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雙唇相觸。
軟軟的唇瓣貼了上來,秦君清淺的呼吸撒在她的面頰上,額間發絲交纏,兩人的距離從未如此接近過。
伍月大腦中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在原地,不知該做什麽反應好。
然而下一秒,欺身上來的人雙手纏着她的脖子,在她唇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
‘轟’的一聲,宛如一道煙火在伍月腦海中炸開,無數散落的星光灑在了她心上,自此再也難被割舍。
伍月後知後覺的探出手,想要加重這個吻,可手還沒來得及放在秦君後腦勺上,懷中的人卻軟軟的滑了下去。
“秦君?你怎麽了?”
伍月慌手慌腳地接住他的身體,剛剛的欣喜瞬間被凝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她毛骨悚然的恐慌。
懷中的人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的可怕,一直以來的堅強外殼似乎在這一刻被打碎,露出顯而易見的脆弱。
“大夫……對,找大夫!”
因着不知道懷中的人是不是受了什麽傷,伍月也不敢帶着他輕易移動,小心翼翼的将秦君放在了鋪平的床榻上後,飛快奔向了隔壁。
卻不知道,床上的人在她離開後,五指羞澀的勾了起來。
“江姐,你知不知道這附近哪兒有大夫?”
“大夫?”江清流一愣,看了看自家夫郎。
“這關頭附近肯定沒有,如果真要找,那得往城南的方向去。”
沈郎君皺了皺眉,急切的問道:“可秦公子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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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情況緊急,他也沒有注意到秦君是不是受傷了。
“他暈倒了。”伍月焦急的在原地轉了一圈,咬牙道:“我現在去城南找一個回來。”
“來不及了!”
江清流聽着不遠處的呼和聲,撿起了院子裏丢着的長矛,嚴肅地望向伍月:“我們該走了!”
她們剛剛到的這一會兒,蠻夷就已經準備要撤兵,眼下估計已經到了城門口,她和伍月如果再不回去,肯定要被當做逃兵處置了。
逃兵,斬立決!
伍月僵在原地。
還好沈夫郎及時解圍道:“姑娘先別急,現在去城南也不見得能找到大夫。剛剛秦公子殺了人,這會兒許是因為太緊張脫力了。”
“你們先回去,秦公子這邊由我來照顧。”
伍月咬了咬牙,望着江清流催促的眼神,頹然道:
“麻煩您了。”
戰場上的交鋒仍在繼續,但安樂城北門的兵将卻多了不少,眼看着蠻子即将被趕出城門,伍月二人迅速混了進去。
蠻夷穿着與大元國人不同,雙方在戰場上極易辨認,一打起來,伍月便把心中憤怒與不滿通通發洩在了敵人身上,一杆長矛舞的虎虎生威,取了不少蠻夷的性命。
可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哪怕耗盡了體力,最後她也只拿下了二十只右耳。
天色昏暗,烽火漸消,這場戰鬥結束的也很快。沖進安樂城的蠻夷很快就回來,但似乎并沒有帶回來多少財物,收手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空曠的原野上,偶爾有成隊的兵卒穿行,打掃着戰場。
相距甚遠的駐紮地裏,七位将軍陸續從主将營帳中走出,僅剩下大皇女與羅阿三兩人。
上好的檀木紅桌上擺着兩盞燭燈,柔和的燭光将帳中兩人的影子無限拉長。
大皇女元天鳳負手而立,威嚴沉穩的面上透出一絲疲憊,等那些人都走出去後,她才緩緩開口道:“三姨母,此次多虧有你。”
