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約莫三年前,顧驀跟從S大到X大學習的陳宋有過幾面之緣。
因為都是歐立的學生,有交集并不奇怪。
他們都知道當時陳宋有一位很寶貝的女朋友,說是非常漂亮,在S大念書。
那時候顧驀已經從S大離開有幾個月了,他不怎麽給趙言殊發消息,主要是怕打擾她。
有一天他們正在外邊喝酒,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得不錯,陳宋說,我把我的寶貝女朋友給你們看看。
顧驀永遠都忘不掉他當時看到那張照片時候的心情。
像是被一千根針同時刺痛,也像是洩了氣的氣球。
那時候,他才剛剛鼓起勇氣,打算去抽空去首都找她的。
那張照片上,趙言殊和陳宋挨得很近。
可他在看到趙言殊的臉之後就沒再看下去,大腦自動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音和畫面,只知道把杯中酒往肚裏送。
可怕的認知。
趙言殊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在她委婉拒絕了自己之後。
難怪她要着急和自己劃清界限。
這是當時顧驀所想的。
可他并不知道,其實照片的另半張才是陳宋的重點,他的另一邊才是他當時真正的女朋友,也就是趙言殊的大學室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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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誤會,讓兩個人錯過了這麽久。
也真是應了趙言殊當初問他的那句,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是的,确實有誤會。
當年的誤會放到兩人面前成了個烏龍,趙言殊聽了顧驀的描述後哭笑不得,從自己手機裏翻出那張照片給顧驀看。
照片最左邊的是趙言殊,她穿着和今天顏色一樣的衣服,中間是陳宋,而右邊那個姑娘......
“你看,他們兩個牽着手呢。”
顧驀聽趙言殊說完,視線向下。
果然,陳宋和那姑娘手牽着手,乍一看不明顯,仔細看看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你因為這麽張照片,當年和我斷了聯系?”
“......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确實是這樣。
不怎麽頻繁的短信,就是從那個時候斷掉的。
後來兩人申請了微信,都曾經想過要不要添加,可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逃避。
他怕打擾她,她也是一樣。
“還好啊,古都是個好地方。”趙言殊笑着看向顧驀。
“嗯,”顧驀應了聲:“一會兒我有節課。”
“喔,我也上去一趟,去辦公室拿點貓糧。”
兩人到辦公室的時候,李袁和谷冬都在。
“言殊?”谷冬見她這會兒到了辦公室有些驚訝:“咱們不是換課了?”谷冬的課本來在下午的。
“嗯,過來拿點東西。”
“你們倆又是一起來的,好巧啊。”
李袁随口的一句感嘆,可卻讓顧驀心裏一顫。
他看向趙言殊,她和谷冬在落地窗前說話,沒有聽到李袁這句話,神色如常,沒有慌張。
“樓下剛好碰上了。”
李袁擡眼看他:“哎?”他起身确認自己捕捉到的那抹紅,确認之後更加震驚:
“顧老師!你這是哪裏的風流債!”
這下,不光顧驀聽到了,谷冬也聽到了,趙言殊更是聽到了。
“這——”
“那是我的口紅。”
辦公室的三人呆若木雞,看向就算說這話時也娴靜又溫柔。
“哈哈,”李袁大笑兩聲,笑的是趙言殊的耿直:“那以後言殊你走樓梯可要小心點啊,這可擋顧老師桃花了。”
趙言殊後背靠在落地窗前,兩手虛握着拍了拍自己身側,神色認真:“他的桃花可不就是我擋的。”
“嗯?”李袁撓了撓後腦勺:“言殊,你會錯意了,這次可別一根筋,這事關咱們顧老師終身大事啊。”
不等顧驀說什麽,她很直接地說了兩句話:
“他的桃花只能是我啊。”
“我們在一起了。”
在她向顧驀表明自己的心跡之後,像是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開始直接起來。
因為趙言殊發現,心裏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實在是......太舒服了。在和顧驀表白之後,每一次表明心跡,都讓她愉快到。
啪啪兩聲。
谷冬手裏的書掉了,李袁手裏的筆掉了。
在他們的注視下,顧驀走到趙言殊面前,伸手拉起她的,像見家長似的并排站在李袁和已經撿起書走到李袁身邊的谷冬,他站得挺直,宣布:“是這麽回事,我們倆在一起了。”
“就在今天。”他又補充了一句。
“啊?”李袁張大了嘴,而谷冬則反應過來這時候該說點什麽:“恭喜。”李袁跟着道了句喜。
“謝謝。”顧驀笑着應了句,趙言殊也跟了句,兩人都沒什麽害羞的神情,顧驀很坦然,這是他心裏惦記已久的人。
趙言殊更是。
“所以你們現在是?”谷冬目光不停在他們兩個人身上來來回回:“要在學生面前公開嗎?”
