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你喜歡誰?盛時嗎?……
一場大雨,讓埋在地下的孫柔得以重見天日。
“昨天下午有三個小兔崽子逃學,打賭跑望仙山那邊,結果迷了路,出動了消防去找人。就昨晚那麽大的雨,找人有多難你知道嗎?後面好不容易人找着了,有個消防的兄弟下山時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山下去了,現在還在ICU躺着。媽的,這幫□□崽子,要不是沒成年,老子非揍得他……”
望仙山雖帶着“望仙”二字,卻并沒有類似于“望夫石”般的傳說,本身也沒有什麽特色的東西。之前倒是有傳過會開發成旅游景點,大概實在是扶不起的阿鬥,計劃一直都只是一個傳說,所以此地并不适合人去游玩,平時幾乎沒什麽人去那裏。
章遲早義憤填膺,盛時卻格外冷靜,冷靜得接近冷漠。
“講重點吧,章警官,小兔崽子你不方便出手揍我找人料理他們,保證揍得他們服服帖帖,這輩子聽到‘望仙山’三個字就尿褲子這樣行吧。你現在,還是先說孫柔吧。”
孫柔?
對,孫柔的發現是個意外。
那位消防員摔下去人就昏了,他的同事們冒着大雨找了他好久才找到人。誰也沒想到,就在不遠處的土裏,露出一個女人的手。
摔下去的消防員也是個特別年輕的小夥子,現在網上一大部人在罵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是害人精,自己找死就算了,還要連累無辜的人,誰還不是爸媽生的,誰也不比別人高貴。
還有小部分人自诩“理中客”,十分高貴冷豔的強調什麽消防員的義務和公民的極利,三個惹事的是未成年,不救就是浪費納稅人的錢,至于摔下去的消防員,那也是他自己倒黴。
反倒是突然出現的“無名女屍”,借着這場罵戰,成功“隐姓埋名”。偶爾有人提起,也被人當成和那三個害人精一樣,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跑過去,卻沒那三人幸運,把命搭進去了。
“确認身份了?就憑一只手,這效率可以啊。”
章遲早覺得盛時這人說話,總是十分欠揍。
“全屍,面部還沒完全腐爛,差不多一眼就能認出來。”
盛時仍然維持着那種調笑的語氣。
“現在的壞人怎麽都這麽不敬業了啊,殺人分屍不是基本操作嗎?這是想偷懶呢,還是盛長勝一時心軟,念着睡過她,給她留了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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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反問說得章遲早火起。
章遲早:“死者為大。你說點好聽的行不行?不行閉嘴總行吧?”
盛時輕哂:“我一直都不明白,死了的人,怎麽忽然就變得尊貴起來?有人在地下呆了快三十年了,這麽‘資深’ 的死者,夠‘大’了吧,結果清明連張紙錢都收不到。”
章遲早一時無言。
盛時到現在都不能去自己母親的墓前看一眼,心裏有怨氣,也正常。
盛時:“同情是不可能同情的。我都不說她自作主張打亂了我的計劃,就她跟了盛長勝才多久,就敢懷孕逼宮,不就是看着童婉芝老了,以為自己年輕漂亮有優勢。她現在是碰到厲害的,‘競争上崗’失敗,這要對手不是童婉芝,她真上位了,她就沒想到傷了別人的心?蠢還不安份,心思又毒……她要安份地聽我的安排,現在還好好地拿着錢過得滋潤無比。”
章遲早已經習慣了盛時這種間歇性刻薄,也無法反駁他這種刻薄,只能沉默,憋了一肚子氣。
雨其實沒有真的停,還在下着極細極小的雨霧,墓園裏地面濕潤,松柏青翠欲滴。
盛時穿着一身黑,抱着一大捧的白花,一手拿手機,慢悠悠地往前走前。
他的頭發上,蒙了一層極細的霧珠。
四下奇靜無比,只有盛時慢而有節奏的腳步聲。
他挖苦完,立即換了個話題。
“我記得她是五月底六月頭失蹤的,這都七月中了,現在這個天氣,發現時屍體還基本完好,這是不是說明,人沒死幾天啊?”
章遲早:“對,法醫正在解剖,後面就可以确定死因和死亡時間。不過我也判斷她死亡的時間不長。因為土還比較松動,雨一大就沖開了一些,要不然就那地方,再過個兩三月,什麽東西都藏得嚴嚴實實。”
“要是把人剁碎了再撒開了扔……”他咂了兩下嘴,“是個藏屍的‘風水寶地’啊。”
章遲早忽然就不寒而栗。
他是真的怕了盛時這張烏鴉嘴。
盛時上了一個臺階,站定:“那麽,這麽長一段時間,她在哪裏?做了什麽?”
章遲早卡了一下,沉聲道:“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盛長生的墓。
墓前是空的。
很好,時間很充足。
盛時唇角微彎:“看來,這段時間,章警官都別想睡個好覺了。行了,等解剖結果出來了再聯系吧,我這也正辦正事呢,稍後再通氣。”
章遲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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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子卿還沒到,盛時先去了盛爺爺那裏。
将一束白菊放到墓前,他抱着另一束花鞠了三個躬。
他倒現在都不明白,爺爺看起來并不是老糊塗,明明他一直對盛長勝不滿,常罵他是“廢物”,有心跳過他,當初爺爺為什麽同意童婉芝進盛家,還幫着她隐瞞了真相。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大家都幫着一起瞞着他?
