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方沁懷胎到五個月, 開始感覺到腹中有明顯胎動,極為奇妙,肚子也愈發滾圓光滑, 像吃撐了東西,難以克化。
丹筝和岚鳶兩個丫頭會圍着她俯身聽她肚子裏的響動, 方沁打趣她們兩個,說按她們這麽叽叽喳喳地吵鬧, 孩子一生下來說得頭一句話就該是“好煩”。
“小娘子!”丹筝一時改不了口, 拍拍自己嘴皮, 改口叫方沁太太, “哎唷總是忘記,每回讓康嬷嬷聽到都要說我一頓。”
說起康嬷嬷,岚鳶也有抱怨,“她看我和丹筝不順眼, 覺着我們沒生養過,也沒伺候過娠婦,生怕我們将太太磕着碰着, 洗一洗,化進水裏。”
岚鳶她做搓洗狀, 看得方沁直發笑, 本以為她們兩個只是抱怨,哪知過了第二天, 康嬷嬷真帶來兩個有經驗的婢女。
寶瓶站在當間, 搓搓手, “太太……”
見是她, 方沁也有喜色, 先頭她被趕出去一半是因為自己, 多少有些愧疚,不知道她後來過得好不好。
岚鳶見了她微微一怔,“怎麽是你?”
“我是自告奮勇跟康嬷嬷求情回來的。”寶瓶期期艾艾看向方沁,“老爺念在先頭我将您照顧得還算有那麽點可圈可點的地方,就準許我繼續照顧您,我以前是照顧過女人懷胎的!太太!恭喜恭喜,要給老爺添丁了。”
丹筝一聽,察覺這個寶瓶是向着曹煜那頭的丫鬟,當即抱胸拿鼻孔看她,“我是從小伺候太太的,我叫丹筝,往後你便聽從我的吩咐吧。”
寶瓶嘻嘻笑,“我曉得你,先頭我還幫着太太在外頭尋你呢。”
丹筝哼了聲,将她掃量。
實際上,寶瓶之所以能夠回來,全然不是她自己說得那麽一回事。
是楊月仙後知後覺得知曹煜成婚,在他上秦淮酬酢剛剛散場的時候,殺到別家行院,以幽怨眼神“脅迫”曹中堂與她見面相談。
彼時曹煜一口酒沒喝,見到楊月仙時分外清明,在下屬官員點頭哈腰地陪伴下上了馬車,馬車駛出一段,他蹙眉使車夫折返,讓楊月仙搭上。
楊月仙一坐進轎廂便破口大罵:“沒良心的!婚姻大事,你就讓你娘在酒桌上從別人那道聽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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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煜眼珠子黑漆漆将楊月仙望着,“就為了這個來找我,這下你不怕被人發現了?”
楊月仙沒品出他話語裏暗藏的玄機,只顧着她來尋他的目的。
“就為了這個!你娶的什麽人?是不是那個捅你刀的女人?你還敢娶她?就不怕哪天夜裏睡着覺,她拔出刀來将你殺了?!”
曹煜輕飄飄打消她的擔憂,“她不和我睡在一起。”
“不和你睡在一起?”楊月仙一擡下巴,“為何?”
“她有孕了,分房更好。”
“有孕?你的?她跑出去近半年怎麽就是你的了?”
曹煜擡眼冷飕飕将楊月仙一看,“四五個月了,會動了。”
楊月仙緊繃的臉上綻出個驚喜的笑,“會動啦?”她忽然像是失去記憶般的開始絮叨,“都四五個月了那該好好進補了,這個時候消耗大,肚皮一天大過一天,她嗜不嗜睡?胃口好不好?喜歡吃辣還是喜歡吃酸?”
曹煜自然沒有作答,楊月仙卻不為此掃興,“你府上可安排專人為她定制膳食,照顧起居了?”
