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午休結束後付安陽回到班裏,帶着點心事的模樣。
夏予添剛睡醒,還癱在桌上,迷迷糊糊收起胳膊給他讓開點位置,“去吃大餐還不高興?”
“高興啊。”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敷衍道,“這不寫着呢麽。”
“嚯。問你成績了?”
“問了。”
聽這語氣,夏予添以為他的心事就是被沈聞敘搶了第一名,嘆了口氣,表示不太懂他們學霸的抑郁。
這次考試的結果跟沈聞敘心中所想稍微有一點出入。
雖然像凡爾賽,但他最近幾天被付安陽督促以為考試很難,每天晚上加班時還會再多做幾道題,為了考進前十名認真學習來着。
結果有點認真過頭。
付安陽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你演我?”
表面上看起來都沒怎麽努力,原來是放學之後背着大家偷偷做題!
沈聞敘保持低調,“只是正常發揮。”
但這樣一來,主動權就變了。
他原本只打算考個跟付安陽相近的名次。只是想當同桌,具體位置哪裏都無所謂,誰知道一不小心居然考到人家前頭。
先落座就意味着無法選擇同桌,只能等付安陽選他。
想想都覺得很難實現。當天晚自習重新排座位,開始點名之前他問付安陽,“你想坐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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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安陽指指中間那排,“當然是視野最好的地方。”
正中間是視野最好的地方。排位時沈聞敘第一個走進教室,沒怎麽猶豫地在正中央那桌坐下。
付安陽前後腳進來,同樣沒怎麽猶豫地路過他,選了他斜後方的位置,“啊剛剛忘了說,稍微偏一點也行。”
沈聞敘嘆了口氣。
果然不會那麽配合。
當然不能配合。付安陽想平時一起吃個飯就被叨得不行,真要是要跟他當同桌,還不得天天被小紙條騷擾攻擊,還怎麽好好學習。
下次必須把第一名搶回來!
第三個進來的是嚴謹,付安陽熟稔地招了下手。
雖然沒有特意商量過,但想當然發小們都是會選擇坐在近處的。既然同桌空着,過來坐也很合理。
總不會放着他不要,去選沈聞敘吧。
但付安陽只自信了兩秒。眼看着她走進來,還沒到自己跟前就停下,心涼了半截。
關绮綠也就算了!怎麽見色忘友是會傳染嗎。
嚴謹心思沒他想的那麽膚淺,既不想選他也不樂意跟沈聞敘當同桌,只站在走道邊,敲了敲沈聞敘的桌子,“你也去後面坐。”
沈聞敘反應賊快,即刻讓出座位往後挪:“謝了。”
嚴謹:“應該的。”
付安陽:“……”
千算萬算想不到會被友軍出賣。
“那麽悲憤地看着我幹什麽。”
嚴謹自然地在前桌坐下,轉頭道,“跟你坐一起還不得天天幫你們倆傳小紙條?還不如直接你倆湊一堆。免得影響我學習。”
就很通透。
沈聞敘贊嘆:“很有道理。”
付安陽:“……”
門口班主任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提醒“選好座位就不要再動”。付安陽喪失了最後的逃跑機會,喜提同桌。
沈聞敘很快就适應了角色,流暢道,“今晚放學一起走嗎?同桌。”
“……”
孽緣。
葉嘉禾考得也不錯,前十名內進到教室,略略掃了一眼排位狀況,腳步不停地來跟嚴謹坐同桌了。
又隔幾位關绮綠才從班門口冒出頭來,看到這情形沮喪得很明顯,只好一步三回頭地去了旁邊座位。
付安陽左手邊是沈聞敘,正前方就是葉嘉禾,被包圍之下感覺自己還是太輕敵了。就應該一進來就蹿到角落裏或者正後排,看他們怎麽跟。
可轉念一想,本來就應該愛坐哪坐哪,幹嘛要那麽折騰,故意躲他們似的。
他的心理活動都反映在臉上。沈聞敘觀察得清清楚楚,心情莫名愉悅。
所幸兩節晚自習課過去,付安陽的擔心沒有變成現實。這兩個人上課的時候還是挺乖的,并沒有遞小紙條之類的騷擾行為發生,也就稍微能接受點了。
沈聞敘也沒有餘力給他遞小紙條,一只手握筆,一只手習慣性地在課桌下摩挲那只舊懷表,跟老大爺盤核桃似的。一節課過去還左右手互換,分工明确兩不耽誤。
付安陽心想這又是什麽怪癖。課間沈聞敘不在,葉嘉禾轉頭來跟他鬥嘴時慣性吐槽,就提了一句。
“是他親媽留給他的。”葉嘉禾哪裏能不知道,“上課時盤幾把算什麽,他睡覺也要揣懷裏呢好嗎。”
“……”
你還見過他睡覺?
