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因為要調查談話的人比較多,為了全面開展工作,教委又派了幾個人跟着吳主任一起參與談話。
首先在和呂智博的談話上就遇到了難題,面對調查人員的詢問,男孩一言不發,只是低着頭摳着指甲,始終都在沉默。
考慮到孩子可能受了刺激,調查人員也不敢過多逼問。
在換了男的、女的、年輕的、年長的不同調查員後,面對是否受到了老師的誘惑和接觸,男孩最終也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陳汐自己闡述的“事實”自然是要待以核實,但是和班裏的孩子們、班主任以及科任老師交流後,結果也讓吳主任等人也頭疼起來。
學生們算是平時和呂智博接觸最多的,但是因為呂智博性格非常內向,無論是和男生還是女生,都沒什麽關系要好的同學,甚至連離得最近的同桌,他也很少說話,學生們甚至都不知道他親生母親去世了。
而班主任牛老師對男孩的了解也差不多,但是牛老師說了一些他家裏的事,而他的了解也僅限于知道呂智博的母親是繼母,父親經商,對這個兒子的管理很粗暴,經常能在孩子胳膊上、脖子上看到皮帶抽打的痕跡。
科任老師們就更是不清楚了,大都是說這個孩子上課從不主動發言,因為看起來老實,學習成績中不溜,所以老師們也不會特意去注意他,甚至有的副科老師都不記得有這麽個學生。
而關于呂智博去陳汐那事,這事倒是有一些人知道。
牛老師說這孩子多次不午睡,問他他剛開始支支吾吾,後來嚴厲地說了他幾次,他就坦白說是去了音樂教室。
呂智博的同桌,一個女孩,說她能感覺到的唯一的事,就是每次呂智博逃了午睡下午回來的時候,會比平時感覺開心一些。但是因為男生本來就不愛說話,這種開心也只是女孩自己感覺的,呂智博從來沒跟她說過中午做了什麽高興的事。
而學生們也證實了呂智博很喜歡上音樂課。
上音樂課時,又高又瘦的他本該坐在最後一排,但是他每次都是和一個胖胖的男孩換座位,并且答應替胖男孩值日。
學生們也都覺得,呂智博經常在音樂課後幫着老師擺椅子,所以老師肯定也是喜歡他的。
除此之外,就再沒有新的信息。
調查人員再想第二次和當事人呂智博談話時,被他的繼母以孩子心理有陰影,不能再受刺激為由,拒絕調查人員和孩子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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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再後來,學校裏開始有傳言,說陳汐離婚那麽久,除了對學生很好之外,也沒見和哪個男同志再談過戀愛。
這樣的傳言明顯對于調查進展很不利。
而呂智博的父母也成天到校長室坐着,後來幹脆跑到教委去坐着施壓。
在得不到新的證據下,本着不能讓弱勢群體的學生吃虧,也實在是讓家長鬧得叫苦不堪,教委陸續開了幾次會,幾乎已經要準備對陳汐進行嚴重警告的處理。
李妙瞳一方面不能放了班級的工作,一面又時刻關注着這一切。
在得知整個調查沒有更多發現、教委可能就要下處理意見時,表面上看似冷靜的她心裏比誰都急。
她一遍遍翻看每個人的談話記錄,又一次次找調查人員了解談話時的情況。
一邊是被誣告焦慮折磨的無法入睡日漸消瘦的陳汐,一邊是不利于她的證據和流言,李妙瞳苦苦思索着,最終推開了教導處的門。
“吳主任。”
李妙瞳先點頭打了招呼,朝屋裏看了一下,教委的吳立科主任、幾個調查人員、孫主任,以及呂智博的父母都在。
李妙瞳看了那個妖豔的女人一眼,剛才她進來之前就聽到了女人在屋裏又對調查人員嚷着什麽,此時女人一身的香水嗆得李妙瞳鼻子發酸。
看到李妙瞳進來,女人停了一秒,又繼續說道:“還是那句話,領導同志,你們也別整什麽警告,那都沒意思,道歉什麽我們也不需要,就讓那女的賠錢,這樣處理才實實在在!”
