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墜落]
李姓夫妻的兒子被診斷為植物人,完全靠儀器存活,意識低微,蘇醒的幾率更加微乎其微。醫院該下的病危通知也下了,模棱兩可的預判也給了,是否繼續治療的決定權都握在家屬手裏。
段沂源站在醫生的辦公室裏,不發一語,李姓夫妻正跟主治醫生說話,有些想要放棄治療的打算。
他們想的簡單,覺得抓不到人,醫藥費無底洞一樣填都填不上,還不如放棄治療一筆拿到保險,等抓到人了,還有賠償金。
段沂源了解他們,然後在離開醫院的時候勸告。
“如果你們主動放棄治療的話,殺人犯就很難定罪,法律不健全,若非殺害是死亡的直接原因,能鑽的空子就太多了,罪責會減輕很多。”
“不僅不容易判刑,罰款也會減少。”
他的目的是把周望送進監獄,也許四五年,也許更久,并且不會給他逃脫的機會。
李姓夫妻很容易就相信他了,連聲說:“都聽律師的。”
但是這還不夠。
他知道周瞭為了唯一的弟弟,什麽都做得出來,那夫妻倆本就是貪得無厭的人,借着醫療費的名義,恐怕會榨幹周瞭,而且他十分肯定,如果能用錢換周望免于刑罰,周瞭和那倆夫妻,準會達成一致。
所以那個植物人,不應該這麽茍延殘喘下去了。
在非家屬同意放棄治療的情況下死亡,就這麽安靜地死在病床上,那麽周望會坐實殺人罪,并且不再有後患。
段沂源跟那夫妻倆道過別,然後把車開出醫院,找了個僻靜的小巷停了,在車廂裏脫掉了白色的外套,換上了一件黑色的立領大衣。
他熄了火,手指搭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敲,明明是跟皮套撞擊出的微弱響聲,卻敲在他的耳膜上,被放大了無數倍般讓人難忍而心悸。
然後他打開車門,寒風鑽進來,片刻包裹他的周身。
Advertisement
他在心裏說,段沂源,你他媽瘋了。
這種所有人都裹緊衣服埋頭匆匆走在街上的天氣裏,沒人會注意到有個男人走出小巷,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返回了二十分鐘前剛剛離開的醫院。這時候天色漸晚,醫院卻并不冷清,這是全市最大的醫院,每天的人流量堪比旅游景點,他跟随擁擠的電梯到達住院部的13樓,然後走進了李遠的房間。
病床上面色蒼白兩頰深陷的青年毫無生命氣息,他的氣管切開,固定了呼吸機的導氣管,被動呼吸的聲音低沉粗啞。
==============================================================
“你要去哪兒?”
周瞭在黑暗中問出聲,弟弟的背影頓了頓,朝他轉過身來。
“你打算去哪兒?”周瞭伸出手,摸到了周望的衣角,然後緊緊攥在手裏。
要不是他一直沒睡着,周望就會這麽無聲無息地離開他了,他的額頭上還留着弟弟偷偷印上嘴唇的溫度,那是一個長時間的仿佛凝固的吻,用來告別的。
真該死。
這時候是淩晨三點,周望想悄悄離開,回X市自首。陶陶的電話讓他燃起了希望,或許自首才是對他、對哥哥來說最好的出路。
但是周瞭發現他了。
簡陋的卧室裏彌漫着扼住咽喉的沉默,兩人幾乎是以對峙的姿态互不相讓,直到周瞭從床上起身,毫無預兆地,伸手捧住了周望的臉。
“別走。”他低聲說,然後吻住了弟弟的嘴唇,這一次沒有任何猶豫和羞怯,他的吻充滿了強烈的占有欲,那力道幾乎咬破了周望舌頭。
再沒有人開口說話了。
這房間就像一個貪婪的黑洞,大口吞噬着竭力的喘息和壓在喉間的呼喊。
沒有人會來救他們。
周瞭張開腿,跪坐在周望的腿根,弟弟炙熱而堅硬的性|器抵住他,鮮明得讓人沒法欺騙自己,這只是一個代表欲望的夢。
周望的手掌寬大,骨節分明,撫摸過的每一寸皮膚都像燎起火簇,燙得周瞭還來不及發抖,整副身體就陷入了沒有絲毫光亮的火海。他放肆地呼吸,不停地壓迫肺部,胸腔裏的心髒跳得要擠開喉嚨似的,然後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就被周望猝不及防地叼住了。
周望在咬他,用進食一般的帶着強烈食欲的方式吸’吮撕扯他的皮膚,輕微的痛感密密麻麻,令人窒息。
兩人的下|身早已黏濕得一塌糊塗,不知是誰的液體,已經把周瞭的入口浸泡得微微發軟,因此周望探入的第一根手指并不困難。
擴張很潦草,但是足夠了。
周瞭抱緊已經長成青年的弟弟,對方的身體滾燙有力,是生機勃勃的,不可能凋謝的。
他覺得疼,一種被充滿的疼。
小望灼灼的呼吸噴灑在他耳邊,他的耳廓被輕輕咬着。