付安陽想了想,問,“那裏面是不是裝了一片紅色的珊瑚石?”
上次在海洋館的時候見他拿出來過,看來是走哪都随身帶着的。
“那塊小碎珊瑚?是他的寶貝啊,愛惜得不行,天天跟我眼前炫耀煩都煩死了。”葉嘉禾不假思索,“那不就是你送給他的嗎,有什麽好問……啊。”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停頓下來,不懷好意地“啧”了一聲,“你連這個都忘了麽。”
付安陽怔了怔,耳邊回響起沈聞敘那句“救過我的命”。
接着是輕描淡寫的“看在你這麽笨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
原來他真的忘記了重要的事。
可沈聞敘就那樣輕易地原諒了他。
**
楚茜一貫效率很高。當晚晚自習下課回家,付安陽就收到了那只皮箱。
箱子的外觀大小跟普通的行李箱差不多,但是舊款的手提式,沒有輪子。就擺在他卧室門口,被宋阿姨看到差點以為他要離家出走。
拎起來的時候比想象的要沉,似乎裝了不少東西。付安陽把箱子轉移到房間裏,去洗漱完回來坐在地板上慢慢地看。
箱子帶了個六位數的小密碼鎖,他撥到自己的生日數字,輕易地打開了,迎面而來的是混着股陳舊的木質和皮革味。
箱蓋內用蠟筆歪歪扭扭地寫下了所屬權:“晏晏的cang寶xiang”
“……晏字兒寫得還行。”
付安陽嘀咕着,把箱子裏的物件一樣樣拿出來看。稚氣的文具袋和沒用過的筆,楓葉的書簽标本,雪球八音盒之類零零碎碎的很多小玩意。他小時候大概是有收集癖。
除此之外,占據箱子主體的是十多本日記。全部都寫得滿滿當當,封面上标注了日期,是每年都要用掉兩三本的程度。
付安陽按時間順序攤開在地板上,難以置信地看着繞自己兩圈的本子,被這份從天而降的大禮砸得懵了。
是很珍貴的線索沒錯……但什麽人想不開會天天寫日記啊。
他拿起時間最久遠的一本掀開,喃喃自語,“我不會是個變态吧。”
第一本日記的字跡仍舊稚氣,有很多稍微複雜的字要塗鴉好幾次才能寫對。但應該已經掌握了查字典的技能,沒有再用過拼音。
扉頁上寫了長長的标題:《送給晏晏的公主——全世界最厲害的故事集!》
開篇是奇怪的童話。
全世界最厲害的勇士獨自居住在一座城堡裏。城堡外終年雷雨遍布,有很多可怕的怪物。怪物們在追殺一位公主。
有一天,公主躲進城堡裏,遇到了孤獨的勇士。他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誰也不敢來打擾。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勇士娶了公主。天空放晴,怪物們都消失了。
從此他們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童話一看就是自己編的。但在一個小男孩幻想的故事裏,公主的名字叫阿敘。
付安陽翻頁的手微微顫抖。
……淦。
不會是沈聞敘吧。
再往後翻,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并不只是單純的日記,或者更确切地說,是記錄給“阿敘”看的故事。大大小小的生活碎片幾乎全部包括在內。
是上千封未能寄出的信。
“今天學校組織我們去了山腳下的植物園。上臺階的時候夏予添看到松鼠,突然叫起來,吓跑了小松鼠,被老師訓了一頓。”
“臺階上有兩棵超級大的樹,樹幹緊緊地貼着,枝葉都覆蓋在一起,重疊得分不清來自哪一棵。如果你能看到,一定也會覺得神奇。”