希望舒子卿這個知情人,能給他一些線索。
在盛爺爺面前站了一會兒,盛時去了盛長生那邊。
墓碑上有盛長生的相片,和盛長勝其實有一點相像,很年輕,也英俊,微微翹着的嘴角,讓他顯得很是溫和,可是堅定的目光,又隐約透露出此人生前的精明幹練。
盛爺爺一直罵盛長勝,對他諸多不滿,但是對這個大兒子,幾乎是誇了一輩子。
假如當年盛長生沒出事,盛家根本沒盛長勝什麽事。
從這一點上看,舒子卿的懷疑是有道理的。
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走近,盛時猜想應該是舒子卿。他沒有回頭,仍然站在那裏。
雨霧一直沒有停過,黑色襯衣已經積滿了潮氣,頭發也像剛剛洗過。
“來了很久嗎?”舒子卿的聲音在身後柔柔響起。
盛時回頭,微笑:“沒有。先去了趟爺爺那裏。”
舒子卿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樣式類似于影視劇裏九十年代那種風格,有一點過時。
裙子是V領的,頸上的項鏈從衣領處露出來,吊墜是兩個簡單的圓環,或者說,是兩枚戒指。
她的頭發被束成了一個蓬松的低馬尾,化的妝也比較偏粉色系。
很明顯,她并不适合這種少女系妝容,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精幹,氣質大減。
舒子卿懷中的花也是白色的,帶着濃郁的香味。
“他生前喜歡百合。”她上前幾步,彎下腰,将花放到墓前。
墓碑上沾了雨水,她從手袋裏拿了一塊手絹出來,仔細地擦着盛長生的相片。
“我來看你了。”舒子卿的聲音很輕很低,帶着奇異的溫柔,和她平時那種知性的體貼完全不一樣。
因為靜,盛時勉強可以聽到。
“你看,你還這麽年輕,我已經老了。”她的手指停在盛長生的額上,很輕柔地撫摸他的眉眼,“我都快記不得你了,無論怎麽看相片,怎麽回憶,還是變得模糊……”
“卿姨,”盛時輕出聲,“節哀。”
舒子卿擡眼,輕搖頭。
“‘人間別久不成悲’,最難受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盛時,你有心了。”
盛時:“前幾天正好提到,反正我整天也閑着,就過來看看。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我爸不行,我也不成器。要是伯父有孩子的話,肯定是人中龍鳳。”
舒子卿臉上的笑變得飄忽:“我們沒有這麽好的福氣。”
盛時笑:“爺爺在世時,常跟我提到伯父,他還說,伯父是個意志力特別強的人,他能拖那一個月,幾乎都是奇跡。可惜……所以說天妒英才,情深不壽啊。”
舒子卿有點散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犀利。
她站直了身體,慢慢走到盛時身邊,面向着盛時。
“你頭發都濕了,快點回去吧。”
“卿姨一起回去?”
舒子卿淺着笑:“我再等一會兒,還有點話和你伯父講。”
盛時也不勉強,立即答應。
“雨好像比剛才大了,卿姨你沒帶傘,也別呆太久。”
“嗯。”
盛時又看了一眼盛長生,嘆氣。
“伯父還是幸福的,一直有卿姨你記挂着他。不像有些人,長埋地下二三十年,連根香都沒人燒給她。卿姨,你知道她是誰吧?”
舒子卿面露迷茫之色。
盛時微笑着,敲下一記猛錘。
“卿姨,你怎麽可能會忘呢?你不是當過她的伴娘,差點兒還成了她的嫂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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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睡得太晚,醒來得也就特別遲。等到睜開眼,已經是上午十點多,盛時自然早已經走了,連他睡過的那邊也是一片冰涼。
她翻了個身,将臉埋在盛時睡過的枕頭上。
想有個孩子的念頭再起升起,明知道不對,還是十分渴望。
手機響。
她伸長手臂,從床頭櫃上抓起來,剛瞟了一眼,立即一個激靈坐起來。
“爸爸。”
“我在樓下。”傅衍行說。
江沅慌忙跳下床,四處看有沒有盛時留下的東西。
還好,沒有。盛時昨晚連換下的髒衣服都帶走了。
傅衍行上來的很快,江沅剛剛洗漱好。開門前猛地發現肩頭那些痕跡,忙跑回卧室,拿了件防曬衣遮住。
門打開,傅衍行沉默着走進來。
“怎麽現在才起床?”江沅眼皮還有點腫,攏了攏防曬衣,輕聲解釋:“一個人,也沒注意時間。爸爸,你有什麽事嗎?”
傅衍行一直板着的臉上略微松動了一些。
“一直都不會照顧自己,安排人給你又不要。生活沒有規律,對身體不好。”
江沅:“我習慣了一個人。”
剛說完,忽然想到昨晚盛時後面的話,不由想笑,嘴角剛彎了一下,又馬上垂下去。
傅衍行走到沙發上坐下。
“最近有沒有和晏修聯系過?”
江沅站在傅衍行面前,低着頭摳手。
“打過電話,他說要來看我,我沒讓。”她擡起頭,舔了幾下嘴唇,“爸爸,我其實……不喜歡韓晏修。”
原來也并不難說出口,為什麽以前覺得很困難呢?
傅衍行倒沒有什麽意外之色,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沅。
“那你喜歡誰?盛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