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機器貓
☆、機器貓
下午四五點,下班的人群陸續走進西天餅屋。門上的小鈴铛響個不停,人進進出出都會觸動它,叮啷叮啷的,讓這平淡的七月天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叮啷叮啷。金秀明背着書包蹦了進來,拿起一個面包就往嘴裏送。洪斐趕緊道:“先洗手,你這急嘴猴!媽媽呢?”
秀明滿嘴食物,含糊道:“今天又留堂了。”洪斐皺眉:“做她的學生真夠倒黴的,不到天黑絕不放人。”
秀明像匹脫缰的野馬,不在乎地笑了笑。洪斐感嘆,秀明最近的神情跟韓慶越來越像,雖說近墨者黑嘛,但這都黑化到基因裏了!
媽媽不在,秀明趕緊扒出藏在面包架後面的漫畫書,就着西斜的陽光看了起來。
韓慶托林已把夏玲帶出城裏,本來以為夏玲要難受好長時間,沒想到她一下子就适應了,并且雷厲風行地給秀明找了個以紀律和校風着稱的學校,磨着韓慶給她謀了個教職,天天在學校裏盯着寶貝孩子。
此後,秀明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叮啷,何末腳步沉重地走了進來。他咕咚咕咚喝了口水,怨道:“這一下午,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了。”
洪斐道:“又堵死?”
何末:“甭提了!我看這小車不行,還是開輛小三輪得了。”前陣子他看見城裏好多時髦孩子開着smart到處招搖,羨慕得不行,硬是讓顏止買一輛。他把Smart噴上了店名,天天在城裏穿梭送貨,那黑色的車身配上“西天”兩字,跟靈車似的,路上的車都要避讓三分。
但到了周末高峰,堵得前心貼後背的時候,smart這小身板還是寸步難行。
“石頭呢?”
洪斐往後廚一指。何末想到以後開個三輪,要跟送快遞的一起擠到自行車道上,就感覺前程黯淡,決定去找顏止哭訴。這時候,他的電話卻響了起來。何末立馬換了副臉孔,輕聲地說了幾句,拿起包又要出門。
洪斐在他身後道:“喂,又要出去?你當這便利店呢?”
何末笑道:“接我女朋友去。她說校門口堵死了,等不到公車。”
洪斐大聲道:“都說堵死了,那你飛過去?”
何末不理她,走過去摸摸秀明的頭,“離書遠點,都快把腦袋伸進去了!”
說着大步出門,義無反顧地重新投入到車流中。
洪斐嘆了一口氣,何末戀愛了,戀愛就戀愛吧,竟然又去找韓慶讨教泡妞的秘訣。結果活生生被教成了八公忠犬,完全圍着小女友轉了。
洪斐想,顏止是這兒的大家長,專管養活這一大家子,韓慶就是那天天抽大煙搓麻将的娘姨,負責各種享樂和堕落的。她挺懷念師兄,要老金在,這裏的風氣能好點?
叮啷。想到韓慶,正主兒就來了。
他脫下墨鏡,跟洪斐打了個招呼,就去秀明跟前,兩人嘻嘻哈哈地玩成一堆。
最後韓慶板起臉,佯怒道:“沒大沒小,我找你石頭叔叔告狀去!”
韓慶走到後廚,只見顏止安靜地坐在高腳椅上,背着身抽煙。黃昏的陽光染黃了他半邊臉,帶着疤的那邊卻藏在黑暗裏。
韓慶道:“又在廚房偷摸抽煙!”
顏止笑道:“怎麽?要舉報我?”
韓慶湊過去:“嗯,你要把我賄賂好了,我就放過你。”說着他在顏止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顏止的皮膚非常暖和,韓慶不由得想起何末說過的,顏止到了夏天幹活兒就挂空擋。
他心癢難當,手伸進顏止的褲子裏一陣摸索。顏止怒道:“你幹嘛啊!”
韓慶失望地道:“你穿着內褲啊?”
顏止把煙按滅:“一會兒上擂臺呢,不穿內褲,上臺遛鳥去?”
韓慶坐在臺面上,笑道:“好久不上臺,緊張了?”
顏止眉頭微蹙,“真有點緊張,”他聽着外面夏玲回來了,一陣的雞飛狗跳,心煩道:“要不是汪新年多給我一倍獎金,我真想不去呢。”這麽多口人要養,何末又剛買了20多萬元的車,顏止的積蓄都見底了,再不掙錢連房租都給不起。
韓慶捏了捏他的臉:“別皺眉頭了,再皺就成冬天的白菜了。你把秀明給我養不成嗎?”
顏止搖頭,他看過老太太對秀明垂涎欲滴的樣子,怕他們家養着養着就要不回來了。秀明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等師兄回來了,他還得全須全尾還回去呢。
韓慶看穿他的心思,無奈道:“你要累死累活我也沒辦法,你養他們,那我養你成吧?”
