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禾苗終于趕上了公交車,乘到了學校。
一座座紅白相間的教學樓,她在過道上走過,兩旁的花草樹木随風搖曳,襲來了一股花卉的幽香。
陽光劇烈,操場上依舊有人在上面玩耍追逐着。
“叮鈴鈴…… ”随着清脆的上課鈴聲,原來一些在走廊裏玩鬧的學生們,飛快的回到寬敞明亮的教室。
禾苗正好經過七班,裏面正在上語文課。
學生各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靜息,坐在她對桌的賀老師穿着高跟鞋遠遠走來,看見禾苗,臉上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拿着語文教材和備課本急匆匆地走進教室。
文老師頂了頂眼鏡,一板一眼地說:“上課。”
班長高聲的說:“起立。”
底下的學生齊聲說:“老師好。”
文老師點點頭,表情稍緩:“同學們好。”她環視一圈,發現中間少了個人,疑問道;“今天有誰沒來麽?”
班長怯生生地站了起來,“文老師,王蒙被數學老師叫走了,可能,可能,暫時還回不來。”
文老師表情了然,擡起手在黑板上寫下标準的粉筆字,“今天我們來學……”
禾苗不再看,從門口經過,往樓上的辦公室走,隔着一個拐角,她就聽見他們班的數學老師在訓話,“你給我外面出去站一節課去!”
“歪風邪氣,吊兒郎當的,哪有學生的樣子!”
他們班的數學老師除了教數學之外,也是年級的教導主任。
這時候正是早上八九點鐘,明亮的陽光在樹葉上塗了一圈又一圈金銀色的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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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被數學老師給趕了出來,門還沒關,他慢悠悠地走出來,啧啧嘴,“我還要去上語文課,你這算侵犯我受教育的權利。”
數學老師怒極,“你這小子上不上語文課,有什麽兩樣?”
他想了想,“那算我曠課怎麽辦?”
“我會去跟賀老師說的!”
“你給我乖乖站着就行!”
王蒙“噢~”了一聲,他吊兒郎當地将單肩背着的書包放到腿旁邊,筆直地靠牆站好。
才是個初中生,他低着頭,由內而外散發着青春氣息的面孔,烏黑的頭發彰顯了健康的本色,微微吹下的一縷劉海遮住了眼角的位置,眸子細長,鼻梁高挺,嘴角微揚,顯得有幾分沒心沒肺的樣。
他站了一會,嫌太陽太大,刺眼睛,皺着眉頭擡了擡頭,伸起手去遮擋,餘光瞥見經過的禾苗,愣了愣,然後笑開,“老師。”
“你上次不是說要我去你辦公室一趟,怎麽後來還是沒來找我?”
禾苗瞄他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應他那聲老師,表情淡淡,“你還嫌罰站不夠,想要我告訴你班主任,然後讓她再聯系你家長麽?”
王蒙不怕吓唬,從小到大,他就是被老師吓唬大的。
他眼睛一轉,“你不可能告訴班主任的,她養胎還來不及呢,哪有空管我,她最好想別碰見我。”
他說對了,禾苗沒話說,擡腳準備就走,結果王蒙在背後喊她,他的臉因為正對着太陽,曬得有點發紅,他斜靠在樓梯旁的牆壁上,颀長高瘦的身材,閑适的态度,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禾老師。”
禾苗皺了皺眉頭,如果王蒙又是對她胡言亂語,拿她開玩笑,她是真的要生氣了。
她捋了捋頭發,她把披在腰上的頭發都盤了起來,露出了整張幹淨小巧的臉,她看向他。
王蒙留着中長的碎發,皮膚不算黑,五官猶如相當的俊挺,長眉如劍,雙眸如星,鼻如懸膽,薄唇微微上挑,“我爸還在找老師,能到我家裏來輔導的。”
“禾老師要不要來我家,幫我補習?”
禾苗覺得莫名其妙,“我教你,你聽麽?”
王蒙眨了眨眼,眸子極亮,牙齒很白,薄薄的嘴唇就好像快滴出血般的殷紅。
“當然啊。”
他話剛說完,就被數學老師拿試卷砸了頭,數學老師覺得外面有說話聲,抓過桌上正在批改的書題卷,背着手悄悄走了出來,看見王蒙在外面罰站還要說話,氣得腦子都要冒煙,一把打了過去,“小兔崽子啊你,罰站還能自己叽叽咕咕的講話,嗯?”
