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怡紅院
趙無眠:“我擔不得林公子的族長。喚我姓名即可。”
林霏應了。
她征得趙無眠同意,道了句冒犯,便伸手為其把脈,待探得她依舊是完璧之身,心頭松了口氣。
趙無眠猶自驚愕林霏的身份,自言自語:“晏源人竟下山了?!”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空洞的雙眼大睜着,眉下長睫輕顫——
“你……晏源女子皆姓……”
“趙姑娘,”林霏打斷趙無眠之後的話語,輕聲接道:“确實如你所想。”
晏源女子皆姓林,男子皆姓晏。
而她之所以出言截斷,是因為如今環境使然,此處也不知安全與否,更難說隔牆是否有耳。
趙無眠平複心緒,了然地點頭,右手無意識地摩挲那支桃木簪。
林霏看着趙無眠空洞的雙眼,心中泛酸,不禁問道:“趙姑娘,你的替使呢?”
趙無眠沉默一晌,輕聲答:“他……身故了。”
林霏自覺觸碰到了他人的傷心事,心下內疚,忙致歉:“請疏在下失言。”
趙無眠搖了搖頭,不在意地輕笑,“幸好他不在,否則又要替我遭罪了呀。”随後的聲音愈發輕:“他已經替我受了許多災禍,惟願若有來生,別再遇見我這萬惡之源才好。”
聽她如此說,林霏心下不是滋味,還來不及多想,趙無眠輕松地扯出笑顏,問她:“林公子,你如何下山來了?”
“不瞞趙姑娘,我師傅師娘失蹤多時,我心中牽挂才獨自跑了出來。趙姑娘,此次相遇既是你我的緣分,又是天意,懇請你幫我探探我師傅師娘的蹤跡。
趙姑娘的大恩在下無以為報,只能将此木簪相送。趙姑娘拿着這簪子到我故地尋一叫岐伯的老先生,他定能治好姑娘。”
趙無眠聽她話訖,苦澀地笑了笑:“林公子,我怕是有心無力呀。如今我目不能視,用不成鬼神之眼了。”
林霏滿心期盼皆從雲端墜落,一顆心拔涼無比,以為此路又斷了徹底,一時還反應不過來,腦中一片空白。
趙無眠雖看不見,卻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情,憑着感覺攀上林霏的手,拉她靠近些,放低清脆的嗓音:“但林公子別失望,我雖用不了眼,但還能算卦。你能幫我拿個八卦麽?”
林霏應下,出門差人拿了個八卦羅盤進來,交給趙無眠。
“林公子,尊師可有具體名姓或者稱號?”
“在下慚愧,并不知曉師傅師娘的尊姓大名。但師傅師娘所著書下皆署名‘桃夭先生’四字。”
趙無眠了然地點點頭,睜着眼,兩手一寸寸摸索着掌中的羅盤,好像在無聲地與其交流同其熟絡。
摸了半晌,她将羅盤持平,從身上掏出兩粒蔔石,低低念了句什麽,便将手中的蔔石高高擲在羅盤中。
那兩粒形狀崎岖的蔔石在表盤不停滾動,盤面下的磁針似受到了驚擾,亦開始大幅度左右晃動搖擺。
林霏屏息靜氣地望着,感覺像過了半個世紀那麽久,那蔔石和磁針終于晃悠悠地停了下來。
趙無眠看不見,便問林霏釵頭指向何處。
林霏探頭去細瞧,“乃下乾上巽的方位。”
趙無眠拾起那兩粒蔔石,掂了掂,無聲掐指推算。
半柱香後,她籲了口氣,對林霏道:“林公子,我習藝不精,蔔不出尊師的具體方位,但你往東南方向,在二十裏內尋帶有‘怡’字的依梅香苑,那裏或許會尋到你要的線索。”
林霏心下歡喜,連連道謝,又見趙無眠神色疲憊,咳嗽連連,忙收了她手中的工具,倒了杯溫茶給她。
趙無眠呷了口茶水,強咽下喉頭的腥甜,将那支桃木簪交還給林霏,林霏不肯收回,她便強硬地塞到她手裏。
“林公子,此物到底有多重要我心裏清楚。路我已經記在了心裏,如若尋的到那是我的造化,尋不到我也認了。這個還是你收着罷,沒有它你如何歸家?”
趙無眠仿佛知道她還欲拒絕,接着道:“你不用擔心我,我的身體我知道。前月姑姑傳信告訴我,說已經找到了醫治的法子,怎麽說我還是會試一試的。”
随即她笑起來,滿頭銀絲都争不過那明媚的笑靥:“說不定我就真的好了呢?”
林霏心頭酸澀,攥起掌心,知這簪子她是真的不會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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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館裏出來,林霏迎頭便碰上了門外的人。
望着面前人,她訝異道:“你怎麽在這兒?”
謝書樽撫好衣服褶皺,觑她:“賭坊太吵,我聽人說你在這兒,便來了。”
林霏這才想起,今早他說自己房租到期無處可去之事。之前在坊裏忙活無暇關心,後來又聽人說趙無眠醒了,她太過欣喜,一時間都忘了賭坊裏還有個謝書樽。
“你不會是忘了,還有個姓謝的人在賭坊等你發配罷?”
林霏咳了聲,欲圖不動聲色地将這個話題岔過:“餓麽?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謝書樽知道自己猜對了,他面色不善,但還是忍住脾氣點了點頭。
林霏便帶他往東南方向走。
行了約莫一柱香左右的時間,沿路竟是些民居,哪有半個酒樓客棧的影子。
謝書樽扭頭看了林霏一眼,“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林霏顧自放眼張望,心不在焉地答他:“自然是可以吃飯的地兒。”
謝書樽随她的視線往前路望去,而後扯了扯唇角,鳳眼內勾外翹,“你可知再往下會到哪兒?”
“哪兒?”
“怡紅院。” 仿佛怕她不明白,他又不緊不慢地補充:“青樓。”
林霏乍聽到“青樓”二字,面色變了變,既而問道:“你說那青樓叫怡紅院?”
謝書樽從鼻腔中哼出一聲低沉沉的“嗯”。
林霏還要追問:“裏頭可栽有樹木?”
“有。好像是……”
林霏見他沉吟,不禁開口自答自問:“梅花樹?”
謝書樽勾唇笑着颔首,“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