冷漠的動作——朝左邊一轉,背過身去,背對着顧驀。
寂靜之下,一點點動靜都被無限放大。
包括顧驀那一聲輕嘆。
趙言殊回過頭去看他,剛好在月色與夜色中與他對視。
視線像膠,一旦黏上便很難分開。
突然,趙言殊感受到他那邊被子掀開,冷空氣從外湧進被子,但這股寒意很快就消退,顧驀把被子往她身下掖了掖。
腳踏上拖鞋與地板摩擦的踢踏聲響起,床側一重又一輕,趙言殊坐起身來。
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
“你......”
顧驀繞到她這邊來,過來時随手拿起外套套上,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我去李老師那邊。”
他沒開燈,也沒打開手電筒。即使在黑暗裏,他視線也很好,門鎖打開。
他沒馬上開門,站在門前時窗簾外的月色透過格子窗打在他身上,還帶着白格子窗的黑影子。
“言殊,過來鎖門。”
門合上,趙言殊才明白他的用意。
鎖好門,回到床上的時候收到了顧驀的消息。
末末:【晚安,這裏也很暖和。】
殊言別語:【晚安。】
趙言殊想起了曾經母親和她說的話。
她說如果喜歡一個人,是不是要把所有都給他?
她媽媽說,不完全是這樣的。
如果喜歡一個人,又恰好被那個人喜歡,那麽她的全部,都是他所愛護的。
當時她不懂,但今天,顧驀讓她明白。
原來被喜歡,也是被愛護。
兩人算是淩晨才各自睡下。
早上趙言殊推開門時顧驀也剛好從李袁的房間裏出來,就在她隔壁。
想起昨晚夜裏他的舉動,趙言殊臉上一熱。但顧驀卻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淡然和她問早。
“早。”趙言殊回了句。
用過早午飯,下午過來參加報告會。
Z大校園環境很好,趙言殊曾經和朋友一起來過這所學校,過來蹭課。
和X大不同,Z大校園很好體現了江南水鄉的特點。
Z大校門前有個高大的牌坊,上面題着Z大的校名。牌坊上有極具代表性的蘇式彩繪,金琢墨蘇畫氣派又耐看。
這個季節的西洲的氣候對于從北方來的他們來說算是正好,再晚些相對來說就顯潮了。
今天溫度比昨天低了些,也因為些別的原因,趙言殊戴了個絲巾,圍在脖子上。
女人對于小飾品的喜愛總是無窮的,發現小飾物的能力也強,谷冬眼尖,看到趙言殊戴了個以前她沒見過的絲巾。
“言殊,這絲巾蠻好看的呀。”
“之前我媽媽去俄羅斯的時候帶回來的,帶回來好幾方,我家裏還有未拆封的,回去送你。”
“好呀好呀!”谷冬伸手去摸,想摸摸質地,可趙言殊卻條件反射般的躲了下。
今天早上顧驀看似平淡,但到了她房間裏,卻在她脖子上做了點過分的事。
她朝趙言殊擠擠眼:“說不定我也能用上。”
用上。
為什麽要用?
配着谷冬那副表情,一切不言而喻。
趙言殊眨眨眼,一副“我完全聽不懂”的樣子,把谷冬逗得大笑。
去Z大校園裏幫大家買熱飲的顧驀和李袁回來,李袁負責分發,顧驀負責拿給她。
“冷不冷?”
顧驀沒直接把熱飲給她,而是牽起她一邊手,引導似的讓她手掌心覆上杯壁,自己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
杯子暖她手心,他手暖她手背。
趙言殊搖搖頭:“不冷。”
一行人朝報告廳走。
兩人說完便無言,但顧驀看着她的目光裏卻有千言萬語,像在提醒她昨晚發生的一幕又一幂。
她試圖岔開話題:“西洲山水很不錯的,等後天那天一天沒安排可以去看看。”
顧驀搖搖頭:“可惜我現在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趙言殊“一根筋”起來,與他争辯:“你最愛的《文心雕龍》說過,’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你沒登山,又沒觀海,你怎知你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因為我心不靜啊,”顧驀又朝她湊近了些:“我最愛的不是《文心雕龍》了。”
“是什麽?”
“近在咫尺。”
讨厭!
亂了亂了,全亂了,怎麽顧師兄、顧老師成了這樣!
“你就是我的山海。”
聽不慣這種顧氏情話,往日走得步小而緩的趙言殊不由得快走幾步,顧驀趕緊跟上,他步子大,跟上她是很簡單的事。
除了害羞,還是害羞。
今天的報告會是語言學類的,顧驀知道趙言殊感興趣,也沒打擾她,和她一起認真聽,偶爾和她說兩句話,內容還都是和報告有關系的。
報告會結束,兩校的老師聚了個餐,也談了談可以合作的項目,氣氛很融洽。
回去後,兩人坐在民宿院子裏的雙人秋千上。
幾乎是同時,兩人開口。
趙言殊問他想不想去看西洲的山水。
顧驀問她想不想回一趟南洲。
身為南洲人,趙言殊沒少來西洲,對這兒也有一定了解,帶着顧驀玩兒是沒問題的,要是“踩雷”了也不怕,顧驀又不是別人,陪她一起呗。
而顧驀則是另有打算。
他媽白天那會兒又給他發微信了。
說要先在南洲玩兩天,後天去南洲制衣做衣服。
而顧驀的打算,趙言殊并不知曉。
“去南洲?”
趙言殊從沒想過到西洲可以順便回一趟南洲,盡管已經和家人報備要到西洲出差,但家人也只是說安心工作,家裏無需惦記。
思及此,趙言殊才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想讓她回去,那何須說句“家裏無需惦記”?
她又慢了半拍。
“山水不會走,但你很久沒回家了。”
“嗯......”趙言殊在思索:“那我還是回去一趟比較好。”
只是把身為她男朋友的顧驀自己丢在西洲,她有些過意不去。
我?
“你不打算帶我嗎?”
顧驀委屈巴巴的,這話聽得趙言殊心裏一皺:“不是不打算帶你啊,我在想你願不願意去,我也不能替你做決定呀。”
“你能的。”
她有這個權利,讓他和她的關系更進一步。
“那你訂票好了。”
趙言殊說完從秋千上跳下來,惹得顧驀在秋千上不穩地打了個晃。
趙言殊倒着往自己房間走:“晚安末末!”
在秋千上時,她頭頂的發絲搔得他脖子癢,可此刻他卻很幸福,也很快樂。
顧驀看着趙言殊的背影,輕喃了句:“晚安,言殊。”
西洲到南洲高鐵不過十分鐘,第二天還有報告會要聽,兩人打算當日去當日回,也沒帶什麽行李。
趙言殊還是坐在窗邊。
她很喜歡看窗外的景色,無論是瓢潑大雨還是晴空萬裏。她喜歡潑了彩墨的雲,也喜歡生機盎然的莊稼,也愛銀裝素裹的大地。
更何況這趟列車通往她家,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在高鐵上,顧驀回想起早上的情景。
早上他回她房間,熟練地搭配好一套衣服,根本連選都沒選。這套衣服大方得體,比他帶的任何搭配都更得體一點,襯得他更帥氣。
這明顯是蓄謀已久,在出發前,在收拾衣服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要用到的表現。
可眼前這撐着下巴看風景的小傻子卻渾然不知。
傻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