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二(捉蟲)
他們去瓊州走的是水路。
不過四五天的路程, 江上的游船商舫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了起來。
周琰和江逾白就混跡在其中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上。周琰倒是很想跟小皇帝打個招呼, 把他們爺爺巡視江南時開的皇家船舫給借出來,這樣一路闖河關絕無人敢攔, 卻被江逾白冒着黑線組織了。
“你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去逛明月洲了嗎?”
明月洲,如其名一樣,入口處都是水上建築, 去的人大多行船。
周琰沉吟了一下, 妥協了, 讓斷蒙換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但這艘小船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外表看着平凡無奇, 內裏卻處處精致, 連枕頭墊子都觸手軟膩, 暗處還有光華流轉,大有瓊州特産鲛紗軟錦的手感。
然而鲛紗軟錦雖然是瓊州特供吧,但也是名貴異常, 一尺就頂的上這一艘船的殼子了。
江逾白抱了個枕頭,問他這些東西從哪裏來的,總不能是臨時準備的吧。
周琰:“這是瓊州知州那兒借來的。”
瓊州知州,初岚初霁就是他着人送來的。在奉承周琰的人裏頭也是很上道的一位了, 這次總算派上了點用場, 他本人比借船的周琰還要高興。
江逾白了然地點了點頭,斜睨着他, 有些敏銳地察覺到, 周琰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你不想來瓊州麽?”他問道。
周琰:“也不是。”說着他分明有些不得勁的眉目又恍然舒展開, 坐到江逾白身邊,将自己的頭枕上他的肩膀說,“師父去哪我就去哪兒。只要有你在,我都高興。”
江逾白失笑,敲了敲他的頭:“貧嘴。”
“我說的都是真話。”周琰暗自嘀咕道,說着江逾白就感覺他的呼吸湊近了自己的耳廓,溫熱濕滑的觸感包裹住他的耳垂,他一驚,只覺得身側的人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又在江逾白動手推人之前飛快地松開了。
被推開的周琰無辜地看着江逾白,江逾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罵,耳垂乍一暴露在空氣中竟然有些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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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含笑,直勾勾地盯着江逾白,墨色潋滟的眼裏隐約有一片迷蒙的白色倒影,江逾白知道那是自己。
可不久,他就順着周琰的眼神發現,準确來說,對方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耳垂。
江逾白眼角一抽,心想這輕佻的小子實在欠揍,意思意思地擡了手想打他一下,卻被周琰忽得抓住了手腕。
周琰整個人壓了下來,把江逾白禁锢在了船壁上。昏暗的船艙內他只有半張臉是亮着的,耳邊隐隐傳來溫柔的水浪聲,半掩的窗透出一分深沉的夜色。
月光順着縫隙攀爬了進來,照亮了江逾白散亂的衣襟內一段霜雪一般晶瑩的鎖骨。
江逾白不說話了。
周琰的喉結動了動,睫毛在白玉似的臉上投下半片陰影。
一個帶着涼意的、細致又纏綿的吻落在了江逾白的鎖骨上,溫熱的唇瓣輕輕輾轉,小心翼翼地啃噬。不輕不重的,讓江逾白整個人騰地燥熱了起來。
周琰的吻漸漸往上,沿着喉結、下颌、耳垂,終于攀到了江逾白的臉龐上。他盯着那殷紅的唇瓣半晌,心如擂鼓地将清淺的呼吸蹭過去——
“嘭”地一聲,整個船艙都晃了晃。
周琰手一滑,整個人跌進了江逾白身側的枕頭堆裏。江逾白睜開眼,眨了眨,反應過來之後臉上的熱度漸漸褪去,忍不住傳出了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
甲板上,斷蒙沒有配劍,只覺得船的哪處撞擊了一下,不久便被迎面而來的熟悉氣息毫無防備地抱了個滿懷。
......卻是多日不見的開昧。
斷蒙沒有第一時間把粘人的開昧扒拉下來,任由對方拍了拍自己的背,興奮地露出一張正臉說:“斷蒙!我老遠就看見你了!可是怎麽叫你都不應,我只能劃着船過來了!”
“江上風大,聽不見呼喊也是常有的事。”斷蒙說,“倒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過幾日是河燈節,明月洲也要派畫舫出來巡游,今日是将要表演的人都湊在江上走一圈認認流程,權當排練。”開昧解釋道,“我和初岚左右閑着,就跟着一起來見識見識了。”
“初霁也要參加排演麽?”
