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變數
藥上火熬煮, 薛北望蹲在小竈爐旁扇着火。
倒沒指望車隊啓程下能好好躺會,何曾想闵王還大發慈悲找了個替班給他。
白承止斜倚着房門外,發冠未束, 頭頂翹起幾簇亂毛,望着薛北望疲憊的打哈欠。
薛北望欠身道:“軒王殿下。”
“小十七說反正我也百無一用, 來接你的活好好熬藥, 像我這種廢人馬車上睡也是睡……”
說完,白承止剛上前,薛北望毫不客氣的将蒲扇遞到了白承珏面前道:“待這根繩子燒完, 藥便好了。”
他木讷的接過蒲扇,雙眼巴巴的看着薛北望向門口走去的背影,不快道:“本王好歹堂堂軒王, 你就不會推搡客氣一二嗎?”
“不會。”
他緊捏着蒲扇,想了想最終認命的蹲下,扇子撲扇着爐中的火苗。
果然,小十七的相好與小十七一樣都不是好相與的人!
車隊再度啓程時,白承止還沒睡醒, 神情慵懶的拽着小厮搖搖晃晃的從驿站走出來。
待路過白承珏馬車時, 白承止狠狠瞪了一眼車夫又晃晃悠悠的朝自己的馬車走去。
接下來的一路, 不是處處都有驿站歇腳,差不多有兩夜車隊駐紮在郊外休息, 好在一切平安,沒遇到什麽變數。
而相處的這些天, 白承珏從不與車內人交流, 哪怕薛北望遞水的時候灑了白承珏一身,也未有半句責備。
平日發布指令也只是與香蓮眼神交流。
從那些無聲的動作神情中,甚至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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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除此之外無從證實。
離裝運赈災糧的車隊還有兩日的路程, 白承止的馬車車輪于入山時不幸駛入石坑,修理耽誤了已一日有餘仍無法前行,周圍已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香蓮走到馬車旁,車夫與幾個随行的侍從一同修理着無法行駛的馬車。
“王爺問還是不能走嗎?”
馬夫無奈的笑了笑:“香蓮姑娘這車輪恐怕要換。”
“耽誤了一日的路程現在說車輪要換?也罷,王爺說怕這雨下大到時山體坍塌,不知又要再拖幾日。”
車夫道:“實在是沒辦法,要不然再多待兩日?”
香蓮道:“事情可不能耽誤,王爺說了若是走不了便分成兩個車隊,軒王與我家王爺同去,軒王的小厮還有一部分侍衛可以遲幾日再到。”
車夫尴尬的抓了抓頭發道:“奴才辦事不利,委屈兩位王爺了。”
香蓮冷笑也不想與他們多費唇舌,徑直朝白承珏走去,将與馬車的話複述了一邊。
馬車內的物資裝分好後,再度向山中駛去。
此時馬車壞了也無法擺脫同行的白承止坐在白承珏身邊臉拉的老長,可到底是敢怒不敢言。
越往山中走去,外面雨就下的越大,車頂往下滲水,坐在馬車內都能感覺到外面馬匹常有打滑,一路馬車歪歪扭扭。
白承止手指扣響車廂擡眸,香蓮拉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蹙緊眉心,起身掀開布簾道。
“為何走的不是官路?”
車夫鬥笠圍着一圈雨簾:“這雨那麽大,這條小路能省去大半日的路程,走官道到時被堵在路上,路程也要被耽擱。”
香蓮望了一眼白承珏,眼神對視,她微微颔首,又轉而看向車夫道:“王爺說走官道,雨太大了,小路不安全。”
“行咧。”
馬車朝前駛去,過了一個半個時辰,沿路還是能感覺到馬車颠簸不穩。
白承珏掀開窗口的布簾,馬車仍在小路是行駛,并未找路改走官道。
香蓮皺着眉頭再度起身,馬車搖晃起來,皆時山上傳來巨響。
有山石從頂部滾落而下。
“香蓮帶着他下馬。”情急之下,白承珏喊出了聲,香蓮完全來不及思索,聽從白承珏的命令,下意識的握住薛北望的手臂從馬車上躍下。
再回過神來馬車被亂石擊翻,滾入下方的山坡。
車廂內天旋地轉的翻動了兩圈,好在被巨樹擋住,白承止睜開眼睛的剎那,從未想過小十七會将他的死死的護在懷中。
整個身體蜷縮在他頭上方,手臂環着他的肩膀,若是身型在高大些,巴不得将他完全護住。
溫熱的液體滴入他的脖頸,狹小的空間裏能嗅見刺鼻的血腥味。
“小十七你流血了?”
耳邊久久沒有回答只有沉重的喘息聲。
馬車外香蓮攙扶着樹下馬,腳步在山坡上微微打滑,眼神望向未有舉動的薛北望,開口時已經帶着哭腔。
“我一個人救不了。”
望着那被巨樹擋住的馬車,薛北望在原地遲疑了兩三秒,終究随香蓮朝馬車走去。
掀開車簾,白承珏後背被血染紅了大片,鐵面後雙眼迷離,卻仍咬着牙将白承止先往車外送。
卡在樹上的馬車‘咔咔——’作響,還沒等白承止出來,又往後偏了半寸。
香蓮剛将白承止從馬車內攙扶出來,那車尾又向後移了些許,白承珏躺在馬車裏,再無力氣從馬車內出來。
鐵盔下那雙即将合上眼的,薛北望皺緊眉心,上前握住白承珏的掌心。
雨越下越大,視線中薛北望鬓角一道水流泊泊流向頸部。
迷糊的意識下,白承珏望着薛北望唇角不住上揚。
馬車又往後落下半分,薛北望厲聲道:“白承珏你清醒一點。”
白承珏聽着那聲音一震,眸中聚光的同時咬牙抓緊薛北望的手奮力從車廂內出來,山頂處又一塊頭大的石塊朝二人位置砸來。
将白承珏拉出馬車的同時在石塊的幹擾下,薛北望腳一滑身體向迷霧中見不到底的山坡下墜。
再擡頭,之前言語多有諷刺,丢下一袋銀子便一走了之的闵王,強忍着疼痛死死抓緊他的手。
山上還有石塊砸落。
那人好像被砸中了,噗的噴出一口鮮血。
鐵面纏着的綢布鮮血浸的深紅……
視線裏白承珏雙眼逐漸失去光澤,手上的力度卻未曾減弱。
“松手吧……”薛北望說出這句話時,連自己都愣了。
望着那雙眼,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碾過一道疼得厲害。
白承珏沒有回答,綢布滴落的血落在薛北望的面頰與臉上的雨水融為一體。
直至薛北望被香蓮和白承珏拉上巨樹的那一刻,那雙手都死死的抓着他沒有松開。
香蓮靠近白承珏耳邊低語道:“爺,薛公子沒事了。”
大雨磅礴下,薛北望聽不清香蓮在白承珏耳邊說了什麽,只是那雙握着他的手脫了力,再也撐不住的雙眼一合,倒入香蓮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