大皇女的父親是羅阿三的嫡親弟弟,羅家護她甚多,因此她私下裏叫上一聲三姨母,并不出格。
“若不是您提前發現了奸細的行蹤,怕是這次我軍又要損失慘重了。”
“此乃卑職職責所在。”羅阿三站在帳中的空地上,眼神淡淡道:“只是這奸細除了給蠻夷通報消息外,似乎還有些別的秘密。”
“是有些其他老鼠的尾巴。”說到這時,元天鳳眼中閃過一絲幽暗。
“三姨母便放心,這事後面交給我就是。”
蠻人會打回馬槍這事兒,她們早有預料,甚至元天鳳放了她們進安樂城,也是另有目的。
不過想着住在安樂城附近的這些人,早就有了警惕之心,聽到戰鼓就都立馬溜得遠遠的。所以防止打草驚蛇,元鳳英也就沒有提前派人提醒那些普通人。
羅阿三點點頭,漠然道:“那若是沒有其他事,微臣就先退下了。”
元天鳳瞻首道:“三姨母早些休息。”
看到羅阿三離去的背影,元天鳳将目光落在她空蕩蕩的右袖處,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嘆息。
三姨母光明磊落,戰場上使敵人聞風喪膽,卻沒辦法助她抵擋那些暗地裏肮髒的陰謀詭計。
還好現在京城有了容華暗中相助,她才不至于徹底被動。
想到不久前容華給她傳來的那封書信,元天鳳忍不住背後冷汗涔涔。
信上說,三皇女在軍中安插了奸細,意圖構陷她謀反,讓她務必小心。
恰好此時又得了羅阿三禀報,抓着了一些人的蛛絲馬跡。元天鳳才能将計就計,順勢放了那群蠻人進去,很快就找到了她們藏起來的所謂‘投誠之書’。
那書信上僞造了一系列合約,大意就是:如果蠻夷支持大皇女上位,則等她登基後,将贈一半江山予蠻族,以示誠意。所以蠻夷才這麽容易被元天鳳所打敗。
這封書若只是被北關的将領們看到了,只會嗤之以鼻。但若是被女皇看到,定要再起猜疑。
說不定還會釋了羅家的兵權。
想到這裏,元天鳳再次感嘆自己的好運,還好她得了弟弟提醒。
不過……容華堅持獨自一人回京,到現在也才不過才一個半月的時間,他竟已經能得知三皇妹的消息了嗎?
這手段,未免也太厲害了些吧?
京城。
女皇近些年來身體每況日下,因此沉迷煉丹無法自拔,這已經是衆所皆知的事情了。
殿內穿行的道人道童,地位甚至比一般的妃子都高。
那位不久前剛被找回來的七皇子,便是因為替女皇找了位德高望重的道人,才得了安平皇子的封號。
此時,安平皇子又帶上父妃準備的一堆珍稀藥材,悠悠地來了北冥宮。
北冥宮,便是這道人目前的居所。
還未走進殿內,便能聞到渺渺丹香,正殿裏煙霧缭繞,乍一看還真有些仙氣飄飄。
偏殿中間隔着一張帷簾,後面是老道居住的地方,外間則供人臨時休息。
選在這裏說話,外人就算想探聽也探聽不到。
身穿紅衣的妖媚男子斜斜的靠在軟榻上,狹長的鳳眸似笑非笑,一眨不眨的盯着對面的老道人。
聲音慵懶迷人,道:“袁大師,半個月過去了,您是不是該将解釋給我了?”
他對面的女人發須皆白,臉上溝壑縱橫,看起來已經有七八十歲的年紀,但一口白牙卻完好無損,且步履矯健,絲毫看不出來老态。
眼下整個大元國能活到七八十歲的的老人,簡直一個巴掌就能數出來。而身體狀态又這麽好的人,除了袁大師,怕是再也沒有了。
也怪不得女皇會這麽相信她。
袁大師可憐巴巴的站在他身前,愁眉苦臉的拿出手中的雙環玉,盯了半天道:“我的個七皇子诶,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老兒就是個江湖藝人,哪會算這麽玄乎的東西!”
“玄乎?”容華輕輕嗤笑,漫不經心的道:“你在女皇面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說起這個就更慘了,袁大師的一把辛酸淚簡直抹不完,她是被容華說能頓頓吃肉騙來的!
一等到進宮她就感覺不對了,可這開弓哪有回頭箭。她要是不張嘴忽悠,女皇一個眼神下來,她這條小命就沒了。
“練練丹小老兒還能糊弄,可這推原回溯的事兒,我确實力不從心啊!”