王蒙冷不丁先被挨了一下,數學老師後面再打過來的時候,他就躲開了,拿着地上的書包就四處亂竄,“好了,我回去上語文課了啊,賀老師想我了。”
趁他沒反應過來,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數學老師氣呼呼地摸了摸有些光禿的腦袋,拿他沒辦法,無何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禾苗看了一眼,轉身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
她不知道王蒙什麽想法,就算是真的,一個月七千塊錢,她也不會去做。
初中生正是處在叛逆詭變的青春期裏,尤其這個人又不像其他的學生,她沒必要去做,再加上現在家裏還有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在等着她。
禾苗斂了斂心思,将桌子上雜亂的作業都擺放整齊,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一專心致志起來,她就忘了時間。
直到禾苗的肚子一響再響,連對桌的賀老師都吃完中飯回來,鴨蛋臉上有一個端正的鼻子,眼角微微爬上了幾條魚尾紋,吃飽飯,她臉上紅通通的,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禾老師,好去吃飯去了。”
“你還真別說,今天食堂的飯比之前好多了,有魚,也有肉,看上去還蠻新鮮的。”賀老師咂咂嘴,一時吃得太快,肚子還有些撐,她坐下來有點不太舒服,立即站起來在辦公室裏來來回回的走動,又忍不住勸她:
“現在差不多已經過飯點了,再不去吃,怕是都被搶沒了。”
禾苗放下筆,想起家裏的男人。
“賀老師,食堂的飯菜可以打包嗎?”
賀老師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頻頻點頭,“可以呀,跟打飯阿姨說一下就行了。”
——
午休時間,有些學生不回家,就在操場上踢足球,打籃球玩。沒有老師管,他們就盡情地玩着。有的三五成群,在沿着跑道散步;有的生龍活虎地追着足球;還有的在觀看比賽,不時發出嘹亮的吶喊聲。
有一位穿紅衣服的男生在帶球過人,神采飛揚,像一匹野馬,肆意地向前奔跑,他像雛鷹展翅,一下子跑到禁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把球踢進了球,周圍人吶喊尖叫起來。
她已經經歷了兩次這個階段,一點點的熱情都消失殆盡了。
心已老去,大概就是這樣。
禾苗拎着打包的盒飯從校門口走出來,她放進袋子裏,騎着自行車去車站停乘車。
回到家,她掏出鑰匙,推開門。
何歧明沒離開,坐在床上。
連日光都不好意思在他衣服上留下斑駁的樹影。
他的頭發黑亮,襯托出他皮膚極白。
“我回來了。”
禾苗将袋子擱到桌子上,飯菜已經冷了,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何歧明轉過頭,瞥了眼從食堂帶回來的菜,“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話裏沒有那麽刺,但是聽着還是不太舒服,禾苗不理他,将袋子打開,分盤子一個個裝好。
“你自己吃。”
他不動了。
禾苗有些不耐煩起來,走了幾步,想給自己倒杯水喝。
何歧明低着頭,俊美似神祗,再加上不經意間從眸子裏流露出的寡淡和清冷,更令人驚豔。
“你之前說過,你會像以前一樣對我好的。”
她心想,這兩件事能并在一塊說麽。
以前是以前,早就過去了。
雖是這麽想,禾苗嘴唇像啞了一樣張了張,卻依舊什麽都沒說。
“我什麽都沒有了。”
他臉上面無表情,說話極冷。
但是她覺得他是在虛張聲勢。
不知怎麽,禾苗自從早上醒來跟他說過話後,腦子裏就有一種念頭,而且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那就是他現在正在深沉的海裏起伏不定的飄着,海浪似乎是千百鐵騎,向他猛烈地攻擊着,而她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如果這次她真的拒絕了,這個人以後就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不在了。
她心裏莫名的難受。
還有些疼痛。
禾苗掩飾自己的難受,她別過臉,說:
“你就暫時住這裏吧。”
“雖然小了點,但也不多你一個,湊合湊合吧。”
何歧明看着她,眸子極黑,裏面有光,閃了閃,嘴唇揚起一個譏諷的弧度,“你是在同情我嗎?”
“最後,我落了一個這樣的下場?”
他不想要同情。
這份情感就是個累贅。
禾苗沉默一下,說出了真話:
“你這樣,我也沒什麽好高興的。”
何歧明将她這句話聽在耳朵裏,好像有點高興,但實際又沒有什麽可值得高興的東西,臉上的表情顯得複雜。
最後,還是他敗下陣來。
“我想吃炒蛋。”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