“哥哥,我在你裏面。”
那是那個晚上周望說的唯一一句話,卻像深陷血肉、附着在骨頭上的烙印一樣,永遠都揮不去了。
================================================================
“在給莫逸發短信?”周望湊過來,看了看哥哥的手機屏幕。
這個時候霧霭深重,K城的冬天濕冷入骨,兩人在外颠沛流離這幾年,K城的寒冷是最讓人抵擋不住的,但是這裏的春夏又實在溫暖美麗,只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經歷,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經歷。
周瞭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在短信裏說明白了,發送後就關了機。他拉了拉圍巾:“嗯,電話裏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家夥大概會以為我在開玩笑吧,實在對不住他,也沒必要把他牽連進來了。”
周望點點頭,表示同意。
“你們的煎餅果子。”熱氣騰騰的早點攤上,兩人接過食物,動作一致地埋頭咬下去,邊走邊吃。從小時候起,這面貌截然不同的兄弟便只有在吃東西的時候意外的相像,讓人看一眼就會覺得“啊,果然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也不知道是誰先主動的,煎餅果子吃着吃着,空着的那只手就牽在了一塊兒,也不怎麽交談,就這麽閑适得仿佛真的是要出門旅行那樣,從棉乎乎的袖子裏伸出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十分依戀地。
他們用身份證買了火車票,接近春運,車票已經十分難買,只剩坐票了,他們手上都沒什麽行李,比其他大包小包的乘客看上去要輕松許多。
兩個人挨着坐下來,車廂裏吵鬧了一陣子,列車越是行進到荒僻的地方,車廂裏也漸漸安靜下來。
周望靠着哥哥的肩膀,輕輕笑了一聲:“不說的話,這情景看起來,倒像是我要帶着你私奔呢。”
周瞭臉有些熱,卻還是摸索着握住了弟弟的手:“會沒事的。”
窗外蕭索的風景仿佛透過玻璃傳來冷意,無論是視野開闊的田野還是逼仄挨近的山壁,都被冬天鎖住了,蒙在灰色的霜露裏,無法生息。
這個時候看來,也似乎尋不到春天來臨的契機。
周瞭感受着弟弟依偎着自己的體溫,掌心相貼後略微的汗濕。他沒有去想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以往那些困擾他束縛他的東西,突然間就變得不重要了,他也未曾去尋求原因。
或許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他們從小就纏腿纏手地睡在一塊兒,親密無間,愛對方要比自己更甚,他只是比小望晚一些意識到,原來他能以另一種方式接納小望。
小望進入他的時候,他感覺滿足。
那種完全擁有一個人的感覺,或者說,那種契合更像是歸屬,好像他們本來就是一體,而今終于融合。
周瞭閉上眼睛,火車與軌道摩擦的聲音要比車廂裏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鮮明,這個世界寂靜又喧鬧,明明是塞進同一個鐵皮箱子裏的人,卻又毫無關聯。
他過去大概會在乎兩個男人表現得過于親密,招來诟病,這時候卻只在意弟弟輕呼在他頸側的氣息。
某個瞬間他确實産生了少有的浪漫情結,希望這真的是一場私奔。
和小望永遠在一起。
“周瞭,我愛你。”
耳畔突然想起清晰的低語,那小子根本沒有睡,就等着在他完全沉浸和放松的時候,再給他最後一擊。
“哥哥……”他的睫毛掃過皮膚,靠得好近,“我愛你。”
在這節擁擠的,空氣混濁的車廂裏。
周瞭意識到,他迎來了自己獨一無二的、只此一回的愛情。
直到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被警車迎面截堵、便衣沖上來誇張得作秀一樣地分開他和小望、被摁在髒污的地面上時。
他的腦海中仍舊是令人目眩的、靜谧又喧嘩的神經刺痛。
伴随愛情而來的紊亂的喜悅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