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地靠進德米安懷裏。
鋁化人造骨骼并不會随年齡而生長,三年前比科斯納高出一個頭的非自然人少年如今只是稍稍高出幾公分,剛好将他抱滿懷。
“他們拿走了我的證明,”科斯納裹着浴袍坐在德米安的房間。剛剛沖過霧化水浴的頭發還濕漉漉的,可科斯納根本沒心思在意這個,“那個基礎科學雜志社的騙子,他說所有非自然人的投稿都要經過自然人專業審核才能遞交匿名同行審核,但它最後發表出來的時候署名不是我!”
他現在還記得那個編輯回複視頻信件的措辭:“‘感謝您為驗證XX教授創造的代數體系所做的努力,為此我們将向您發放20,000信用點作為雇傭費用。’驗證?雇傭費用?那是我創造的!那個混蛋自然人是個抄襲者!那個編輯是幫兇!”
他們沆瀣一氣,只因為“非自然人不可能具有創造力”。
“‘非自然人怎麽可能做開拓性工作’?我以前也許這麽以為過,但現在,絕不。”
科斯納看向憂心忡忡望着他的德米安:“你不贊同,對嗎?但你得知道,他們能這麽對我,當然也能這麽對待任何一個創造出新的算法、專利、設計、或者随便什麽的非自然人!也許你們高強度的學習模式也是為了扼殺創造力——”
科斯納知道德米安能跟上自己的思維,而對方在這句話上的确臉色一白。他們都知道科斯納為了給數學更多的時間而放棄了多少其他科目。
“你的自負都要溢出來了。”德米安的話裏沒有多少抱怨的成分。他挨着科斯納坐下,手掌習慣性地放在科斯納的肩膀上:“但你已經說服我了。”
對此科斯納嗤之以鼻:“我不需要說服你。”
德米安無奈:“沒錯沒錯,你永遠擁有我的支持。那麽,你現在需要什麽?”
科斯納皺起眉:“我不确定……但至少我需要那些匿名評審的聯系方式。授權準則讓我沒辦法在非學術雜志上發表我的結果,唯一的可能就是繞過它,繞過那些肮髒的家夥們。
“還有那些同樣遭到不公正待遇的非自然人,我想我絕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說真的,如果創造力不是自然人獨有的,為什麽非自然人必須受到限制來保證自然人的發展?
“這也許有些難辦,鑒于提交投稿的人很難被追查到,但也許——”
“但也許我能幫忙。”德米安接話道。
在科斯納驚訝地看過來的時候,他稍微紅了臉:“我認識一些高年級學生,特長是網絡安全之類的——而且我可以試着去問問,出色的人,不論是自然人還是非自然人,都應該很容易打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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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秒,科斯納放松得就要露出笑容來。但他旋即擰緊了眉:“這意味着如果我們真的采取行動,對方也很容易定位到我們。”
“不是從我這裏,”德米安保證道,“我不會用任何東西交換你。”
科斯納緊緊盯着德米安,直到後者不安地揉了揉臉:“我說錯了什麽嗎?”
