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晚來臨,美麗的彩燈一串連着一串,勾畫出一幢幢大樓的輪廓,遠處海上大橋的霓虹燈閃閃發光,各種各樣,像無數條彩色的火車在開動。
堂皇富麗的大廳,吊着藍色精巧的大燈,燈上微微顫動的流蘇,配合着發着閃光的地板,加上耳邊的鋼琴伴奏,禾苗坐在這裏,感覺自己有一種迷離恍惚的感覺。
相當高檔的餐廳。
飯幾乎進了尾聲,服務員端着茶,慢慢走過來,輕輕地放到桌面上離開。
她不懂茶葉,不知道好壞,但是光看着茶在杯中上下浮動,香氣清幽,水色碧綠,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去。
何歧明将茶葉在水面吹開,喝了一口,薄唇被水滋潤,紅紅的。雖然茶水沒什麽多餘的味道,卻足夠解膩。他見禾苗光看着他,他問:“怎麽了?”
禾苗蹙了蹙眉,“這裏……”她沒說下去。
何歧明知道她在奇怪什麽,但是在最後還沒到翻盤勝利的結果,他還不想說。
男人唇紅齒白,細細的碎發緊貼在他的前額上,一身的寡清味,絲毫沒有那天晚上的落魄味,像是她的幻覺一樣。他抿了抿唇,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這裏辦過會員,裏面還有錢。”
禾苗“嗯”了一聲。
心裏一股說不出的奇怪,她雙手捧過茶杯,低頭輕嘬一口。
“禾苗!”身後有人在喊她。
她轉過頭看去,戚芋圓和蔣宸兩個人站在一塊,也來這裏吃飯。
戚芋圓一開始只是進門前,看到一個側臉長得特別像禾苗的人,不禁多看了幾眼,就越覺得像,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叫,萬一不是,那多尴尬。她拉了拉蔣宸的衣服,“那是不是禾苗啊?”
蔣宸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他就看見何歧明坐在對面,朝外面的他看了兩眼,何歧明很快又将視線移開,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不變,擡手喝了口茶。
蔣宸眨了兩下眼睛,細長且輕佻的黑眸微眯,削薄的唇上揚,回她,“那就是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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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芋圓詫異了一下,“我都不确定,你怎麽确定的?”
他笑了笑,“看坐在對面的男人就知道了。”
“誰啊?”戚芋圓沒見過他,單純從第一眼過去,覺得這人好看,跟蔣宸是不同類型的男人,
漂亮到連女生都會嫉妒,卻不會讓人覺得過于女性化,因為他的輪廓棱角非常的分明,修長高大卻不粗犷的身材,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
蔣宸伸手摟過她一同走進,淡淡地念出這人的名字,“何歧明。”
所以這兩人就這麽出現在她們面前了。
禾苗不知怎麽被這兩人撞見她和何歧明吃飯,心裏咯噔一下,有點尴尬,她怕解釋兩個人的關系,太複雜了,越解釋越亂。
總不能說朋友,她們之間的關系連朋友都稱不上。
“你們也在這裏吃飯嗎,這麽巧。”禾苗低垂眼睑,将情緒很好的掩掉,再擡眼的時候,她笑了笑。
戚芋圓本就長得很像她媽給她取得這個名字,像芋圓一樣可愛,圓臉,現在瘦下來也是下巴稍尖了些,現在她和蔣宸過得也挺好的,聽說再過三個月,就準備結婚了。
禾苗其實挺羨慕她的。
家庭美滿幸福,雖然戚芋圓的爸爸嘴上說說她要考上一本大學,但是當她當年高考的分數線真的只考上了二本的時候,她爸卻也沒有失望,反而來安慰她;而蔣宸也真的就跟他開玩笑說的那樣,跑到了戚芋圓上大學的地方,兩個人又糾纏了四五年,得到了父母的肯定後,終于好好在一起了。
那她呢。
上輩子一個人凄凄慘慘。
而這輩子,雖然她複了仇,也改變了人生的軌跡,但是兜兜轉轉,她還是回到了這裏,禾呈鴻去世了,她孑然一身,依舊孤孤單單的,什麽都沒有。
并不是重新來過,就能像開了挂似的,一路順飛順水。
如果她倒下了,身邊會有誰呢。
說句難聽話,如果她就這麽自殺死了,連個流眼淚的人應該也沒有。
禾苗想的比較多,一時惆悵酸澀起來。
何歧明注意着她臉上的表情,突然開口說話,“吃完了。”