顏止冷笑:“你自己都快揭不開鍋了,不是還要靠我贏錢度過饑荒嗎?”
韓慶立即溜須拍馬:“沒錯,顏老板,你今天一定要把對手打趴啊!贏了我請你吃串!”
韓慶近來的日子也不好過,為了養流星石,他把私房錢都敗光了。他們家又嚴格奉行老媽子管錢政策,兩老惱他悔婚,直接就斷了他的零花錢。眼見車隊的新賽季又要開始,處處都是花銷,韓慶真是愁得慌啊。
顏止看着韓慶,堅定道:“沒錯,今天絕他媽不能輸。我們走!”
他們摩拳擦掌,一起向大窪進發。
夏天是大窪人最多的時候,或許因為熱氣更能激發荷爾蒙,又或許在悶熱擁擠中,人的躁動暴烈比較容易找到理由。
叮啷,選手上場了。
今天的白子是--機器貓。
韓慶瞪大了眼睛,看着臺上肥大壯實、笑容可親的選手,有點懵了。他基本認識所有大窪的白子,但機器貓卻是第一次見。看着有點眼熟,是馬蹄坊哪個攤位的老板,還是某部電影裏跑龍套的?
接着顏止上場。他好久沒來,掉了好多粉,但還是有不少觀衆認得他,得到的掌聲居然比機器貓還要熱烈。
機器貓見到顏止,卻親熱地過去握了握手,道:“哥們兒,好久不見啦。”
顏止一愣,随即想了起來,這人在汪新年的飯局裏見過,那天這人喝多了,把顏止T恤上的米老鼠當成了機器貓。
顏止笑道:“我想起來了,我們一起喝過酒。”
機器貓高興極了:“一會兒完事了,我們再喝一杯去!哥們兒,你得撐住,別被我撂倒了就起不來哦。”
顏止一挑眉:“甭擔心,我要倒了,有你墊底呢。”
兩人相視片刻,退到各自的角落裏。機器貓收斂笑容,脫下了衣服和褲子。他肉顫顫的龐大軀體,就剩下一塊兜裆布。
韓慶靈光一閃,想起了這擂臺有一個傳說中的選手,是個退役的相撲手,曾經在日本得過全國冠軍。這人不愁吃喝,偶爾上擂臺是為了鍛煉鍛煉身上的肥肉,以免過早因肥胖而吹燈拔蠟。
從外表看來,這人就是那相撲國手了!韓慶頓時緊張了起來。
臺上兩人對看片刻,然後有默契地一起向對方沖去。
兩人撞在一起,顏止哼都來不及哼,直接被彈到繩圈。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感覺全身骨頭就要散架了。他打了那麽多架,還是第一次遇見力量那麽強大的。
他站穩,又沖了過去。這次他不敢硬碰硬,先擡腳踢向機器貓面門。機器貓體型龐大,卻靈活得緊,不閃不避,精準地抓住顏止的腳踝,擡手一擰,顏止整個人翻了一圈摔倒地上。
韓慶聽旁邊一人道:“這肥豬滿厲害的!”他的同伴道:“肥豬?我看過他一場比賽,不超過五分鐘就結束戰鬥,找人打聽,才知道沒人能在他的擂臺呆超過十分鐘的!”那人失望道:“靠,早知不看這場了,我買了九點的電影票呢,那麽早就完事,我一會兒上哪兒呆去?”
韓慶心裏一凜,感覺後背都濕透了,出了一身冷汗。
在短短的時間,顏止就被摔了四五跤,連一點還擊的機會都沒有。
機器貓笑道:“哥們兒,熱完身了嗎?我們正式來?”
顏止忍痛站了起來,喘着粗氣。耳垂邊的疤越發豔紅。
他向後退去,跳上了繩圈上--只有這五毫米的地方是安全的。顏止琢磨:這胖子有什麽弱點呢?
是人就有弱點,但機器貓的體積和力量是碾壓性的,破綻就不再是破綻了。就像人要對抗臺風,即便知道臺風哪兒都是空隙,但它橫掃過來時也只有等死的份兒。
顏止索性坐在繩圈上思索。機器貓也好整以暇也站在臺中央,不急着攻過來,因為他體重大,穩住自己的重心是根本,随便移動很容易受到對手牽引。
顏止想:“胖人最怕什麽呢?是了,胖人最怕餓。他媽的,我要一直坐着,坐上一天半天,他會因為肚子餓投降嗎?”
胡思亂想了一輪,還是沒想出好法子。他不耐煩了,心想打是打不過了,那就什麽時候倒什麽時候了結,好歹也要讓他身上挂點彩!