屋裏的人這些日子都被這兩位家長折磨地夠嗆,而一次次聽到他們只想用錢解決問題,調查人員都露出鄙夷的目光。
大概也看明白了屋裏的情況,李妙瞳則直接表示了自己此番進來的意思。
“吳主任,孫主任,我有個想法。”
吳立科擡眼看看她,示意讓她說。
“既然學校調查談話都沒有進展,我想能不能去孩子家裏看看。”
李妙瞳話音剛落,就立刻遭到了女人和胖男人的反對。
女人:“你什麽意思?事情在學校發生的,上家裏看什麽看?難不成我家裏還能藏什麽嗎?”
吳立科這陣子讓濱北一中這個離奇的事搞得焦頭爛額,又碰上這麽兩位無賴一樣的家長,調查僵持不前,教委想下的處理意見學生家長又不滿意,搞不好之後還得鬧。
在聽到李妙瞳的提議下,吳主任便轉頭對女人和胖男人說道:“反正我們在這僵着也是僵着,李老師說的我們可以試試,家長同志,就是到家裏簡單看看,我們不是公安,不是去家裏翻東西的,你看你們配合下好嗎?我們也是想盡快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結果。”
女人嘴裏似乎還在嘟囔着什麽,但是看着這局面,不做點什麽是怎麽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經濟賠償的。
再三權衡下,她翻了個白眼,最終扔了句“行吧”,便起身和胖男人離開了教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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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智博的家比當下很多家庭的房子要大的多,女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擺弄着自己顏色鮮豔的指甲,看着教委調查人員在房裏四處看着。
李妙瞳也跟着調查人員一起來到這,她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餐椅上的高瘦男孩。
男孩弓着腰,一動不動,眼睛呆呆的,眼神散漫着沒有焦點。
在争得了吳主任的同意後,李妙瞳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男孩身邊。吳主任和另一個調查人員也跟了過來。
“你是呂智博吧?”李妙瞳問。
男孩沒有擡頭,他望着前方的地面,慢慢地才點了點頭。
李妙瞳不得不斜過腦袋,從下方側去看男孩的眼睛。
“呂智博,我是初三二班的李老師,你不用怕,老師就是想問問你,在音樂教室,是陳老師……”李妙瞳停了停,才說出那難堪的話,“是陳老師摸了你的身體嗎?”
這句話一出口,男孩立刻便有了反應,他呼吸速度變得更快了,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握地更緊,肩膀也開始變得起伏。
他咬着有些幹裂的嘴唇,眼淚吧嗒吧嗒掉在了大腿上,可無論他的情緒怎麽起伏,卻始終沒有開口。
這時,女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把手裏拿着的一個擦指甲的東西往茶幾上一摔,一臉怒意地朝幾個人嚷着:“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兒子現在話都不敢說了,你們還逼他!他精神出問題了怎麽辦!趕緊讓那個女的賠錢!”