“別裝了。”
容華的容顏在這身金邊紅袍的映襯下越發妖豔多情,可眼中卻殺機畢露,道:“袁半月,若是你今日不能将她的來歷算出來,別怪我無情。”
袁半月,知道她這個名字的人,怕都已經入土了。
袁大師心下‘咯噔’一聲,震驚道:“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
“呵。”容華冷笑一聲。
前世燒遍了整個京城的大火,不就這位袁道人點起來的麽。
哪怕他那時還被囚禁在天牢裏,也依然有所耳聞。
“我對你的目的沒興趣。”
容華聲音忽然又放緩了下來,道:“只要你告訴我,這玉佩的主人到底是誰?”
為什麽前世直到伍家因他而被悉數打入天牢時,也沒見過伍月出現?
明明從始至終,這個人都是只存活于伍星口中——在他十七歲時神秘失蹤。
最重要的是,她會不會對他的計劃産生影響。
如果會……
容華驀地想起那日,那人從水中探頭後茫然望着他,幹淨、茫然、無措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沒有他最讨厭的亵渎。
——他真的下得了手嗎?
還好,袁半月後面的話,倒讓他不必去做這個選擇。
“她是誰不重要,但她對你将要做的事應當有極大幫助。”
“其實,按理說她上輩子應該和你有一段緣分。”袁半月摸了摸玉環,嘆了口氣道:“但段緣分卻似乎是因為她的原因斷了。可能是早夭、也可能是她失蹤了。”
容華單手撐着額頭,直勾勾的望着她。
“許是憐惜這番錯過,上蒼給了你們一些補償,讓你們得以今世相見。”
容華眉頭一跳,重活一次,上輩子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原軌道進行,唯有他和伍月不是。
難道真被袁半月說準了?
“可是,縱然上蒼給了你們這次機會,這也是有代價的!此生若是你們只是相互協作,定然能給這天下一個安順太平。”
——安順太平,有意思。
“可這緣分如果在這輩子續上了,怕是要生靈塗炭。為了天下蒼生,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
袁半月長籲短嘆,悲痛道:“眼下老道真是被你逼得緊了,這才不得不透露天機的。”
容華細嫩的手指動了動,靈動的大眼睛望着他,懷疑道:“真的?”
“真的!”袁半月信誓旦旦,就差沒擡手對天發誓了。
“那她,記得上輩子的事情嗎?”容華櫻唇輕啓,問出了今天他最想問的一個問題。
袁半月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又迅速被他遮了過去,篤定道:“沒有!”
很好,只有他一人記得最好。
接回玉佩,容華施施然離開了。
京城位置偏南,哪怕是如今這寒冬臘月的時節,頭頂上的太陽也閃耀的刺眼。
感受到身上陽光的溫度,容華稍稍有些被影響到的情緒也漸漸消退。
緣分?不重要。
他此生,便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那些上輩子害死他們整個羅家的人,都得死!
容華走後,袁半月立刻癱坐在了椅子上,一邊拼命大喘氣,一邊扯着嗓子喚道:“石頭,快給我倒杯茶!”
“來了來了!”
話音剛落,帏簾後走出一個八九歲的女童,長的虎頭虎腦,煞是可愛。
石頭給老道倒完水,看她急匆匆的一口喝完時,還像小大人一樣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師祖別慌,我們還有機會跑路。”
‘噗’,袁半月嘴裏含着的水一口氣全吐了出來,目瞪口呆的看向石頭,“你怎麽知道我們要跑路?”
“師祖,你剛剛說的一看就牛頭不對馬嘴,連我都騙不過。”石頭煞有其事的說道。
“有這麽容易被拆穿?”
“對呀。”石頭認真點頭,“要是您之前真的是為了國家大義才不說的,那關于緣分那些話您根本沒必要說啊啊!”
“哈哈。你說的對,但也不對!”
袁半月仰天長笑,又伸手點了點石頭的鼻尖,“去,告訴你師叔一聲,咱們師祖孫倆又要跑路了。”
“是那位教出了個狀元的師叔嗎?”
“對,悄悄的,莫要讓人發現了。”
等小童走後,袁半月望着正殿裏供着的無量仙尊像,恭敬的拜了下去。
“這世道,确實該變一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