“不,”科斯納最後扭開了目光,“我只是想,你也要小心。”
在社會活動中,學生通常被認為是最軟弱也最激進的,而科斯納覺得自己同意這種說法。
德米安為他聯系到了幾位有過同樣經歷的非自然人。他們幾乎全都對已發生的事情諱莫如深,僅有的一位憤怒地表示要讨回公道的同伴——泰勒,據他自己聲稱,是跟科斯納一樣被圖靈測試誤判的自然人。
教育的成果,科斯納嘲諷地想,對非自然人的洗腦教育如此成功,以至于他們自己都不将自己視為擁有同樣權利的人類了。
就像德米安。
科斯納想象着自己在為德米安而戰。這是件挺奇怪的事,但确實令他更加勇敢。
5.非自然人的生物學身份
科斯納沒有想到基礎科學基金會的應對方式會是讓他們做MRI精密結構腦掃描。
“我不覺得我該接受這個,”科斯納對德米安說,他感到惡心,“當非自然人展露出能力的時候,自然人就将他們劃入自己的陣營?這太卑劣了。”
而德米安并不同意。他蹙起了好看的眉毛:“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解決方式,凱斯。”
“不行,這就像是背叛了那些有同樣經歷的非自然人。”科斯納抿緊嘴唇。
“他們一開始也沒有給予你支持。”德米安指出。他的眼神充滿憂慮,那是個熟悉的表情,卻不像平時那麽容易屈服:“算作我的請求,你應當去做那個腦部掃描。”
科斯納沒有說話。他沒想到德米安會反對他。
“聽着,我知道你想幫助非自然人,”德米安不安地絞緊了手指,“但你需要先得到地位。一個非自然人的學生不會有作用,但一個名望出衆的數學家、代數理論的佼佼者,這會令我們的處境好很多。”
科斯納思考了一會兒:“聽上去我仍會像個背叛者——但我不是。”
“你不是。”德米安重複道。
“也許這能行,但我不确定,我必須非常堅定,我……”科斯納難得地猶豫了一會兒,“我可以。”
“你可以的。”德米安再度重複道。他露出了一個混雜着羞怯的滿意笑容。那看上去就像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德米安為了讓科斯納接受測試而制造的借口,但科斯納決定不在意這個。
只要德米安在,他就有信心不會背叛。
精密結構MRI掃描的巨大金錢成本與時間成本對應的是小數點後十三位的容錯率,所以科斯納有幸不被錯誤的骰子決定。結果是科斯納與泰勒都是自然人,沒有任何碳基替代品存在于他們的腦子裏。
“顯而易見,自然人才能創造。”自然人保護協會的負責人在新聞發布會上以确鑿無疑地口吻說出這句話。
而科斯納只想一拳揍扁他的鼻子。
科斯納的論文被重新發表,這回署上了他自己的名字。他在致謝裏寫獻給德米安,這令後者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顯得興奮過度,随時随地笑得像雲朵與春天。
科斯納對此有些不滿,畢竟平時德米安只對他這麽笑。但作為朋友,他不應該用自己過度的占有欲來控制德米安。
以及,他總是在德米安身邊,所以管它呢。
基礎科學基金會願意資助科斯納念書,而新聯邦國立大學數學院也表示只要科斯納願意來,他們可以給出随便什麽offer,從學生到榮譽教授。
科斯納以他還需要吸收更多的基礎知識為由拒絕了。
“他們不能在抛棄我之後又眼巴巴想把我捧回去。”科斯納将自己攤平在德米安的床上。而房間的主人坐在床尾,一雙湛藍的眼睛不安地凝視着科斯納:“那對你有好處。凱斯,你才是受益者。”
“噢,你真的很想擺脫我。”科斯納讓自己擺出一副陰沉的神情,近乎愉悅地欣賞着德米安愧疚的解釋。
他當然知道德米安是為他好,但這還不夠。
科斯納只是一時分辨不清他還需要什麽。
德米安無疑是一位富有魅力的十五歲少年。盡管非自然人由于教育的原因,在人際交往上往往更為腼腆,科斯納還是見過向德米安示好的人。
他毫不懷疑那些人會很快離開。
德米安就是好看得像天使一樣,但他同情心泛濫、缺乏安全感、而且常常因為情緒激動而搞不清自己的立場。科斯納認為,在與德米安熟悉之後,大部分人都會離開,而事實也是如此。
能留在德米安身邊的只有他一個。科斯納很享受這一點。
他從未想過為什麽。
6.未能統一的升學志願
“有時候我很懷疑,你才是我們之間非自然人的那一個。”
德米安将一杯檸檬水重重地磕在科斯納的書桌上。
通常這意味着德米安有些生氣了。對于德米安這樣“用體貼包容與軟弱做固執與不理智的假面具”的少年——依舊是來自科斯納的評價,他很小心沒有當着德米安說過,但也許就算他說了德米安也不會反對——科斯納會說這是相當難得的情緒波動。
然而他現在沒工夫在意這個。
德米安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一會兒,科斯納分出了一小部分心思猜測他接下來的舉動,然後在德米安放棄地嘆氣并回到他身後的床板上時允許自己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勝利微笑。
他再次将自己沉浸入數學推導中。
科斯納在傍晚結束了學習。他推開剛剛完成的素數大間隔證明,回頭看向德米安。
較年長的少年已經睡着了。他枕在自己的胳臂上,臉埋進亂蓬蓬的金發與枕頭裏,只露出戴着終端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