顧驀看向趙言殊,趙言殊回看一眼他:“不大張旗鼓也不藏着掖着。”
說完也沒收回目光,而還是看着他,只聽他道:“都聽她的。”
“好了好了,停止你們的行為,”谷冬揚起手制止兩個甜膩膩的人:“下節課顧老師有課的吧?還有兩分鐘就上課了,不繼續?”
“嗯,是要去上課了。”話是這麽說着,卻沒松開趙言殊的手。
倒是趙言殊先松開了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支開他:“快去吧,一會兒學生要是沒看到老師該有意見了。”
“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趙言殊朝着門揮了揮手。
辦公室門合上,暧昧氣氛終于消退了些。
“誰敢對顧老師有意見?”谷冬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期末不要成績啦?”
這還是趙言殊第一次從聽到別人以同事身份評價顧驀,她好奇起來:“他上課,是什麽樣?”
她只是偶然經過的時候駐足聽過,覺得很精彩。尤其他講的課還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學。
建安風骨,俠客柔腸,亂世隐逸,游仙山水,有關魏晉南北朝的每個關鍵詞都讓人聯想翩翩。
她在書裏讀到過那本書的作者關于那個時代的評價。
“像一陣怪異的風,早就吹過去了,卻讓整個大地保留着對它的驚恐和記憶。連歷代語言學家贈送給它的詞彙都少不了一個'風'字:風流、風度、風神、風情、風姿……确實,那是一陣怪異的風。”
“與其問我,不如自己去聽聽?”谷冬瞧她想得出身,肩膀拱了拱她:“不如自己去聽聽?”
聽顧驀的課?
這建議聽起來不錯。
想到早上他好多次躲避自己的目光,由脖頸往上的緋色快卷蝕他的皮膚,趙言殊問谷冬:“他會不會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谷冬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笑出了聲兒:“怎麽會!”她馬上從趙言殊的話裏聽出了個所以然來:“顧老師在你面前是有多害羞啊言殊,可以啊。”
“啧啧,”李袁咂咂嘴:“顧老師是個妻管嚴啊。”
回想到剛剛說到是不是要公開的事兒,顧老師看趙老師那眼神,顯然是在征求她意見呢。
哪兒見過那個凡事比誰都有主見的顧驀這樣過呀。
真是一物降一物。
“言殊,你要是不好意思,我陪你一起去。”
趙言殊思忖片刻:“好。”
“試着用最簡單的語言來描繪戰争的某一場面。”
日光随雲隐現,教室內忽明忽暗。當講臺上的男人說完這句,教室便亮堂起來。
講臺上的男人襯衫有型,領口的口紅印已經處理過了,可細看上去還是會看到一點淡淡的痕跡,并不明顯。
到教室後,谷冬才告訴趙言殊,這是顧驀幫寫作老師帶的一節寫作課。
他一教古代文學的,竟然能來這邊帶寫作課?