他站起身,伸手摟過禾苗,搭在她的肩頭上,表情冷峻,對着蔣宸說話有些不客氣,像是帶着刺,“慢慢吃,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他就帶着禾苗離開了。
禾苗走在街上,低着頭一言不發。
從餐廳走出來的時候,天色更深了些。
夜,漆黑漆黑的,街上一輛一輛的車子開過,夾雜着夜貓子的叫聲,顯得格外瘆人。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長裙,長發垂肩,從側臉看過去,眉眼相當的溫柔,滿身盡是秀氣,淡淡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柔和了面部的線條,何歧明覺得每一次看禾苗的時候,感受都大不相同,小時候看,是心神激蕩,現在長大了,沒有那麽大的心情起伏,卻是徹底在心上紮了根。
抹掉的話,心也得一起扔掉。
會很痛。
他不喜歡痛。
“你難過什麽?”他問。
“沒有啊。”禾苗不想說。
何歧明不再看她,他們現在走的地方離海很近。
月亮升起,海面被潔白的月光照射得像一面大鏡子,當微風吹拂海面時,産生的波痕就像鏡子被打碎了一樣,波光粼粼。海浪湧到岸邊,輕輕地撫摩着細軟的沙灘,在沙灘下劃出一條條的銀邊。
風吹來,帶着海水的鹹潮味。
他輕輕說,“我會陪你的。”
“我這一生,我這個人都是你的。”
禾苗心口一跳,人在失落的時候最容易心動,她瞬間就回憶起,那天晚上何歧明喝醉酒時輕咬她的手指,虔誠着對她說“我是你的”,還有一直不厭其煩地對她說“我喜歡你”,以及在醫院裏,她親眼看着禾呈鴻被病魔纏着折磨,她崩潰大哭,他捂住了她哭紅的眼睛,用身子擋去了別人的視線的時候……
她能确确實實地感受到,
自己是被愛着的。
她如果真的死了的話。
眼前這個清冷孤傲的男人大概會哭死吧,他也許會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惡狠狠地詛咒她“死了也不許馬上喝孟婆湯,不許過橋,要她在那站着等他”
何歧明一直是個偏執任性固執的人,他對她是病态的愛。
可在這個漂泊無依,空虛冷寂的人世間,多了些許的溫暖。
至少有了點存在的價值。
禾苗臉紅了一下,還好趁着夜色別人也看不真切,磕磕巴巴別過臉去,“你亂說什麽。”
“回、回去吧。”
何歧明不再看海,海景再美也沒什麽好留戀的。
“嗯。”
回到屋子裏,今天因為熱,出了一身汗,身上穿的衣服都臭了,禾苗要洗澡,她拿着一臉盆将內衣和換洗的衣服放進了裏面,手上拿着新的沐浴露正準備進衛生間,剛好和何歧明撞上,
他先前也在洗漱,洗完澡,裹了條浴巾就出來了。
霧氣騰騰,他的頭發上也沾上了水汽兒,模模糊糊的。
身材比例極好,肩膀寬厚。
一雙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有些朦胧,卻依舊可以感受到裏面的清冽,像是打磨好的刀劍出鞘時的利。
禾苗尴尬極了,有點窘迫。
“我沒注意你在裏面洗澡。”
“你先弄……”
何歧明覺得她窘迫的樣子可愛,耳朵微微紅,眼睛不敢往他那瞟,他忍不住想鬧她。
他刻意沒動,就堵在門口站着,低頭看她:
“你進來好了。”
“我已經洗好了。”
禾苗想想,總不能從他胳膊肘下面鑽過去吧。
她一動也不敢動,兩個人就僵着。
何歧明突然覺得沒勁,沒了興致,她還是怕他。他往下撇了撇嘴角,讓開,“進去吧。”
禾苗匆匆走了進去,關上門,往裏鎖住。
衛生間裏的燈是暧昧的暖黃色,水粼粼的,照着鏡子裏的她極白。
打開水龍頭,裏面的水流聲“唰唰唰”的流着。
她現在站着的地方,先前有人剛洗過,空氣中還彌漫着同一牌子的沐浴露香味。
她臉紅的不像樣。
何歧明從浴室裏出來,拿着毛巾擦着頭,順便彎腰打開了電風扇,一陣涼涼的風從裏面扇了出來,他覺得舒服,坐在椅子上等她,聽着隔壁的水聲,他作為一個成年男人,難免心猿意馬。
禾苗低眉順眼的樣,看似極其的溫順,實際就是得靠捂熱的冷狐貍,跟外表上完全不相像的性格。
身形略顯單薄,露出的鎖骨明顯,輪廓分明。
全是誘惑。
蔣宸突然發了個消息。
上面簡單明了的兩個字:翻了。
他滅了屏幕。
笑了笑,他對公司進退兩難的困境,在套牢之前做了一個置死地而後生的決定,宣布破産,然後等着蔣宸轉賣。他賭了一把,輸了就什麽都沒有,贏了就雙倍。
現在看來,是他贏了。
不過這件事,他先不打算告訴禾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