“老師說它們叫‘夫妻樹’。夏予添問為什麽不叫‘夫夫樹’,又被訓了一遍。”
“……”
他把這些日記當成名為“阿敘”的傾訴對象。全部的喜怒哀樂,煩惱和心事,都以對話的口吻完完整整地都在記在這些本子上。
一本接着一本。漸漸長大後筆跡有了變化,可全然坦誠的筆觸從未變過。從校運動會短跑拿了第一名後躍然紙上的驕傲,到父母吵架後躲在房間裏哭着寫下的委屈。像要把自己的全世界都跟他分享。
也毫無保留地訴說思念。
“明天又是我們的生日了,天氣預報說可能會有十年一遇的降雪。宋阿姨休假去看望剛出生的小外孫,家裏只有我一個人。”
“雪沒有下,你也還是不在。”
“不給我打電話。不寫信給我,也不寄禮物給我。”
“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整整六年的光陰。老師同學家人朋友,所有曾在他人生裏停留的角色悉數登場,承載于一頁頁的講述中。
只有這個人,六年間從未出現過,卻從未缺席過任何一頁。
未知的情緒從字裏行間躍出,不斷積郁,堵在胸口難以消弭。付安陽通宵看完了全部日記,天色蒙蒙亮時翻過最後一頁。輸入量過度,累得抱着本子倒在地板上。
片刻後,他放下日記本翻身坐起,手腕抵住酸痛的雙眼用力地揉,低頭重重地呼吸。
拂曉時分,萬籁寂靜。
他似乎明白了,無論怎麽努力都想不起沈聞敘的原因。
是因為他過去的人生中,從未出現過“沈聞敘”這個人。
只有堅信着一定會回來,一定要再見面的“阿敘”。
**
雙休日葉嘉禾回故鄉探望親戚,名正言順地翹了兩天班。辦公室裏只有沈聞敘,被埋在各種報表企劃書ppt裏,午後更困得頭掉。
前幾天為了考試都沒怎麽好好休息,今天事情不多,也沒有特別麻煩的要處理。工作告一段落,真的閉上眼卻又睡不着了。不知怎麽腦子裏總不太清淨。
沈聞敘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目光向右側偏移。空氣在他眼中變形,隐約浮現出付安陽側臉的輪廓。
“下次考試我一定會超過你。”他這樣說着,眉眼間細微的神色變化和不服輸語氣都可愛到不行。
不知道這會兒在幹什麽,還是跟其他朋友待在一起嗎?
沈聞敘微揚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也不是沒有按照岑意的建議嘗試過,但想法和感受一時半刻還不能同步,甚至因此産生了抵觸心理,他不想跟那三人碰面,因此課間接着問題目的機會去找付安陽的頻率都變低了。
事實上,如果除去“付安陽的朋友”這個定位,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那三個人,更不可能用“朋友”這個詞去把他們跟付安陽歸納在一起。
——自然也不想聽到付安陽用這個詞把他跟其他人混為一談。
是太貪心了嗎?
還需要更多時間?
他半天沒有看過手機,有要緊事秘書室會轉接內線。這會兒為了轉移注意才興致缺缺地劃亮屏幕來看。
本打算看看學生群有沒有什麽幼稚的同學發言當個消遣,沒想到會看見付安陽的消息。
[sunset:今天還出來見面嗎]
是兩個小時前問的。
原來沒有跟別的朋友出去鬼混,沈聞敘精神一振,困意全消,迅速地回消息過去。
[噓:跟我一起去逛內衣店?]
上周開玩笑似的說過,之後以為他沒有放在心上就沒再提。
[sunset:随便什麽店都無所謂,你定個地方我去找你]
[sunset:我有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