“有兩個婆子懂些。”
“這都是要請專人照顧的!懂些?她們生過孩子就敢說自己懂些。等着,我給你找兩個人,再把寶瓶送回去,那丫頭在春香樓伺候大月子小月子,十三歲就幫着給姑娘接生,能派大用。”
如此一通忽悠,曹煜不懂,雲裏霧裏很有道理,便有了後來青居寶瓶帶人回去伺候的一幕。
楊月仙臨走将曹煜上下打量,上回見他還是酒氣熏天的陰郁模樣,那方家女人才回來幾天?這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比什麽靈丹妙藥都管用,專治他的瘋病。
寶瓶一到青居來,大包大攬下許多事務,十分得力。
岚鳶丹筝都是大丫鬟出身,平日裏管人才是要務,真要事無巨細照料娠婦,還是有些無從下手。
“悶死了。”方沁連日來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悶,氣候悶、胸口悶,想上西湖邊走走,也只能在曹府的湖邊走一兩圈。
再過幾日就是乞巧節,方沁還是姑娘的時候,每年都會在小瀾苑舉辦個乞巧大會,叫她院裏的小丫頭們得機會偷偷懶,圍坐桌旁做個針線,吃個巧果兒,一塊兒玩耍。
現下她是小婦人了,不能再過乞巧節,但是屋裏卻有三個年歲正好的小丫頭,方沁私心裏想她們能陪着自己,但也怕将人耽誤,于是便想借着乞巧節問一問她們各自想法。
下晌卻得周芸來到府上,問她七夕那日做何安排。原來是趙家小妹妹要辦笄禮,趙家夫人一向覺得方沁命好,家族蒙難也有貴人相救,得一美滿婚姻,而今懷有身孕,要為趙家小妹妹加笄,她是再适合不過。
人家請她做正賓是尊敬,方沁身為大長輩,自然不會回絕,聽說及笄禮畢還有安排,因為是七夕,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女孩子們還要去觀裏打醮乞巧、求姻緣,晚了就宿在山上,翌日早晨再回去。
方沁太想去了,她院裏三個女孩子正好能湊這個熱鬧。
只是得向丈夫請示,她叫寶瓶去和曹煜說一聲,不出所料,曹煜應允她給趙家小妹加笄,卻不許她和趙家人過乞巧節。
方沁并不罷休,“寶瓶,去和他說,這才五個月,等八九個月了我自會待在家裏靜養。”
過了會兒,寶瓶跑回來,說曹煜正往這兒來。
曹煜有要事要即刻外出,着緋紅公服佩禦賜白玉腰帶,帽翅顫動提膝邁過門檻,自那日一句“相安無事”,他許久沒有主動找到她。
他走過來,面無表情,“七夕佳節,你卻要随趙家往山上去,不回家來?”
方沁若無其事,“你我夫妻朝夕相對,何必執着于一朝一夕,你近來本就繁忙,即便我今日不出門,你也未必會來青居。我趁月份不大出去散散,再不多走走,等肚子大起來就更活動不開了。”
見他不言,方沁上前拖過他手掌放在腹部,“他也想出去走走呢。”
方沁眼神輕巧落在曹煜清隽淡然的臉孔,後者覆在她隆起腹部的手指不自覺動了動,抽回手,出門迳往禁中去了。
當天夜裏曹煜便大駕光臨,他掀開帳子摸進來,方沁以為他喝了酒,卻并未聞見酒氣。
其實,她發覺曹煜戒了酒,這幾日他偶爾也往青居來,卻都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入內,打聽過她的起居便回了主院。
他很忙,也很惦記她。
方沁也已盡職盡責,她在康嬷嬷指導下學習料理家務,每日經手府上賬目,發覺主院開銷極小,他過得像個孑然一身的光棍,輕易不能撼動,不能改變,維持着往日的習慣,吃穿用度從不鋪張,全然不似個朝廷四品大員。
阖府最大的開銷就在青居,方沁甚至發現在她離開的半年裏,青居的胭脂頭油香料仍然一月一購,東西而今都堆在庫房。
他做了很多,她都看在眼裏。
可是她犟。
而今她已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為他懷胎十月,為他料理家事,她唯一能守住的底線就是不可以服軟愛他。
曹煜此時算得上開門見山,側身躺下便拆解起她衣物,方沁心不在焉不自覺擡手擋了擋,被撥開,他單手為桎梏,輕而易舉把控她的兩臂,卻不是舉過頭頂,而是将她兩只腕子都摁在她左臉旁側,使得她更為局促。
他氣息紊亂,禁欲半年急不可耐,口舌在她耳廓作亂,方沁左耳是兩手和發絲摩擦的“沙沙”聲,右耳卻是悶悶的舌音。他另一手往下探索,被她扭身抗拒。
曹煜停下來歇了歇,笑問:“出去亂跑都使得,和我同房便一碰都碰不得了?”
