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大附中開學第一天。上午第二節 大課間,空置了整個暑假的教室裏又迎來熱鬧的新學期。
高一(1)班人聲鼎沸。這裏幾乎都是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學生,已經在初中部相處了三年,即使不認識也能借着朋友的朋友扯上關系聊個半熟。只有極個別是從別校轉來的陌生面孔。
前排的小姐妹肩碰肩,正在議論新班級裏的空降生。
“看見沒!Alpha?還是Omega?那是什麽神仙氣質啊太絕了我居然都分不出來!嚴謹你說他會是什麽?”
關绮綠壓低顫抖的聲音,望向後排靠窗的那桌——通常是留給轉學生的座位,此時坐着她重點關注的對象。
他正對着教室外的走廊出神,手指插/進黑發撐着頭,發梢微長散在耳邊,驚豔的眉眼被淺淺遮住一半。無視了身邊和前後座暢聊的同桌,神思游離的模樣自成一個小世界。
一張過分好看的臉,即使只看側面也是絕了。
“看見了。長成那樣都有可能,要聞了才知道。”
同桌的短發女孩聲音冷淡,波瀾不驚地翻看課本,對她口中的絕色并不感興趣,“也有可能跟你一樣,是個B。”
“哦……你自己不也是嗎!”
現代社會裏青少年的分化期平均分布在十三四歲,同齡人裏除了她們某位“不開竅”的朋友,絕大多數在初中時就分化完畢了。
這個年紀,對同齡人的初印象多少都繞不開對性征的好奇。關绮綠在草稿本上胡亂塗畫,做着不必要的假動作掩護自己繼續往後偷看,“應該不是Beta吧,哪有那麽好看的Beta啊……之前都沒聽說過,嚴謹你見過他嗎?”
“沒見過,應該不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嚴謹中肯地說,“否則單憑那張臉,在校內就不可能沒有姓名。”
關绮綠深以為然地點頭,再看幾眼又嘆了口氣,擡手将低馬尾從腦後撥到胸前,發尾糾結在指間繞了幾圈:“是吧……唉。”
當了那麽多年的姐妹,一個動作就足夠看出她的心思了。嚴謹把課本碼到旁邊,漫不經心道:“去打個招呼啊。”
慫恿的話說來都語氣平淡,仿佛對她很容易愛上漂亮臉蛋的習性已經慣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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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今後都是一個班的,怕什麽。”
“別了吧……跟那種程度的帥哥總覺得有壁。”關绮綠且慫且觀望,“才剛開學,先茍一茍再說。”
兩人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忽地一道熟悉的大嗓門由近及遠,很快跑到了跟前:“唠什麽呢你倆?”
“唠帥哥。付安陽呢?不是一起出去的麽,怎麽沒跟你回來?”
“他又不喜歡運動,從來不沖球場的人哪兒會跟我一起啊。是讓老師給叫走了。”
夏予添走到她倆後桌坐下,把籃球往桌底下一塞,拉起衣角擦了把汗,“升學成績第一不是得當新生代表上臺致詞麽?應該是說演講稿的事。”
汗水将信息素揮發到空氣中,在激烈運動後帶着比平時更顯著的Alpha特征撲面而來。
嚴謹嫌棄地扔給他一張濕巾:“臭死了。”
夏予添嘿嘿笑,接過濕巾擦汗,頗有些得意道:“我男朋友可喜歡了,回回趴我身上聞個沒完。”
“……好惡心。”
“單身的人才不懂。”
關绮綠笑着調停,轉移話題道,“我們小少爺這腦袋是怎麽長的啊,休學半年都能考年級第一。”
她跟付安陽還有眼前鬥嘴的這兩位,是從小學起就同窗的朋友,一路同校同級讀到高中。
去年聖誕節時付安陽生了場大病,休學半年,一直到今夏升學考試前才回的學校,按理說應該重讀初三的。
三人都以為會就此升級成師兄師姐,沒想到他愣是一起參加了考試直升高中,甚至拔得頭籌。
這大概就是學神的力量。
“唠什麽成績,沒意思了啊。接着唠帥哥。”夏予添把用過的濕巾随手團一團塞進書包側袋,“又瞄上哪個了我們關關?”
“那個那個,靠窗的。”關绮綠示意他看,“帥吧?上午點名的時候我困糊塗了,兩節課過去才發現!”