“不,是郁韶郁先生。他是初岚和初霁的老師,平日裏為了等謝華衣,我們常借住在那兒。郁先生這幾天忙,我們就來看看能不能幫把手。”
“我看你最近在那兒混的挺不錯的。”周琰平淡略顯低沉沙啞的嗓音從船艙裏響起,“改日我和郁先生商量商量,不如你就留在那兒得了。”
開昧笑道:“別啊王爺。”
他正興奮地想多說幾句,卻被斷蒙揪住了袖子。扭頭一看,斷蒙忍着笑意沖他搖了搖頭。
“之前王爺和公子正在裏頭說話呢。你一來,整艘船都被你撞的晃了晃。你還是收斂些,別觸王爺的黴頭了。”
難得見斷蒙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開昧有些好奇地說:“王爺和公子之前在說些什麽呀?”
斷蒙挑了挑眉,轉移視線,将手湊到嘴邊,輕輕咳了咳,雙眼低垂,怡然中居然有幾分柔軟的神色。
開昧看了看他,心下一動,有些手癢想再抱他一回,接着又看了看船艙的方向,恍然大悟一般地紅了臉,恨不得紮上翅膀飛回自己的小船上,當作自己沒來過。
......
郁韶,字端卿。
溫文入骨,還長了一副玉樹瓊枝的好相貌,抱着琴時,即使大家都知道他出身明月洲,那份清霜朗月的風姿卻讓人不敢低看他一眼。
江逾白再見到他時,畫舫上人來人往,他端坐于窗前調弦,指節分明。察覺到有人直直走到他面前,這才擡起頭來瞧一眼,眼神清澈見底。
郁韶看見江逾白後愣了愣,輕緩客氣地問道:“你是?”
江逾白一笑。他的笑和郁韶的溫潤澄淨不同,說不上高興或者不高興,反正只要他一笑,周圍的人眼裏就只剩他了。
也因他這風塵不染的一笑,郁韶馬上就明白了他不是明月洲的人。
“端卿。”江逾白端起桌案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果然是郁韶喝慣了的春山青廬。茶裏難得的甘甜之味讓江逾白頗為滿足,郁韶見他這副眉目舒展的模樣,也不禁愣了愣。
卻見腳步漸響,他身後又走進來一個玄衣金冕的周琰,從冠冕上垂下來的一顆東珠在烏發間閃着瑩潤的光澤。比起他俊美的棱角分明的臉,首先讓人記住的是他雍容又冷淡的氣質。
郁韶緊接着一愣,卻微微皺起了眉,仿佛是确認了什麽一般,低聲喚道:
“......周琰。”
郁韶低沉了沒一會兒,他肩頭一顫,電光火石之間腦海裏閃過什麽。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将視線轉向一邊好奇地看着他、一邊不忘了享受春山青廬的那個白衣的身影,眼神複雜地試探道:“......逾白兄?”
“正是。”江逾白将茶盞一扣,瓷器相擊的清脆響聲直入郁韶心底,“不愧是端卿,一猜就中。”
“嘣”地一聲。
江逾白的驚訝中,周琰的面無表情中,郁韶蒼白了臉,手裏繃緊的琴弦猝不及防地斷了。
江逾白從未見過郁韶斷弦。因為這把名琴綠绮不僅僅是他從家中帶來的寶貝,還因為郁韶本人愛琴如癡,做事一向專注謹慎,加之技藝高超......失手崩斷琴弦,還是江逾白記憶中的第一次。
想到這裏,江逾白既愧疚又好笑:“是我的錯。我應該提前差人知會你一聲的。”
他頗有些感嘆地說:“不過我也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能把我認出來。”
郁韶張了張口,無奈地笑了笑,說:“他都在你身邊了,你還出口便喚我端卿......除了你,也不會有誰了。”
鮮少有人能知道并且喚他的字。郁韶都以為“端卿”這個名字要無人再叫了。
郁韶将琴放到一邊,擡手為他續了杯茶:“你們來這裏找我,是有什麽要事嗎?”
江逾白:“......沒要緊事就不能來找你麽?”說着他扭頭看了眼周琰。
周琰:“......”
這下尴尬的成了郁韶。他覺得口有些幹,也抿了口茶,茶霧氤氲裏,清潤的眼眸有些苦澀:“這倒不是。我只是以為......你拒絕了我之後,咱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泰然的品茗賞琴了。”
說着他點了點頭:“如今你帶着他一起來了。也好,正說明我只是庸人自擾。”
說着他的眼睛裏又泛出了清透溫和的笑意:“春廬新綠。我還想着今年的春茶怎麽來早了,原來是故人來得急,老天爺提醒我呢。”
江逾白:“......多謝,茶很好喝。”
郁韶抿了一口,但笑不語。
江逾白:“不過......我拒絕你什麽了?”
郁韶頓時跌了茶杯:“咳咳咳!”
周琰在一旁默默地給自己添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嘴唇微勾,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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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今天也是不動聲色解決情敵的一天。
(自己倒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