說着,女人走到男孩面前,假惺惺地伸手去摸男孩的頭,可手剛碰到男孩的耳朵就被男孩一巴掌給打掉了。
男孩擡着頭,狠狠地斜眼瞪着面前的女人。
“你這狗……”剛要發怒的女人一瞬間就又變成了笑臉,“哎你這孩子真調皮,怎麽就這麽不聽話呢。”
她嬉笑着對男孩說:“你爸去接你弟弟了,晚上給你們做排骨吃。”
說完女人轉了身就離開了餐桌,剛轉過身,她剛才一副慈母般的笑容立刻一變,冷的可怕。
看從男孩這也問不出什麽,李妙瞳又問了下哪個是孩子的房間。
李妙瞳發現,呂智博家是個三室一廳,正南正北的卧室分別是父母和孩子的卧室,但是正北那間應該是女人和胖男人的孩子在住,因為那個孩子小,屋裏都是小孩子玩的玩具。
而呂智博住的那個第三室,其實并不算是個真正意義的卧室,因為那個屋子實在太小,這之前應該只是個儲藏間,連窗戶都沒有。
這個房間裏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放衣服的小矮櫃,和一個簡單的書桌。
李妙瞳蹲下來往床下瞅了瞅,床下堆着雜物,明顯那都不是男孩的東西。
在調查人員來回看了看,實在也沒發現什麽的時候,李妙瞳來到吳立科身邊,低聲對他說:“吳主任,我覺得有必要檢查一下呂智博在學校的書桌。”
吳立科沒反應過來,他納悶地看向李妙瞳。
李妙瞳冷靜地解釋:“初三年級的孩子有不少的書籍和材料,但是這個孩子的卧室特別小,基本沒放多少個人東西,那他的書,甚至個人的東西應該基本都在學校,我覺得有必要看看。”
在李妙瞳的這個分析下,吳立科再次環視了呂智博的卧室,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
看到調查的一行人根本什麽也查不出來,女人越來越不耐煩。
“我說領導,你們看夠了嗎?我家有什麽嗎?如果什麽都查不出來,就幹脆直接罰了得了。”
吳立科朝女人微微彎腰表示了抱歉:“家長同志,希望你們理解,我們也是為了确保調查結果全面、公正,而不能斷然下結論。感謝你們的配合,今天就不打擾你們了,有結果我們會立刻通知你們到學校。”
說完,吳立科朝其他人揮了揮手,在女人低聲的謾罵中離開了呂智博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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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主任并沒有讓胖男人和女人等太久,第二天下午兩個人就晃晃悠悠地再次走進了濱北一中,這次他們來了校長室。
剛一進門,女人就摸出來包裏的香煙和打火機,剛把煙叼上便聽到了旁邊一個冷冷的聲音。
“不好意思,這裏不允許吸煙。”
女人一轉頭便對上了李妙瞳那淡漠的目光,那眼神又冷又冽,女人和她對視的那一瞬間就被吓愣了神,過了幾秒女人才反應過來,她從嘴裏拿下來煙,沒有點也沒有收回去。
看着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徐校長,和一邊的吳主任,女人和胖男人也沒客氣,直接就坐在了桌前的接待椅上,女人還翹起了二郎腿。
她帶着譏諷地語氣說:“領導,你們這回效率還挺高啊,昨天才調查了家裏今天就讓我們來,是有結果了吧?該罰就趕緊罰吧,我們也沒時間陪你們玩下去了。”
啪嗒——
一個本子被放在了女人和胖男人面前的辦公桌上。
徐校長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位家長,請你們看看這個。”
女人握着沒點燃的煙,朝旁邊的胖男人使了個眼色:“你看。”
胖手拿過那個本子,漫不經心地随手翻弄着,随着胖手越翻越多,剛進屋時原本嘴角邊還堆着笑的胖男人的表情越發嚴肅了起來,然後他眉頭越皺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兩個鼻孔也因為呼吸變急撐得更大。
看到男人這個樣子,女人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本子。
那已經卷了角的本子裏歪歪扭扭的字,是男孩從初二下學期開始記錄的關于他對音樂老師的各種幻想,幻想她是她的媽媽,幻想她對自己怎樣怎樣好,做着媽媽對孩子做的一切,然後幻想他和她進一步的接觸,而到最近的十幾頁,則滿滿的都是青春期男生的性/幻想,那些描述的字眼不堪入目,甚至本子還不知被什麽液體沾染過,後面幾頁皺皺巴巴。
女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她驚愕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到最後,她十分惡心地把本子扔了出去。
吳主任看着兩個人的表情變化,淡淡地說道:“這是我們在呂智博的書桌裏發現的他的日記本,一共兩本,這本大概是從初二下學期開始記的,還有一本是之前的,裏面的內容比這個……好那麽一點吧。家長同志,你們看……”
“還看什麽看!這個狗娘養的東西!”女人高聲罵了起來,手裏的煙已經被她揉碎了,“媽的,回去你給我揍死這個雜種!真他媽惡心!你還不走!還留在在這丢人現眼嗎!”
女人邊罵邊拖起身邊的胖男人,兩個人沒再瞅任何人,灰頭土臉地快步逃離了校長室。