“可以啊……就是看着難搞,長得有點不近女色。”
“……”
“剛我從講臺上過來還特意瞄了一眼點名冊,咱們班就只有兩個人是從外校轉過來的。”夏予添說,“要麽他叫葉嘉禾,要麽——”
嚴謹猝不及防提高聲音喊了一嗓:“葉嘉禾!”
并不是挨窗的那一位。被叫到名字的帥哥循聲回頭,發現他們後大方地揮了胳膊,笑起來陽光朝氣,露出一對小虎牙:“呦!班長!”
最愛看帥哥的人最先慫,關绮綠雙手捂住臉試圖指遁。
“救命啊嚴謹低調一點行不行……淦!”指縫裏也足夠看清人影,她盡量激動得很小聲:“不是吧!他同桌也好帥啊!”
“……”
“得了,排除一個。剩下那位肯定就是叫沈聞敘。”
夏予添自顧自地念叨這名字,短短三個字在舌尖翻滾,“沈聞敘……這名兒迷之熟悉啊。爺的DNA動了。”
“不就點名的時候聽了一次麽。”
嚴謹正要嘲他見色忘義,餘光裏意外地瞥見教室另一頭,話題中心的人有了動作。
同樣被那呼聲吸引了注意,沈聞敘從神游中返回現實。被點到名字的人還沒怎麽,他倒是施施然起身,穿過半個教室來到了三人面前,露出一個笑容。
清風朗月的笑,仿佛自帶柔光。恍惚間連這片兒的空氣都清新了。
音色随人,也是溫潤動聽的。他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找我同桌有事嗎?”
“……”
比想象中熱情太多。
三人驚訝之餘默契地交換眼神,心理活動如出一轍。
他長得像是話少又被動那一款。不愛搭理凡夫俗子的調性會比較合理,主動上前交談反而令人感到意外——這人好像并沒有身為清冷美人的自覺。
安靜時是幅畫,動起來居然這麽開朗。
嚴謹順着答,“沒什麽特別的,就新同學打個招呼認識一下。”
到這時,才真正把他看進了眼裏。
她心思細膩周全,第六感尤其敏銳。雖然是同樣年紀同樣的一身校服,但總覺得眼前這人不太像是個正經的學生。
即使樣貌出衆,行為舉止也令人心生好感,露出笑時,濃墨般的眸子裏卻沒有與語氣匹配的親切色彩。
只是笑得很熟練。
“我叫沈聞敘,跟同桌一樣轉學過來的。”他帶着這樣的笑容,友善地自我介紹,“以後就是一個班的同學了。”
無形中被他的節奏主導,三人也跟着依次報了名字。
嚴謹本能般感到違和。
他身上帶着某種特質,和任何一個在校園裏成長起來的普通學生都不相同。但在場三人似乎只有她察覺到了,剩下兩個沒心沒肺的傻子,一個為色所迷,一個自以為僚機還朝她亂使眼色。
“天氣不錯哈嚴謹,走啊外邊兒曬太陽去。”
“……”
嚴謹沒動:“曬什麽太陽,剩兩分鐘就上課了。”
關绮綠松了口氣。
她對帥哥只有遠觀的興致,真被留下獨處其實只會手足無措。除非是從小看到大的養成系,相處時才自在很多——
時間卡得剛好,她朝着最後回到教室的人招手:“付安陽!要上課了快。”
剛開學座位随便挑,發小四人組坐在一塊兒。付安陽跟夏予添是同桌。
高中部的老師唠叨起來比初中時的還要沒完沒了。他剛從辦公室回來,被叨得不耐煩又被擋道,也沒什麽心思關注座位旁的人是誰,語氣裏帶着些閑人勿近的生硬,“借過。”
——表現得像個真正的高冷款。離這麽近漂亮臉蛋都不帶正眼看的。
這樣的語調太不友善,話出口時他才反應過來,本人都略微不自在。沈聞敘卻絲毫沒有介意,仍舊站在原地欣然望着他。
眼中倒映出他的輪廓,明亮而清晰。連笑都變得更純粹,帶着十足真心的意味。
沈聞敘伸出手虛握成拳,朝他碰了過來:“你好啊,付晏晏。”
**
氣氛出現了微妙的僵持。
那只伸出的手孤零零地停在半空中。付安陽視線回避,勉強抿起嘴角:“啊……你好。”
他沒有跟人碰拳打招呼的習慣,也不認得這人是誰。無論是對其望向自己的眼神,還是過分親昵的稱呼和動作,都感到違和。
休學半年,他對班裏大部分同學都不太記得了,即使在那之前應該也不是擅長交際的性格,認不出眼前這是哪一位還算正常。
估計是三個發小的功勞,剛開學就能跟人家聊得連老底都透出去——透的還是他的底。
可真有你們的。
上課鈴救場,自來熟的陌生同學也回了座位。付安陽無暇再想這莫名其妙的尴尬插曲,趁老師還沒來碰了碰前座,小聲說,“嚴謹,午休我可能到班上的時間會晚一點。”
新班級還沒來得及選班幹部。嚴謹初中時常任班長,組織能力強成績也從沒掉出過階段前五,在辦公室裏小有名氣。高中開學第一天來得早,又被老師臨時任命先當了個代理班長。
“晚多少啊,剛開學我也不能放水太多。”嚴謹壓着嗓子提醒,“你不是新生代表麽。下午開大會你忘了?”
