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然而和李妙瞳家的歡笑不同,陳汐回到家便關了門回到了卧室。
陳曉悅不知道媽媽回來後怎麽是這樣的心情,只能乖巧地收拾好碗筷,整理了廚房,幫着母親做些家務。
陳汐在書桌邊坐了好久,眼前的鐵盒敞着口,一封封泛黃的信摞在裏面,上面的鋼筆印跡随着日日月月的濕度和幹燥,有些已經淡掉了一半,很不清晰。
曾經這個裝滿信件的鐵盒被放在了衣櫃上方最裏面的位置,積滿了厚厚的灰塵,成為最不敢觸碰的記憶。
可随着那一年李妙瞳來到濱城,這個鐵盒又成了陳汐最常翻開的物品,鐵盒合頁上的鏽跡已經被磨掉。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和她好好在一起吧。”
陳汐閉上眼,想着剛剛自己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這兩個來月,陳汐想了很多。
兩個人幾十年的感情,妙瞳為了她堅守,為了她始終退在不打擾她卻守着她的位置,這并非一般的情誼可以做到。
有多少世人會幾十年如一日的去愛一個人,去愛一個根本得不到的、怯懦的只考慮自己一切的人呢?
而李妙瞳這麽做了,給了她依靠,成為她身後最堅實的那堵牆,卻毫無所求。
宋雅琳出現之後,雖然看起來妙瞳和宋雅琳走的很近,但兩個人有着這麽多年彼此的信任,妙瞳并非有事會瞞着她的人,她又怎麽能去質疑李妙瞳呢?
可是愛情不該是捆綁,兩個人之間沒有承諾,沒有非完成不可的約定,自己不能給的別人不一定不能,如果妙瞳真遇到了喜歡的人,遇到了能夠勇敢地去愛她、能夠與她日日相伴、不像自己這般懦弱的人,自己何不成全,又憑什麽自私的要求兩個人都要如此相守一生?
妙瞳也該得到幸福,她的執着,她的熱烈,她為自己付出的這麽多年,自己已經虧欠她太多,就更不應該綁着她,或許,放手成全,對兩個人都是一種解脫。
那些信被一封封輕柔地翻開,秀麗的字體一行行鋪在面前,仿佛帶着陳汐回到了那個青澀的年代。
陳汐的眼裏淚意萦繞,她看着笑,又看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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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扶平兩個人紙上的記憶,擡手揉着哭腫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這一切,她只知道,這或許是她這個膽小鬼唯一能夠給妙瞳的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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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後,整個城市的改造建設紅紅火火地進行着。
九十年代末,濱城開始了高速的發展。
服裝博覽會成為了城市靓麗的名片,這正迎合着百姓們對高質量美好物質生活的追求。服裝的材質既追求高雅又追求舒适。服裝的樣式早已更加個性化,展示着每個人的獨特。
濱城的足球隊也多次獲得聯賽冠軍,成為這個城市的榮耀。
物質生活的滿足讓全國人民不再需要考慮溫飽,而是開始進行文體娛樂等精神世界的追求。
與此同時,李妙瞳的新房子也在忙着裝修。
連設計帶采買,上課之外的休息日,李妙瞳幾乎都泡在建材市場和家具城。
初夏的時候,宋雅琳帶着一個女生來到李妙瞳家。
這是李妙瞳第二次見這個女生了,女生叫夏一靈,是宋雅琳一個多月前參加新日空馬拉松賽認識的。
那次比賽本來宋雅琳說好讓李妙瞳跟她一起去,即使不跑也幫着拿拿衣服,結果那天正巧趕上妙瞳新家的沙發送貨,李妙瞳沒去成馬拉松,倒是讓宋雅琳認識了號碼挨着的夏一靈。
兩個人一直跑在同一個方隊,號碼相連,最後的名次也是一前一後。
再後來兩個人發現彼此都特別愛好運動,跑步、單車、球類,兩個人都很喜歡并且也很擅長,玩着玩着很快就熟了。
宋雅琳也是心直口快之人,有了好感就直抒了心思,沒想到夏一靈也對她有意思,兩個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坐吧,這幾天天有點熱了,我給你們拿喝的。”
李妙瞳邊說邊往廚房走,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可樂,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
宋雅琳樂呵呵地接過來,擦了擦瓶口,噗嗤一下打開拉環,遞給身邊的女生。
“妙瞳,你那張《仙劍奇俠傳》合集借我呗,我和一靈都想玩。”
李妙瞳聽聞點點頭,便往屋裏走,宋雅琳也起身跟在她身後。
想到兩個人剛進門時還拉着手,以及宋雅琳剛才殷勤的給對方開飲料,李妙瞳就忍不住邊走邊偷笑。
“你笑什麽嘛?”宋雅琳問。
“笑你又拉手又開瓶,以前可沒見你這麽熱情過。”
“你真是冤枉我,”宋雅琳別過頭,壓低聲音說:“你讓我對你熱情嗎?那不是你沒給我機會嘛。”
“嗯嗯,怪我。”李妙瞳笑着使勁點頭。
宋雅琳又往客廳瞄了一眼,然後靠在書桌旁,偷偷說:“妙瞳,你可別告訴一靈,我……我以前喜歡過你的事……我怕她瞎合計。”
“知道啦,我是那樣的人嗎?這種事你放心吧。你啊,就和小夏好好的,能在一起都不容易。”
雖然李妙瞳說的沒有表情,但是宋雅琳明白這個“不容易”對她來說是多麽的深刻。
“她最近有找你嗎?”
