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的機會,你确定要利用你的成果發布會來講這個?你的學術名聲會被毀掉的,想想伽羅華!”
科斯納沒理會這個。他轉向會議的非自然人參與者:“我想你們的證據都準備好了。”
“是的,”匿名的參與人沉穩回答,“但自然人原教旨主義者會察覺的。他們早在隔離條例那回就得知了你的非自然人立場。”
“文明人與異議者争辯,而野蠻人殺死異議者。你要小心。”另一位非自然人告誡道。
科斯納冷靜道:“你們已經做好所有可能的布置,這是最後的一步。風險無可避免。”
從沒有不必要的權利鬥争,更沒有不流血的。科斯納知道這個。
他只是——他擁有的太少也太多,當德米安出現在天平另一端時,科斯納甚至不需要計算便能得出結果。
他只是在浪尖邁出了一小步。
10.不合時宜的告白
“不是說好我下手術了去找你嗎?”
德米安坐上了副駕駛座,側頭看科斯納。後者比平常更緊張些,臉上繃得緊緊的。這幅樣子他只在兩人年少時看見過,那次科斯納跟他說,洛特亞爾公理是不必要的。
“我們去發布會,”科斯納簡短地回答。他的手心有汗,自動駕駛裝置代勞了大部分工作,“有限單群的研究有進展。”
“哇哦,恭喜!”德米安笑起來就像是整個人被點亮了。科斯納飛快地掃了他一眼,又轉回目光。
“自然人婚姻保護法案正在公投中。”
科斯納忽然開啓了一個新話題。
德米安一愣:“啊……我也聽說了,真好啊,希望婚姻隔離能夠成功廢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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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好,”科斯納硬邦邦地回答,“勞動法、自然人人權法案……這些都不夠好。”
德米安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這樣的科斯納了,緊張與戒備培育的尖刺簡直要在他周身顯形。他見過科斯納發表非洛特亞爾代數的情形。科斯納并不會因為一個研究成果的發表而緊張至此。
德米安猶豫道:“凱斯,你怎麽了?”
科斯納轉過頭來,伸手攬住了青年的脖子,獻上了一個突如其來的親吻。
直到下車科斯納都沒有對此作出解釋。他有太多理由,卻缺乏一個合适的借口。
他注意到德米安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偷偷注射了一針好讓自己平靜下來,抹去那些喘息、齒痕與臉頰的潮紅。
然而德米安沒有問。也許是因為科斯納已經表現出了對這次發布會前所未有的緊張,他決定把質問推遲一點點。也許僅僅是因為他決定逃避。
科斯納必須對此表示感謝。
攝像機記錄的第一幕一如既往是科斯納傲慢的下巴。這無疑會逗笑德米安。科斯納允許自己分心看了一眼德米安的座席才恢複了那副蔑視全世界的神情。
但就算是德米安也不可能料到科斯納的演講內容。
那是一個只與數學有十五分鐘關系的講座。泰勒作為科斯納的副手以超出必要的語速簡短地講完了他們的研究進展,然後科斯納便站了起來。他身後投影出一張非自然人學校的照片,引來滿座驚奇的噓聲。
“卡諾市立非自然人第五學校,或稱費瑟斯中學,”科斯納平淡道,“我的母校。”
科斯納有點口幹,但并不打算表現在那習慣性的空白表情裏。他将手指緊緊地攥在掌心裏,手汗讓他無比渴望德米安的那支注射針。他身邊的幾位助手已經退場。科斯納獨自站在臺前,面前是暗沉沉的觀衆席,背後是巨幕與投影。
就像他正背對整個世界。
會場一陣騷動,有些數學家已經離場,記者與攝影調試着最好的角度來記錄這個年輕人的冒險。
聲音與影像浮沉析出數字,漂浮于會場的每一個角落,又還原到每一臺終端。科斯納很懷疑是否還有人在聽。他機械地背誦着耗費無數日夜寫成的演講稿,來對抗心底逐漸升起的解脫感。
還不夠。
科斯納告誡自己。他想象着觀衆席裏的德米安,他或許正焦灼地看着他,低聲詛咒着科斯納就像他是飛在德米安胃裏的不安分蝴蝶。
這讓科斯納回到了地面。
他逐條地展示了十二篇前沿性重要論文與五項新的專利,以及他們真正的創作者:全都是非自然人。
其中有些是德米安在中學時告知他的,有些是他們在之後的日子裏慢慢聯系到的。他們都曾經憤怒而銳利,卻在漫長的失望與絕望中鈍了刀鋒。科斯納不能給出保證,他只擁有可能。
他們總是擁有可能。
而有人願意為可能付出一切。
“我們故步自封,我們坐享其成,我們罪有應得。”
科斯納這樣結尾。
他注意到終端的記錄裏,滿座的數學家們早已離座,少部分是因為無法容忍非自然人,更多的是無法容忍政治。而這是他自找的。
他背叛了組裏所有的數學家,以此為代價換來了話語權。這個發布會因科斯納以往的數學聲名而得以在監管日益繁重的網絡上直播并有巨大的觀看量,但顯然制造了今日“垃圾”的科斯納将不再有這樣的機會。
這是科斯納付出的一部分。科斯納不知道自己是否将為這個臨時的決定而後悔。
但至少現在,他不準備介意這個。
演講結束後燈光亮起。偌大的會場此刻只剩下零星人影。科斯納在仍留在會場裏的稀稀拉拉的記者中輕易發現了正專注看着他的德米安。
如果他想,他可以令終端投影德米安的影像,纖毫畢露的那種。然而科斯納只是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着德米安在一瞬間的茫然之後迅速起身向演講臺走來。
這安撫了他的孤獨。
科斯納說:“為了避免你出于愧疚而回應我早晨的親吻,我似乎應該聲明這與今天的 發布會無關,但鑒于這是假話,我寧願不說。”
德米安用濕漉漉的藍眼睛瞪了他一眼:“我也得告訴你我接下來說的話與你今天的發布會無關。這是真的——只與你今早那個該死的吻有關。”
“哦。”科斯納幹巴巴地回應。他覺得自己也許有點緊張。這不對,鑒于最艱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又或者還沒有。
德米安低聲問:“如果失敗了,你打算怎麽辦呢?”
他語焉不詳,但科斯納明白他所指的話題。這話就像是曙光,或者忽然落在他懷抱裏的熾熱太陽。
“我不認為會失敗,”科斯納傲慢道,“而倘使真的出現了你擔心的情況——”他刻意避開了德米安的目光,“那就注射随便一點什麽來變成非自然人。我當然會保持我的代數學水平與創造性,而這顯然是一種有力的回擊。”
“……你真是,”德米安一瞬詞窮,又反應過來,微微抿住了嘴唇,“真是個自負的混蛋。”
“而你決定愛上這個混蛋嗎?”科斯納板着臉問道。
德米安惱怒道:“啊,是啊,我那麽愛你以至于要是沒有這麽多觀衆與監控我現在就要回吻你。”
對此,科斯納只是挑起了眉,關掉了會場的燈光總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