“沒忘。我會盡快回來的,但萬一真錯過集合了幫我跟老師說一聲,就說……我直接去後臺了,在練習演講。”
他把剛剛溝通好的發言稿放進書包,拿出另一份文件夾。
“午休我得去趟別的地方。”
新學期第一天,付安陽對新同學的興趣遠不如手裏這薄薄的三頁紙。
一頁是他的簡歷,剩下兩頁是他試鏡時那段戲裏需要的臺詞。他今天日程很緊張,除了開學典禮還有一場面試,還好面試地點跟學校是隔壁區,午休時間往返足夠了。
電梯停在大廈第十九樓。付安陽進門時招致不少目光,快速地掃一眼現場的情況,壓力倍增。
今天是第一輪面試。為了一個角色,候場室裏跟他差不多年齡來試鏡的有幾十個少年,大多數都是家長或經紀人陪着。競争激烈。
簽到之後找了張空椅子,付安陽抱着書包獨自坐在角落複習臺詞。
他坐得很直,腰背緊繃,透出些許緊張意味,校服外套脫下放進了書包,身上的白襯衫熨燙服帖,垂感舒适。即便只安靜地坐着,也不難看出是家庭優越的孩子。
有人主動來搭話,他只簡短地回答,眉眼彎起極淺的弧度,禮貌而疏離。
明顯是拘謹內向的性格。制片助理在等候室裏轉了一圈,很難不注意到他的存在,觀察過他與旁人交流的生澀表現後暗自搖頭,嘆明珠蒙塵。
前面的人拖了點時間,按順序面試會輪得更慢。付安陽正有些坐不住,意外地接到了一條語音。
“晏晏,晚上放學早點回家呀。媽媽很久沒有見你了,一起吃頓晚飯吧。”
他貼在耳邊聽完,神情忽地明媚起來,想回複語音又取消掉。嫌場地太吵,改成文字發送:“好啊。我一放學就回去。”
上次見面已經是一個月前了。
她大概不知道高中生要上晚自習。但沒關系,開學第一天課業不重,跟老師請假就行。
他在心底悄悄安排着,眉目舒展,眼底放出光彩,不自覺顯露的笑意淺淡卻真摯動人。
這是個令人望之難忘的笑容,即使身處角落仍舊熠熠生輝。制片助理盡收眼底,心中一動,到門口翻看簽到名單查找他的名字。
面試的隊伍緩慢移動,輪到付安陽時已經比原計劃晚了半個小時。鏡頭前,他把準備過的表演原封不動地發揮完畢,很快結束後得到助理的微信,晚上會統一通知初試結果。
“你是不是叫付安陽?”
助理姐姐溫柔地鼓勵他,“加油呀。”
付安陽道了聲謝,覺得自己兇多吉少。
面試的幾位導演和制片對他都沒太多評價,估計結果不會很好,但本就是抱着積累經驗見見世面的想法來這一趟,也沒覺得多麽遺憾。
眼下最關鍵的問題是要盡快趕回學校去參加開學典禮。路上小堵,他不得不真的跳過集合直接去禮堂準備,更糟的卻是跑到校門口時已經過了午休進校的時間,遠遠看見帶着紅袖章的風紀委員正在抓遲到。
新學期第一天就被記過,身為新生代表怎麽能幹出這種事。
新生代表沉思片刻,決定翻//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