“恩?”妙瞳歪頭看看宋雅琳,“最近沒怎麽看見她,我最近也忙着裝修,事事都得盯着,晚上回來晚,周末也得去房子那邊。”
說着妙瞳還掩嘴打了個哈欠,這兩個月她基本沒有休息日。
看着李妙瞳一臉疲态,獲得了幸福的宋雅琳很無奈地笑了笑。
“裝修這事看起來挺簡單,但是做起來才知道貓膩多着呢,想弄的好真是一點都不能放松,我哥房子裝修的時候我看過一點,我哥和我嫂子兩個人都忙不過來,你要是有個人幫你就好了。”
李妙瞳聳聳肩,從顯示器旁的CD收納盒找到《仙劍奇俠傳》,遞給宋雅琳。
而接過光盤的宋雅琳則一臉嚴肅地看着她,說:“妙瞳,她給不了的東西,并不是所有人都給不了,你明白嗎?”
李妙瞳沒立刻回應,只是回身把CD收納盒裏的光盤換了換位置,才把盒子合好,慢慢說道:“對我來說,有些東西,只有她能給。”
她看向宋雅琳,聽到宋雅琳的一聲低嘆。
“或許正因為沒有別的選擇,才讓我們過得這麽痛苦,也正是因為沒有別的選擇,才讓我必須要執着下去,堅持下去,這個事情反而又變得更加簡單了,也就沒那麽難受了。”
“你這個執着,可真是又美麗又孤獨。”
“看你說的,好像我多孤苦伶仃似的。”
李妙瞳坐到轉椅上,仰頭看着宋雅琳:“其實也沒那麽難過。人啊,歲數大了,時間就過得特別快,天天上課忙活,一眨眼就周五了,周末做點自己喜歡的事,過的更快。就這麽眨了四下眼,一個月就過去了。很快,半年,一年,過了三十五轉眼就四十多了。也不覺得無聊,工作、生活,再有點興趣愛好,就過得很充實。反倒是回想起二十多歲的時候,感情是個天大的事,得到了全身都興奮,失去了整個人好像都沒了。年輕人單身一年和中年人的單身一年簡直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中年人真是對這些都比較麻木,畢竟除了感情還得生活,賺錢,生活會教一個人變得現實,哪能無憂無慮的只想愛情啊,像她那樣還得忙孩子,都沒時間去孤獨。”
宋雅琳呵呵笑着:“行啊,知道你活得通透,你什麽都能看明白,我也就放心了。只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如願,我也知道很難,有些事,對于能想通的人那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而對于想不通的人那真是銅牆鐵壁,難死了。”
李妙瞳微微點頭,十分贊成宋雅琳的這種說法。
“其實我之前特別不理解她,我就不明白,不管她能否生育,但她既然不會再結婚,也知道你們彼此相愛,怎麽就不能突破一下世俗的枷鎖,去争取在一起呢,這有什麽可想不通的呢。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回老家,去看我的一個小學同學,她三十三才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是産後抑郁還是怎麽,這些年就是焦慮症,很多我們都看似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在她那就不知該怎麽辦,焦慮的不行,真的,有些都是屁大點兒的事,都不算個事,可她心裏就是過不去。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們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并不是每個人都那麽覺得,我們都感受不到別人的壓力和痛苦,沒法感同身受。我突然就有些能夠理解陳老師了。”
李妙瞳沒有做聲,她雙手交叉墊在腦後,仰坐在轉移上,露出非常欣慰的笑。
“看了你倆這麽多年,雖然替你惋惜,但這麽堅韌的感情讓我真是很感動,又羨慕又嫉妒。雖然喜歡你不成,還成天被你打擊拒絕着,但我也不後悔。”宋雅琳摸着頸後張長的頭發說。
“你這說的,我不拒絕你你能和小夏走到一起嗎?在感情這件事上,我們兩個傻瓜就夠了,還非得再帶你一個?”
宋雅琳聽了止不住地笑。
“行了,趕緊出去吧,別讓人家小夏等太久了,來我家你把人家晾一邊,咱倆在這偷偷說悄悄話算怎麽事啊,快去。”
“嘿嘿,行。”
倆人回到客廳坐下,夏一靈把宋雅琳的那瓶冰鎮可樂遞給她,宋雅琳笑着仰頭喝了一口,可樂的氣泡瞬間充滿口腔,帶走了初夏的熱氣。
宋雅琳突然想到了什麽,她一手攬着夏一靈,笑着朝李妙瞳說:“等你那邊溫鍋了我得備個大禮,好好去你那熱鬧熱鬧。”
“恩,本來沒想讓你準備什麽,不過這回……”李妙瞳看了看小夏,神情輕松地說,“我覺得我真是值得一個大禮。”
作者有話要說:
跳不出深淵,就只會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