趙言殊又刷新了對顧驀的認知,同時也很慶幸自己沒錯過這節課。
階梯教室座無虛席,在座的同學們聽到命題之後馬上開始構思。
包括從後門偷偷溜進來坐到教室最後一排的趙言殊和谷冬。
“寫嗎?”谷冬問。
趙言殊點點頭:“寫。”目光從講臺上的人身上移開,将面前本子翻到新的一頁,執筆落筆。幾縷發絲随她的動作從發夾裏溜走滑至肩膀,垂在棉襖上。
從谷冬的角度看過去,趙言殊挺翹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連成一條線,紅唇藏在線內,标準的美人長相。
她們從後門進來的時候很低調,本以為沒多少學生認出她們,但奈何趙言殊一身鵝黃色大衣太過惹眼,氣質也與學生們不同,後幾排沒認出她們的只占少數,還有就是坐在前排的沒往後看的沒認出來。
還有,就是課前一直埋首備課的顧驀。
教室的窗戶半開,把教室裏充足的暖氣放出去些,好讓室內不那麽燥熱。
“叫不到咱們,咱們沒有學號的。”谷冬悄悄朝趙言殊吐吐舌頭。
“嗯。”趙言殊點點頭,平複了下呼吸。剛剛小跑着過來,和谷冬從後門溜進來,呼吸還沒平穩。
她又瞧了一眼顧驀。
顧驀看向窗外,是圖書館的方向。
“32號。”
32號是位男生,起立時帶起折疊椅彈簧回彈聲,他撓撓頭,手裏拿着本子,念出自己的作業:“步兵騎兵齊登場,血戰沙場好兒郎。”
顧驀點點頭,勾唇帶了點笑意問道:“是不是還差個橫批?”
一句話惹得整個教室的同學們發笑。
笑意卷着暖氣帶給大家的熱烈氣息彌漫窗沿,課堂氣氛被哄得恰到好處,趙言殊也揚了揚唇角。
男生不膽怯,笑着回顧驀:“這倒是沒想。”
“坐,”顧驀笑着擺擺手,示意他坐下:“不是說對子不可以,寫作鼓勵一切合理形式,”上課習慣所致,他視線從第一排慢慢後移:“只是,大家覺得這位同學寫的副對子表現出的畫面感強嗎?”
學生們紛紛搖頭,也有不少因顧驀稱之為“對子”在偷笑。
“那先讓我們聽聽下一位同學的回答,”顧驀點點32號:“32號同學也不要忘了思考橫批的內容。”
“——23號。”
23號是位女生,起立時帶點羞澀,手拂過腮畔碎發帶到耳後,這個動作實際是在化解緊張,她道:“我會引用‘半卷紅旗臨易水,塞上燕脂凝夜紫'這句話來描述。”
顧驀點點頭:“你比較聰明,”擡手示意她坐下:“但也很懶。”
講臺下又是一陣笑,趙言殊的唇角也一直沒放下。
“還有人要回答嗎?”
又提問了幾位後顧驀不再點人,抽出根粉筆才要轉過身去,他的視線終于移到最後一排,當視線落在某個身影上時,他不由自主頓了半拍,不過只有他自己察覺。他笑笑:“我也很懶。”
他轉過身去,寬闊挺拔的脊背對向臺下學生們。粉筆觸上黑板,他開始板書。
粉筆與黑板接觸的聲響聲聲入耳。
“顧老師講寫作還真有意思。”
“嗯。”趙言殊把玩着手裏的筆應了聲。
顧驀的課堂一向幽默風趣,學生們都喜歡。這堂課本不該坐得滿滿當當,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沒一會兒,黑板上出現了十個字:“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
他說他也很懶,意思是也要借用古人的話來講課。
“誰來把《周易》裏的這句話轉換成現代漢語?”
“倒也挺合适的。”谷冬道。
趙言殊點點頭,心裏贊同。
有不少人舉手,顧驀視線不再後移,他垂眸看了眼講臺上的板擦才擡頭道:“3,10。”
這是顧驀除了叫學號以外叫學生的方式——叫坐标。
第三排第十列的人“幸運”地被點到,可她不是學生。
——是趙言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