他站了起來,正要撲過去時,突然一個念頭閃進了腦子裏:“機器貓的弱點在哪裏?耳朵啊!”對了,耳朵說不定就是他的命門呢。
他看着機器貓軟軟的兩只耳朵,唯獨這裏沒有被脂肪充滿着,顯得分外嬌小。
顏止再不等待,一個跟鬥翻上了機器貓頭頂上。機器貓以為顏止要打過來,豈知他只是在旁邊掠過,輕輕地對他耳朵吹了一口氣。
機器貓一顫,覺得渾身不自在,一拳回擊過去,卻只掃到了顏止的腳跟。
顏止打了個滾,回到繩圈。他想:這哥們兒怕癢!
于是,他換了打法,不再跟他硬拳對鐵腳,每次迅速無論地撲過去......撓他癢癢。
顏止性子耿直,向來不喜歡什麽算計謀略,但他跟韓慶混久了,也學會動一點彎彎繞繞的心思。
但凡久經戰場的老手,身體的反應都要比腦子快,身體感受到危險,就會自動防禦攻擊。但顏止這輕描淡寫的一撓,算不上什麽危險,機器貓的身體反而遲鈍了起來。機器貓毫發無傷,但只覺全身發顫,到後來哪兒哪兒都覺得癢癢的。
他身材肥胖,好多地方要撓都撓不着,說不出的難受。機器貓抱怨道:“老哥,你別調戲我了,我們好好打一架成不?”
顏止笑道:“不成,誰讓你長得那麽可愛呢?”
被騷擾了無數次之後,機器貓終于動怒了。他見顏止又想縮回繩圈,大踏步地跑了過去,要把他撞倒。
顏止等的就是這一刻。他不待機器貓撞來,就躺倒在地上,滑行向前,抓住機器貓的兜布,順勢從他□□鑽了過去。
機器貓要回頭,卻已經太遲了。顏止一手刀擊向他脖子後面,機器貓只覺疼痛難忍,轟然撲倒在地上。
他趕緊翻過身,想要站起來,無奈體積太大,上半身和屁股要慘烈鬥争一會兒才能擡起身,顏止已經等在那裏,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他兜裆布上。
--這是另一個不會被脂肪充滿的部位,上天給了多大就是多大,後天怎麽努力也是于事無補的。
機器貓慘呼,見顏止又再擡腳,急道:“兄弟,別,別!我投降還不行嗎?”
顏止殘忍地把腳放在他的裆部,冷冷道:“當真?”
機器貓趕緊點頭。
擂臺上傳來汪新年尖銳的聲音:“老貓,你這就投降了?!太他媽讓人失望了。”
機器貓怒道:“汪新年,我家老二要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賠給我?不對,你那小玩意兒,給我也不要!”
在觀衆的噓聲和起哄聲中,汪新年悲傷地嘆了口氣:“唉,一個時代結束了。今天的勝者是--彈珠!”
觀衆大聲歡呼、拍手、丢啤酒罐。他們覺得這場看得不太過瘾,沒什麽真槍實彈的血拼肉搏,正因為沒有過瘾,所以比平時要鬧得厲害些。
韓慶松了一口氣,靠向了椅背。
周末的馬蹄坊是世界的中心,全宇宙的妖魔鬼怪都集中在這裏了。韓慶和顏止走在人群堆中,顏止破天荒地沒受什麽傷,所以精神格外振奮。
他得意道:“你贏了多少錢?”
韓慶一笑,伸手進褲袋裏,掏出了一顆石頭,“我沒投注。”
顏止看着石頭樣兒的籌碼,驚道,“為什麽?”
韓慶掏出另一顆石頭,一起放在掌心,道:“留來做個紀念。去年這個時候,我第一次在擂臺看見你,這是那場比賽的籌碼。加上今天這顆,正好湊成一對,你覺得它們像什麽?”
顏止輕輕咬了咬下唇,看着那兩石頭相依相偎在韓慶的中指下,道:“兩個蛋。”
韓慶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猥瑣!你看,他們相親相愛在一起,多不容易。石頭最不容易跟別的東西通融,要逼他融在一起,會碎掉。但他找到了另一顆石頭,兩顆石頭在一塊兒,誰也不用化掉誰,這樣靠在一起,你知道有我,我知道有你,這不就是最理想的嗎?”
顏止笑道:“哪來那麽多道理。你沒贏錢,還請我吃串不?”
韓慶不屑道:“對牛談琴。”
他把石頭珍而重之地收進口袋,摟住了顏止的肩膀,拐進了滿是小攤子的胡同裏。燈火如岸,人群如水,他們走進巷裏,就如魚如深水,瞬間被人間煙火氣吞沒。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篇文完結,謝謝各位!
寫這麽長的文,跟長跑一樣,有時跑得忘乎所以,消耗太大,有時又一口氣上不來,青黃不接。
但能坐下來寫文,真是難得的幸福時光啊。希望日子長長,時間多多,能持續寫下去。
新坑《床伴兒》開了,寫兩貨從床上約會變成密室禁锢、綁架逃亡、最後對抗恐怖分子的24小時。純扯淡,我寫着玩,你看着樂。有興趣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