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撕裂]
莫逸說要放假,周瞭才反應過來,這是要過年了。
發生了太多事,周瞭整天腦子都好像發鈍,沒注意到K城已經張燈結彩,過年的氣氛很是濃重。
莫逸抹一把額上的汗,拍他肩膀:“還愣着幹嘛,趕緊跟我下去搬東西,我定了車厘子,咱們公司每人一箱,空運過來的呢!”
他話音落地,身後的一衆同事都歡呼起來,周瞭還沒動,另外兩個男職員就被推過來參與搬貨。
莫逸的公司目前發展不錯,又多租了兩間辦公室,人手也新添了,越發有模有樣起來,他回過頭問周瞭:“對了,過年要不把你弟弟叫過來一起啊,我今年不回家了,我家老頭子說我賺不夠第一桶金就不給回,公司裏小溫他們幾個也是不回家過年的,大夥準備在外頭包年夜桌。”
周瞭沉默了一會兒,笑笑:“再說吧。”
結果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他也沒有給周望打過去電話。
明明好多次都已經打開了通訊錄,手指在“小望”的號碼欄上懸而未決許久,偏偏摁不下去。
他向來心軟,在弟弟的事情上尤其優柔,這次卻覺得要真正狠心一回。
他以前跟人說,他們兄弟倆從沒在這種該團圓的日子裏分開過,結果要打破這種約定俗成的人,卻是他自己。
年三十他起了個大早,采買了新鮮食材,拎到莫逸家,所有人中當然老板家的房子最大,已經定了中午在莫逸家大夥一塊兒吃飯,晚上出去吃,完了還有娛樂活動。
莫逸問起周望,他就含糊過去,不過提了江墨,說加一個人的份子錢。
周瞭廚藝不錯,把午飯準備的差不多了,他又去接江墨,将女生領進門的時候自然迎來了一片起哄聲,江墨倒大方,笑着說你們別鬧,我還看不上周瞭呢,咱就是老鄉。
周瞭給她拉椅子,她也佯裝淑女,結果坐下來就開始跟另外三個姑娘搓麻将了,不一會兒客廳就笑鬧得震天響。
周瞭知道她的性格,只是不知道是什麽讓她變成這樣的,特別會掩飾,好像真的沒心沒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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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過的非常熱鬧,氣氛愉快緊湊得讓周瞭來不及去想太多,只不過在莫逸操着破鑼嗓子吼搖滾的時候,周瞭還是站起身,說要送江墨回家,就先一步走了。
江墨挺不樂意的,但時間确實晚了,只好跟周瞭走,路上瞅見有燒烤鋪還開着,很是眼饞,跟周瞭指着臉上冒的痘痘說上火了,不敢吃。
“我冰箱裏有自己包的水餃,荠菜清火,你順路拿走吧。”周瞭說。
“行啊!你的手藝沒話說啊,以後可以娶回去當老婆的。”
兩人間的氣氛很輕松,并不見尴尬,主要還是因為江墨放得下。
大概是過年的原因,樓道裏的聲控燈都修過一遍,一踩就亮,兩人說說笑笑,路過那些貼了紅色對聯和福字的門戶,不自覺心情都在這狹窄的樓道裏喜氣起來。
周瞭踏上五層的臺階,燈泡應聲而亮,他感覺自家門口好像坐着人,心跳便快起來。
他慢慢擡起頭,看到了小望。
靠在門邊,正用又冷又累的眼睛看着他的小望。
周望站起身。他一路上忐忑不安,卻沒想到結果比自己想象的還糟。
“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周瞭和江墨對視了一眼,這讓周望立刻失控了。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嗎哥哥,迫不及待回到這種正常生活裏?”他的聲音很低,聲控燈到了時間,竟然在他的話尾便熄了。
黑暗中周望迎着樓道窗口投進來的黯淡月光,眼裏有亮點閃過,不知道為什麽,江墨連呼吸都屏住了,她從來都畏懼周望,迎面感受到那人的暗湧的激烈情緒,她一時間動都不敢動。
“我要瘋了。”周望伸手抱住了頭,音量還是不夠高,燈泡茲茲閃了兩下,沒亮起來。
“我要瘋了哥哥,我到底該怎麽做,你才會要我呢?我努力忍過了,也努力争取過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呢?”
周瞭跺了下腳,燈光亮起來的時候刺得他條件反射地閉了下眼,周望就在這時候伸手推開了他,他撞在牆上,肩膀上段沂源留下的舊淤青被撞痛。
“小望!”