她固然知道沒事,但到底初次懷胎,心裏不喜歡,有些害怕,“你輕些個。”
“好…”
一番嘗試,終難契合,方沁到底身子不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作亂,調動起她濕潤的情潮。
曹煜退至床尾,躬身耐心以唇舌将她潤澤,方沁眼睛一瞬睜得滾圓,掙紮推拒無果,以手掩面咬唇承受。
這下便順暢無阻,時隔半年方沁發覺自己大不如前,一聲都忍不住,像夜半貓叫,凄厲地提着曹煜的心弦。
只是她倏地捂住腰側,痛苦嘤咛起來,曹煜大驚,隔着床帳撤身喚來外間守夜的岚鳶,叫她去請大夫。
女醫來時方沁已緩解大半,一番觸診,道她是筋肉緊繃所致的皮下痙攣,與胎兒無關,在後腰按摩過後便徹底緩解,不忘尴尬囑咐,“雖說胎兒成胞可以行房,但也不要太過縱情,應适度适量。”
方沁面朝曹煜側卧在床,他倒是行動方便披上了裏衣,她卻動彈不得只好搭了條薄衾。身後燭火明晃晃地照着她淨白如玉的脊背,赧得方沁兩頰飛紅,等人都出去,埋首在他胸膛。
“丢死人了…”
“這有什麽?人之常情嚒,我不也在邊上陪你。”
“休想再碰我!”
曹煜見她如此,反而發笑,将她抱在身前,輕拍安撫,“臉怎麽這麽燙?嗳,是是,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如此到了七夕那日,方沁天不亮便起來梳妝,穿青綠色淺金護領短襖,下着豆綠色馬面褶裙,頭面佩戴齊整,銀絲鬏髻穩穩當當,上到挑心下到花钿,無一不細致,無一不璀璨。
到趙府,語笑喧阗地忙活一上午,方沁替趙家小妹妹加了笄,不能久站便早早退場,到偏廳歇息。
趙家小妹妹請了女學的女孩子來家裏觀禮,這會兒偏廳竟也有人,瞧着是位富家千金,坐在梳背椅上打着小團扇,見到方沁目不轉睛。
方沁不明就裏地坐下,朝她笑一笑。
那位小姐起身見禮,“見過太太,小女是西寧侯府的阮青。”
方沁剛剛坐下,就懶得起身了,與她微笑,“不必多禮,你我年歲相差無幾,這兒也沒有旁人,只尋常說話就好。”
得方沁如此說,阮青竟愣了愣,困惑她不知自己身份,西寧侯阮府先頭就有意許配長房嫡女給曹煜做妻室,但得曹煜婉拒,而今還不死心,想将三房庶女許給他做側室。
側室嚒,說得不好聽了就是權利大點的姬妾,阮青固然不願,但經不住家中父老勸說,要她侍奉曹煜和他的妻子,為他們家謀取福祉。
本以為這樁親事已經談到了臺面上,結果這位曹家夫人竟然根本沒聽說過西寧侯府阮青這號人。
難道曹中堂納妾不打算過問妻子?
可是坊間分明傳他們夫婦二人琴瑟和鳴,鹣鲽情深,又怎會不顧念夫妻情分,将內院之事擅作主張。
如此心懷不解地陪着未來共事一夫的姐姐枯坐了會兒,及笄禮畢,一行人前遮後擁鬧哄哄上了外頭套好的三駕車,往山上道觀去。
周荃也想跟去,被周芸攔下來,說觀裏只打點了一間通鋪,他現在不是小男孩了,不能一起過夜,急得周荃跟什麽似的,着急忙慌去找方沁。
可是方沁已經坐上頭一駕車駛離了前街,望着車轱辘揚起的煙塵,周荃急得燒心。
“哎呀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他還沒告訴小姨姥姥,顧家哥哥要他在中間傳信,更沒告訴她顧家哥哥得知她要上山打醮,預備今日上山帶她私奔。
作者有話說:
斷章在這騷瑞啦,以搖搖車賠罪!下章滿滿一章修羅場哈,拳頭亂揮荷爾蒙亂飛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