周望從他身邊越過,要下樓離開。
“喂,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急于解釋什麽,明明要斬斷關系的是他自己,這時候又舍不得,簡直讓人惡心。
但是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周望的胳膊。
“你等等,你什麽時候到的?不管怎麽樣……年夜飯總要吃。”
“我會吐的。”
“什麽?”
“我說我會吐的。”周望轉過頭來,看向了江墨。
周瞭只見過一次,當初周涵之把弟弟揍得口角流血的時候,弟弟曾經露出過這種眼神。
“哥你就算要交女朋友,也不該跟這種婊子在一起。”
江墨整個人都貼在牆上。是啊,她都快忘了,她那麽喜歡周瞭,卻在過去那麽多年裏不敢伸手碰,那是因為周瞭身邊永遠都蹲踞着這麽一頭恐怖的東西,像目光陰森的惡犬,她如果伸手,就會被咬斷胳膊。
“閉嘴!”
周瞭的呵斥完全無用,周望甚至逼近了一步,狠狠盯着江墨:“讓我想想,你以前給我送過航模吧?學生妹怎麽會買得起那種東西呢?是有男人給你錢吧?你該不會初中就開始賣了吧?”
周瞭呆愣住。
江墨滿臉都是眼淚,卻一聲都不敢抽噎出來,憤恨又畏懼地瞪着周望。
“我警告過你的,離他遠點,你不聽,就別怪我了,畢竟我可不想要個賣過的女人當我嫂子。”
“閉嘴……”這次是江墨發出的聲音,聲音恐怖得好像從喉嚨裏撕扯出來。
周望一時怔住,就被旁邊的周瞭一拳揍在了眉骨上。
“你這個混賬,你在胡說什麽,你瘋了嗎!?”
周望往後踉跄了兩步,擡手按了按傷處,笑了笑。
“從小到大,你只對我動過兩次手。”他說,擡起眼看向哥哥:“上次是一巴掌,這次是一拳,你下手其實不怎麽重,我過兩天就覺不出疼了。”
“但是我心裏疼。”周望指了指胸口:“疼得快死了,死了都比這樣好。以前我覺得自己活該,我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天地不容,活該在角落裏疼死,但是這次你明明朝我轉過身了,願意跟我在一起,就算悖德就算肮髒你跟我一起的話好像都變幹淨了,可最後呢?別提什麽為了我的人生,緩刑犯又怎麽樣、被學校開除又怎麽樣,我能為這點兒事就不活了嗎?不會啊,只有想到你的時候我才覺得活不下去,活着真沒意思。”
“……可我舍不得,看看你都好,我從出生起就看着你,看不見你就覺得生活不完整,我就是有病了,誰會像我這樣,你倒是別管我啊,你都要來管我了,給了我幾天夢一樣的日子,扭頭又不要我了,我怎麽辦你想過沒?你比誰都狠!”
周瞭聽得心驚,弟弟熟悉的聲線像混亂炸響的雷電,他眼前模糊,腦袋裏亂得什麽都思考不出來。
“夠了,我真覺得夠了,你不是要我跟百裏宣走嗎?做正常的兄弟嗎?行,我走,等哪天我把你忘了,我就回來,會好好地、恭敬地,喊你一聲’哥‘。”周望上前一步,握住周瞭的肩膀,惡狠狠地在他耳邊說,濕熱的氣流都噴到他臉上,然後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像是條件反射一樣,被鉗制的肩膀抖了一下。
周望的心裏像是被那顫抖用力翻攪了一遍,疼得滴血:“你就這麽怕我?那還跟我上床?”
周瞭閉緊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說不出話,牙關肌肉緊繃,全身僵硬,腦子裏亂得只曉得給四肢下命令,別把弟弟推開。
周望垂眼看着哥哥,想把那張臉分毫不差地刻進心裏,他胸腔裏一派暖熱溫柔的水流,一派擊鑿心壁的利器,他已經分不清眼下是要擁抱哥哥,還是把他撕成碎片。
然後咀嚼,吃進身體裏。
周瞭,如果我真的瘋了,那都是你逼出來的。
“我倒希望能快些忘記你,那樣就能快些見面了。”
弟弟最後在他耳邊輕聲說,然後放開了他的肩膀,那餘溫未散,周瞭驚慌地睜開眼睛,樓道裏卻只剩下挂着幹涸淚痕的江墨和呆立的自己了。
燈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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